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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花房门里,只见花房里已经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俊朗,身材清瘦,另一个是快六十的老者,佝偻着背,眯着一双眼睛,大烟泡耷拉着,仿佛多了一双眼睛似的。
虽然没人引荐,不过杨秋池差不多也能估计出来这两人的身份肯定就是县儒学的教谕和训导。
明朝州县设有官学,也就是管家开设的学校,这种官办学校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要经过县级(县试)、地区一级(府试)考试,通过者取得童生资格,然后参加省级(院试)考试,从通过者中分六等,前面一二等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常说的秀才,取得了这个资格的,才能进入官府开办的学校“儒学”学习,然后才能参加下一步的乡试等正式科举考试。
县级儒学的官员属于国家正式官吏,官员主要设教谕和训导。教谕是县里官学的领导,训导也就是老师,教谕的品秩和典史一样,都属于未入流,只不过,按规定必须是监生或举人才能担任,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但教谕和训导没有什么实权,因为童生资格考试决定权掌握在州县长官手里,而政府开办的这个儒学的入学资格又掌握在省学政手里,正规的乡试科举考试就更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由于生员(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体罚他们也必须经过省学政批准,所以,他们其实没什么权力,是典型的清水衙门。
不过,杨秋池对为人师表的教师还是非常敬重的,所以进来之后,抢步上前,对那老眼昏花的佝偻老者首先深深一礼:“学生杨秋池,参见教谕大人!”
那老者嘿嘿笑了笑,嘴里已经没几颗牙了,摆摆手,指了指旁边那清瘦中年人:“典史大人,这位才是本县儒学教谕李兆琛李大人,老朽徐烨,躬为本县儒学训导,呵呵”
原来认错人了,这老家伙是部下,那中年人才是头。杨秋池颇为尴尬转身对那中年人拱手施礼:“嘿嘿,教谕大人,真是抱歉,学生认错人了,学生参见教谕大人!”
教谕慌忙一躬到地:“不敢当,典史大人折杀卑职了。”教谕和典史虽然都是未入流的官员,但终究典史实权大。
看样子这一老一中两个学究还不错,杨秋池顿生好感,忙挽着教谕和训导的手,坐下寒暄。
刚说了几句话,便跑进来一个小个子中年人,瞧了一眼身穿典史官袍的杨秋池,嘿嘿一笑,随即高声唱道:“本县知县,雷鸣雷大老爷到~!——迎~!”
杨秋池他们三人急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眼望门口。片刻,慢慢腾腾进来一个老头,身穿七品知县官袍,大概有五十来岁,背有些陀,几根山羊胡子稀稀落落的,走走停停,不时的咳嗽。后面跟着几个幕僚师爷和跟班长随。
杨秋池急步上前,躬身施礼:“下官杨秋池,参见雷大人!”将手中的委任状双手递了过去,“这是下官的委任状。”
知县雷鸣接过来也不看,转手递给了旁边叫唱的跟班长随。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公鸭嗓子道:“咳咳,典史大人,一路劳顿,快快请坐~!”说罢,自己撩衣袍坐下。
杨秋池心想,这知县名叫雷鸣,说话可半点不象打雷,倒是亏了这个名号了。拱拱手,也在下首坐下。
雷鸣知县先介绍了自己的师爷和跟班长随,这是为了以后工作的方便。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黔阳县的基本情况。这是一个多民族地区,山高林密,没多少耕田,交通不便,民风淳朴,但老百姓生活比较清苦,当然,也正是因此,这些年的反贼起兵(农民起义)都没有波及到这里来,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太平。以后慢慢就会了解了。
寒暄一会之后,雷鸣说给他引荐衙门的书吏们。两人来到签押房门口,这里已经站着好几十人,分成三排,最前面的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长官司吏,后面两边是六房书吏和三班衙役(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另外还有仵作、刽子、禁卒、牢头、送信的铺兵,看管仓库的斗级、库子,服侍长官的门子,轿夫、扇夫、伞夫、更夫、伙夫、灯夫、茶夫、水夫、鸣锣夫、钟鼓夫、脚夫等等。
见过面之后,杨秋池叫捕快和禁卒留下,这些是自己的部下,他挨个问了姓名等简单情况。总捕头叫魏驰,是个黑脸汉子,矮墩墩的个,浓眉大眼,一身的毽子肉,看样子还不错。牢头宋伯仁,小眯缝眼中年人。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书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教谕大人呢?教谕李大人在哪里?”
捕头魏驰眉头一皱:“干什么?典史大人在此,你一惊一咋的搞什么名堂?”
那书生急忙过来,给杨秋池深深一礼:“学生刘梦章见过典史大人。”
杨秋池点点头:“什么事这么慌张?”
“学宫里的秀才赵天珠几天不见踪影,今天从他在学宫的宿舍房间里,昨晚开始传出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有点像像尸臭,大家怀疑他是不是死在里面了,现在味道越来越浓,大家担心,所以特来找教谕禀报。”
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杨秋池不由苦笑摇头,自己刚刚来到这偏僻的黔阳县第一天,这水都还没喝一口,便遇到案件了,自己还真是个十足的扫把星哦。
正文 第64章 遗书
更新时间:2009…1…12 14:28:17 本章字数:3192
教谕李兆琛和训导徐烨正在旁边和知县老爷说话,听到这消息,李教谕慌忙跑过来细问情况,听完之后,顿时呆若木鸡,拔腿就要跑,却被训导一把拉住了:“等等李教谕!知县、典史大人在此,等他们发话再说!”
李教谕这才发现有些失态,忙站住,一起望向知县雷鸣。大老爷在此,他们可都没有发话决定的权利。
雷鸣知县一听可能是命案,顿时习惯性地紧张起来,他年岁已大,不想在告老还乡之前发生什么大案,那就影响仕途了。所以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乱抖一阵,一边咳嗽一边对杨秋池道:“杨大人,这缉捕侦破,咳咳,是典史职责,虽然杨大人一路劳顿,但人命关天,咳咳咳,而且,失踪的赵天珠是,是李教谕的乘龙快婿,咳咳,你看”
杨秋池瞧了失魂落魄一般的教谕李兆琛一眼,忙拱手道:“大人,这是卑职份内之事,卑职这就前往查看。”
轿夫们正好就在这里,典史官阶虽然小,却也是官,出门是要乘轿的,有自己专门的轿夫。当下,轿夫们急忙抬来轿子,杨秋池与教谕、训导各自乘轿,带着刘勇四个护卫和一众捕快还有仵作,乘轿来到学宫。
明朝的儒学不在衙门里,而是另外开有专门的学宫。距离不远,一顿饭功夫便来到这里了。
这学宫比衙门还要破旧。围墙是木板夹成的,好多地方都裂开了缝隙,几个小孩从缝隙钻进钻出追打嬉戏。进到里面,一个大院子到还算平整,只是四面的房屋东倒西歪的,好几栋都是用木头斜斜支撑着,否则,恐怕若干年前就倒塌了。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秀才学生,指手画脚议论着。见到教谕、训导的轿子来了,急忙垂首肃立。待见到杨秋池下轿之后,他们不认识,低头轻声议论了几句。
教谕李兆琛跟个竹竿似的从轿子里钻出来,忙不迭跑到一栋楼下,高声叫道:“天珠~!天珠啊~!”
无人应答。
训导徐烨佝偻着背钻出轿子,抖了抖宽大的衣袍,对众秀才们介绍杨秋池道:“诸位,这位是我县新任典史杨秋池杨大人!”
诸生们都一躬到地。
杨秋池摆摆手,问道:“那发出尸臭的房间在哪里?”
一个白胡子秀才指了指李教谕正仰着脖子呼喊的那栋木制二层筒子楼:“二楼最角落朝南一间就是,门估计从里面栓住了,推不开。朝北一面没有窗户。”
杨秋池抬头望了一眼,吩咐道:“抬梯子来!”
学宫的杂役急忙跑去扛来一架梯子架在窗户上,杨秋池觉得穿着官袍太费事,解开衣扣脱了,扔给随身护卫付冠,抓住楼梯要往上爬。李教谕急声道:“典史大人,还是让卑职上去看看小婿情况如何!”
“不,这是本官份内之事,不能假手他人,我要亲自查看,你们到二楼走廊通道上等我,但没有我的指示不要进来。”说罢,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教谕当先跑向另一侧的楼梯,训导以及一部分看热闹的老老小小的秀才们也纷纷跟着过去,上了楼,来到筒子楼走道里等着。
杨秋池爬到窗户边上,先检查了一下窗户外面的情况,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试着拉窗户,也是从里面拴上了的。
他在靠近窗栓的地方,用手指头捅了一个小窟窿,单眼贴着往里瞧,里面光线虽然有些暗,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对面门后的地上,歪坐着一具尸体,背靠着门,耷拉着脑袋,身穿青布长袍,心口插着一柄尖刀,右手握着刀柄,胸部创口附近一大块血迹,但地上没有血。距离尸体几米远的房屋中间,也有一大滩血泊,但已经干涸了。
门是单开门,紧闭着,一侧的门栓插的好好的。
杨秋池从怀里摸出那双薄如蚕翼的长手套戴好,扯断一根窗棂,撕开窗户纸,伸手进去拔掉窗栓,打开窗户,翻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除了浓浓的血腥味和尸臭味之外,还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他先蹲下身,利用窗外的光线从不同角度观察地上是否留有可疑鞋印,可惜,地上很干净,没有发现任何可见的鞋印,地上也没有发现擦拭血迹。
观察了地面之后,他皱了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站起身观察四周情况。
房间十分简陋,一张木床,薄薄的棉被折叠成豆腐块放在靠墙的位置,很整齐。墙上贴着一幅书法,写着一首诗,看落款和印章,是这赵天珠的。撩开床单,床下面是一口木箱子,上着铜锁。铜锁完好无损。
床角一个马桶,盖着盖子,靠窗边一张书桌,桌上砚台很干净,笔架子上挂着两支毛笔,一粗一细,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桌上厚厚一叠书,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还有一叠手稿,写有一些八股文章和诗词。
墙角一张方桌上放着一个木盆和毛巾,还有一个大碗和一双筷子。桌子旁边有个木桶,还有半桶水,里面放着一把葫芦剖开制成的木瓢。木桶旁边是一个火炉,放着一些木炭,火炉上放着一个熬药的砂锅,揭开盖子,一股冲鼻的中药味熏了上来。
书桌旁堆着一小堆捆好还没有开封的草药包。
杨秋池回到尸体旁边,蹲下身观察。尸体发出难闻的尸臭,脸部已经开始出现腐败巨人观,眼球微微突出,口鼻流出血水,腹部微微膨胀,这是肚子里大肠腐败细菌产生腐败气体膨胀导致的,脸部和手臂裸露部位出现了少量腐败水泡,并隐隐可见腐败血管网出现。
从尸体现象和环境气温、湿度、尸体衣着情况综合判断,死亡时间大概三天左右。由于不能解剖,又没有体温表,没办法更加准确地进行判断。只能估计一个大概天数。
他的目光落在了尸体左手边不远处一张折着的白纸上,伸手取过来,小心打开,却是一封遗书,很简单,写着:“娘:孩儿身患绝症,病痛难当,要先你而去了,望多保重!冬云若要改嫁,望母亲切勿阻拦。不孝孩儿赵天珠绝笔。”
自杀?这名叫赵天珠的书生是自杀而死?
可惜,自己没有法医物证勘察箱,没有工具从纸上提取汗渍指纹。
杨秋池拿着那遗书,与墙上那幅字和书桌上的手稿书体进行了比对,基本特征吻合,说明这遗书是这赵天珠写的。
随后,他将那封遗书放在桌上,先将尸体放倒,拖着两脚拉到一边,仔细查看了门闩。
这门闩闩得很严实,由于是单门,门框阻挡,所以从外面用刀片之类的根本没办法拨开。门闩部位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将门打开,对门外站着的教谕、训导和捕头说道:“你们三个进来吧,小心别踩到地上的血迹。”
李教谕当先跨步进来,瞧见地上的尸体,顿时脸色大变,低呼一声:“天珠!”抢步上前,蹲下身,细细一看,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训导徐烨和捕头魏驰两人捏着鼻子,小心翼翼跨门槛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地上恐怖的尸体,也都大吃了一惊,急忙侧过脸去。徐训导让走道上的书生们下楼去,然后将房门掩上了。
杨秋池低声道:“徐训导,你看看,死者是否就是你校学生赵天珠。”
徐训导点点头:“没错,是教谕的女婿赵天珠。”
杨秋池从桌上拿过那封遗书,低声在李教谕耳边说道:“教谕大人,天珠留下了一封遗书,你看看,是不是他的手笔。”
李教谕急忙爬起来,哆嗦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