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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怎么了!”两名带刀的巡街衙役拨开人群进来,一见蜷缩在地上的人,不禁暗喜,这王虎刚打败秦立,成为六番镇的小霸王,连他们都得跟他们套好关系,免得被揍,想不到今天却被人收拾成了这样!该!
年长的衙役抬头瞧一眼刚放下脚的李政然,“喝!是李大公子啊!”
李政然抬眼,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老家同村的王崖,按辈分他们该叫叔叔,于是勾唇淡笑:“原来王叔到六番镇当差来了。”
“咳,混口饭吃呗,怎么着?兵役服完了?”跳过几个小混混,来到李政然跟前。
“是。”李政然拱手,是长辈自然要行礼。
王崖乐不可支,这小子自小就有规矩,一点都没变,回头对地上的王虎道:“虎老弟,你今天栽在他手里不算冤枉,这李大公子可是黑骑军的执戟卫戍长,莫说你们这几个,就是再来二三十个也不够他动手的!今天没要你们几条胳膊腿的,那是他手下留情了。”
王虎在听到“黑骑军”后就软了,赶紧爬跪起来,拱手拜道:“谢李卫戍赐教!”
李政然不大想扬这种名,扬这种名意味着会有麻烦上门,摆手道:“你们走吧,下次注意就行。”欺负人也是要有个度的。
王崖还想再说上几句,毕竟难得有教训王虎的时候,无奈吴氏携女儿、儿媳出得店来,她是最忌讳儿子们动手打架的,因为那显得很粗鲁。
作为老乡亲,王崖自然知道这吴氏傲气千条,原先在一个村里住着都不爱搭理他们,如今儿子做了举人老爷,更有道理不理人了,他也不乐意找那个不自在,忙对李政然道:“大公子先忙,我带这帮小子回衙门。”与李政然拱手后,吆喝着王虎等人跟他走。
在转过两条巷子后,王崖赶紧将绑缚王虎等人的绳索解了下来,叹道:“虎老弟,你惹谁不行,偏去惹他们,今天这顿怕是白打了。”
王虎揉着嘴角的淤青,没有先责怪这老头绑他的罪,到是先问:“刚才那人什么来头?真是黑骑军的?”
“可不,那李政然十五岁就入了伍,十七岁进了黑骑军,在北面戍边十几年,也就是他脾气好,要是照着打胡人的架势,你再来三十个也不够数啊,何况打了也是白打,那旁边矮一点的,穿青缎的那个是他二弟,人家是秋闱的举人,再过两年考上贡生、进士,那就是朝廷里的大员,你家姐夫虽是六番镇的长公子,也拗不过他家啊,你说你找谁不好,偏偏赖上他们。”
王虎叹气,知道自己是惹错了人,刚才他也是瞧这家子浩浩荡荡的,那老太太看人又仰脖子仰脸的,心中不服,在这六番镇上,除了他姐夫,谁能比他更横,结果撞到了这家人手里,“王老哥,你与刚才那个李卫戍认识?”
嚯,这就改成“王老哥”了,王崖忍不住有些高兴,能让这王虎叫哥的,六番镇还真没几个,“我老家与他们一个村的,那政然最是敬重长辈,这才叫我一声‘王叔’。”
王虎拉过王崖,“老哥,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我想与他结交。”
这……说行吧,好像有点吹牛,说不行吧,又担心这王虎翻脸,“等我回老家,路过七番镇时,与你说说看。”反正他最近是不会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王虎是巴上他了……黑骑军卫戍长呐,说出去都威风!
***
李政然也是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身手,虽然母亲不大高兴,不过两个弟弟到是很兴奋。
未免弟弟们太兴奋影响到母亲,他刻意躲过他们,到后面来扶妻子上车——母亲担心刚才那场惊险争斗吓着赵絮嫣,让她到前面坐去了,后面的小马车上只剩莫语一个人。
“没伤到吧?”趁上车的空档,莫语低问一句丈夫,虽说他的动作很利落,也很好看,可毕竟刀棍无眼。
“没有。”李政然笑笑,若这几个混混都能沾到他的身,他也不会有命活到今天。
上车错身时,夫妻俩靠得很近,近到他的唇几乎沾到她的发鬓,而他却也故意俯一□,状似无意,让唇沾上——外人也看不到什么异样。
莫语不禁捂住被他的唇沾到的地方,仰头看他,这人……真是很没规矩呢。
李政然笑得愉快,他自然明白妻子那惊讶的神色中带着微吓和薄责,他并非没规矩的人,只是觉得……好玩,或者该说忍不住,因为昨晚的场景至今还弥漫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政然?”是吴氏的声音。
夫妻俩倏然看向前面,吴氏正伸出头看向这边——
莫语暗衬刚才的没规矩有没有被婆婆看到?
“天色不早了,该走了。”吴氏略带冷峻的眼神扫一眼莫语。
——看来定是看到了呢。
可不?吴氏现在很不高兴,因为一向规矩懂事的长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来,都是那丫头长得一张勾魂脸,看来真得多教教她什么叫规矩,别把乡野的不安分带到李家来!
李政然到没什么自觉,一来他不觉得外人有觉察到,因为刚才的动作实在太自然、太隐晦,而且他也不了解女人的眼睛向来敏锐。二来他觉得这没什么,夫妻之间一点点的亲昵也属正常,何况他们还是新婚,而且他刚从苦行僧般的黑骑营里放出来,偶尔有点放肆也情有可原——至少他自己是可以原谅的。
“到那儿还要半天的时间,累就睡一会儿。”临走前交代莫语一句,知道她昨晚被他折腾的不轻,又是初经人事,身上总不是太舒服。
“知道的,你——快走吧。”莫语匆忙放下帘子,为躲羞,也为思考婆婆会怎么教训她。
直到李政然跨上马背,吴氏仍瞅着他。
“母亲?”李政然以为母亲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没事,走吧。”吴氏无来由的生出一股气闷,她的儿子呢,尤其还是一向孝顺、懂事的长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呵,全天下的媳妇儿都是狐狸精。
婆婆与媳妇之间的唯一矛盾就是——那到底该是婆婆的儿子,还是媳妇的丈夫?
一个是幼时的唯一,一个是成人后的伴侣,所以说罪魁祸首就是时间,是它让问题复杂化了。
☆、五 旧约
翁老爷是历城县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曾官至“中县丞”,更有叔辈亲侄在京为官,尽管已经告老还家,可因其财势了得,依旧是历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因此能在翁老爷家做西席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即使只是西席之一。
李家人进门时,太阳已经西落,吴家舅母率众下人亲自出来相迎,看这架势,不像是普通的亲戚造访,规格不低呢。
“大嫂。”吴氏握住吴家舅母孙氏的手,微微福身,她身后的一众子女也都向舅母打招呼。
孙氏没来得及点头,就闻自家女儿一声浅呼,“大表哥!”
吴家有两子一女,两子都已成婚,不过一个在阳县开茶叶铺,一个在六番镇的卢员外那儿做西席,都不在身边,唯剩一个女儿,丧夫两年多,据说婆家对她不太好,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是在娘家度过的,除了是表亲,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曾是李政然的未婚妻。当年因为李政然弃了学业到塞北戍边,舅舅和舅母苦劝他不听,一气之下,舅舅便毁了婚——其实不只是一气之下那么简单,谁心里都明白原因,李家本就困难,若非李政然当年学业优秀,很有希望中举,吴家也是不愿意结亲的,谁想让自家女儿去受罪?后来李政然弃学从戎,自然是连一点希望都没了,而且生死未卜,与他结亲就是等着做望门寡,所以趁生气的当口,舅舅也就干脆了结了这桩婚事。
想不到如今……
唉,要不说时运呢,因为有时,所以才运气。
李政然站在家人的最后方,刚把马缰绳递给小厮,就被表妹月兮的喊住,笑笑,“表妹也在啊。”
吴月兮算是个才女,相貌也不差,但过于瘦削,尤其在经历丧夫之痛后,更显出几分瘦弱。
李家兄妹自然知道大哥与表姐那个婚约,就因为舅舅悔了婚,才让他们几个看不惯舅舅,满口的仁义道德,碰到攸关利益的事,还不是能闪多远是多远,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是普通人就别动辄教训别人,他们忍耐他一次次的聆讯,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没办法而已。
其实吴氏时不时跟大嫂攀比,也是因为当年的不服气,想让他们看看没了他们,她的儿女照样能出人头地。
人就是这样,你笑笑我,我笑笑你,琐琐碎碎地过一生。
吴月兮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出了表弟们不怎么热络的脸色,好在表哥还是依旧的温和,不过可惜,往日已矣,如今人家身边也有了妻室,说再多也没得补救了——当年她也是不愿意毁婚的,当然,她只是没说,全让父母做了主而已。
莫语感觉到了气氛有点怪异,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不过那位表姐看上去对她的丈夫很有兴趣,因为盯着他的眼神很不一般,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冤屈和遗憾……
***
吴宅不算大,不到李家的一半,不过孙氏有她的说法:县城里的宅子就是贵,贵的要人命,能抵得上老家三四个了——每次见面都会不经意的重复那么一两次,不知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吴家舅舅的相貌很好,即使已年过五旬,依然清俊文雅,可见吴家老祖的相貌俊伟,儿女才会有如此神貌——吴氏的相貌也十分秀丽。
拜过舅舅刚一入座,赵絮嫣就用手肘微微捣一下莫语,对她比出一根手指——
就听吴家舅舅开口道:“政然能回来就是好事,上次在翁府听那‘怀化司阶’有言,塞北胡人屡次犯境,黑骑士抗击有功,兵部诏令嘉奖,你也辛苦了。”
政然点头笑笑,没说什么。
赵絮嫣再捣一下邻座的莫语,看那表情的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这舅舅绝对要先把自己见过的官员一一排列出来给人看,即使只是远远一瞥也算奥。
莫语端起茶杯,伪装喝茶,因为赵絮嫣的动作实在有点大,引得舅母有些侧目,她不好再有过多的动作和表情。
“政亦啊,听说你要去阳县受职?可是当真啊?”舅舅举起茶杯吹两下茶叶。
政亦清一下嗓子,道:“是,帮县丞大人处理些文书上的小事。”
“此等小官小贿,何必去呢?只等春闱开了,考上贡生,自有更大的官职等着,不可做井底之蛙。”
“是,外甥也只是去帮县丞大人处理点小事,不会影响春闱。”
舅舅点头。
后面的谈话中心仍是这些事,连孙氏也觉得枯燥,便邀女眷们一起到偏院去,‘大事’还是让男人去愁吧。
莫语在心下还真是有些同情丈夫和两个小叔子,那舅舅的语速实在太慢,而且没完没了,真不知会不会说到晚饭才罢休。
“这是政然的媳妇儿吧?”舅母终于注意到了一直默默无言的莫语。
吴氏瞧一眼长媳,顺带瞥了一眼侄女月兮,笑着点头:“是她。”向莫语招招手,“快来给舅母请安。”这长媳虽出身不怎么样,不过相貌到是挺给她长脸。
“舅母安好。”莫语乖顺地福身,感觉婆婆执起了她的手。
“到是长变了不少。”确实是不难看,圆润的鹅蛋脸,看上去还颇有些福相,“还是静香你会□孩子,瞧这丫头,乍眼瞧,哪里看得出是甲山出来的人物,到真是大家里的媳妇了,就是看上去不怎么爱说话。”舅母执起莫语的另一只手,上下打量着。
莫语心中暗衬,这对姑嫂的关系似乎不甚平和呢,是打算拿她做攀比的幌子吧?忙向舅母福身道:“母亲仁厚,向来不曾计较媳妇卑微,只是今天到了舅父舅母这儿,说宅内不比别家,嘱咐媳妇儿多瞧瞧舅母的风范,媳妇儿太过鲁钝,只顾着瞻看,反倒失了规矩。”
她应该站在婆婆这边同仇敌忾才对,不过那么一来,虽让婆婆痛快了,却也给她制造了更多口业,毕竟还是常走动的亲戚,有办法不得罪,自然是不得罪的好。
这么回话,既让婆婆有了大度的口碑,又赞了舅母的风范,这应该算过得去了吧?
“小嘴还真挺会说话。”舅母啧啧称赞一声。
吴氏听了莫语这番话也很得心,别说,这丫头虽出身乡野,到也算机灵。
见两位老太太自去谈别的了,莫语暗暗呼口气,与长辈相处还真是不容易呢。
***
一众女眷在偏院坐了好一会儿才捱到晚饭。
吴家的饭菜确实精致,一来住在城里,菜蔬样多,二来吴家舅舅任职翁府,见识过大富人家的用度,自然与众不同。
吴氏和孙氏相谈甚欢,根本无暇夹菜,莫语是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