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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好瞧的?”慕毓芫闻言一笑,“若是瞧一眼便给一千两,那我就天天坐好了,让他们瞧上十天半月,岂不把朝廷的金库都堆满去?”
双痕笑道:“一千两也太便宜他们了。”
主仆几人说笑了一阵,慕毓芫又问:“对了,让你们专门请的粮商夫人们呢?若是都到了,让他们先进来说会儿话。”
“是,奴婢出去瞧瞧。”
双痕出去片刻,便请进来六位华服锦衫的妇人。众妇人衣着打扮也还富贵,只是有些拘谨不自然,比不得王妃命妇见多大场面,一个个皆敛眉低头行礼。慕毓芫一脸和颜悦色,微笑道:“原是让大家进宫玩儿的,都随意坐罢。”
国中粮商虽然众多,但却以此六位妇人家中做的最大,粮店分号遍及全国,举国粮食大约占了七、八成生意。几家大粮商银子赚的多了,羡慕京中繁华,皆在京中修筑有别院,因而请人也算方便。想来众妇人已事先商量好,内中一名海蓝锦衫妇人回道:“能得皇贵妃娘娘盛情邀请,乃是我等莫大的荣幸。”
双痕在边上道:“娘娘,这是庆福行的霍夫人。”
慕毓芫笑道:“听说,如今庆福行都由夫人当家呢。”
“让娘娘见笑了。”霍夫人连忙谦了几句,解释道:“只因外子身体不大好,近年着实不能太过操劳,妾身只是帮衬着一些,断然说不上‘当家’二字。”
慕毓芫也不多寒暄客套,直接说道:“霍夫人,眼下江南七省水灾严重,不仅将房舍损毁,田地更是悉数被淹,百姓们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今次召诸位夫人前来,就是想跟夫人们商议一下,能否替朝廷百姓解决燃眉之急。”
众妇人脸色均变,霍夫人勉强笑道:“国家有难,自然应当尽自己一份薄力。”说到此处略微停顿,担心问道:“不知,皇贵妃娘娘如何打算?”
“诸位夫人不必担心,朝廷断然不会强行收粮。”慕毓芫见下面气氛紧张,先拿话缓和了一下,“只是眼下朝廷也有困难,前几年战事消耗太多,而这次受灾的地方又太广,一下子拿不出足够的银子。不怕诸位夫人笑话,那赏珠会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实在是没有办法,想着能多筹一点是一点。”
霍夫人忙道:“娘娘宅心仁厚、福泽绵长,所以才慧及天下百姓。”
“呵,霍夫人真会说话。”慕毓芫不理会他的恭维,往下续道:“特意单独留下几位夫人,是想请夫人们回去商量一下,希望能多体谅朝廷的难处,以平价将米粮卖出。另外,此次所购米粮数量太大,朝廷只能先给款粮的四分,等到来年秋收,再以同样的新米补足所缺的六分。”
“这……”霍夫人面有难色,“不是妾身只知道银子,可是米粮全都收购走了,我们今后又怎么开门呢?若是等到明年,这一年下来的店铺银子,还有给伙计师傅们的资费,不是要倾家荡产了么。”
“是啊,是啊……”众妇人纷纷附和,都有些不情愿。
慕毓芫却是一笑,“诸位府上都是国中富商的翘楚,区区一年里的资费,想来还不放在眼里,多半是担心剩下的六分银子。”
霍夫人脸上一红,陪笑道:“娘娘如此心细体恤他人,着实让人感念。”
慕毓芫朝双痕招手,取来一份黄绫圣旨道:“这是朝廷嘉奖你们的圣旨,上面的赏银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一年下来的开销,这点可先放心下了?”转手让双痕递给众位妇人,又道:“另外朝廷会出皇榜公开告示,不仅要将你们的善行告知天下,更会把欠下的粮食写清楚,来年秋收粮食上来一定补足。”
“多谢娘娘想的周全。”霍夫人口气稍和,仿佛还有一点儿犹豫。
慕毓芫吩咐换上新茶,敛笑正色道:“各位夫人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的是太平盛世、流通转换,若是江南灾民得不到安抚,一旦动乱起来,只怕你们的生意也不好做罢。乱世里的人,为着一条命什么做不出来?到时候贼人横生、烧杀抢掠,各大商行若是有所损伤,朝廷也不负责包赔损失,哪还谈得上什么和气生财呢?”
“是。”众妇人被他说的无话,唯有点头。
慕毓芫又缓和了语气,微笑道:“还望各位夫人以大义为重,回去多加开导,朝廷明日就开始上门收购,希望能尽快将米粮送往江南。”说着招了招手,“吴连贵,那边赏珠会差不多开始,你带着诸位夫人过去,吩咐人好生伺候着。”
双痕斟了木樨花露过来,“娘娘,歇息一会儿罢。”
“嗯。”慕毓芫大气饮了两口,看着渐渐远去的粮商夫人们,揉肩笑道:“方才说得我口干舌燥的,看起来大致是成了。”
双痕笑道:“那是,奴婢瞧那些夫人早听晕了。”
殿内瞬间安静似水,慕毓芫便合衣躺了一会。忽闻一阵“铃铃”的清脆笑声,金晽公主笑吟吟进来,礼毕道:“慕母妃,儿臣刚从未初堂那边过来,实在是吵得头疼,人山人海的可热闹了。”
慕毓芫笑问:“呵,什么事这般高兴?”
金晽公主抚掌大笑,前仰后合道:“那边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夫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看别人的眼神,就好像是自己的仇人似的。原本才三千两的金凤钗,你争我抢的,喊到最后,愣是加到了八千六百两呢。”
慕毓芫淡淡道:“原是价高者得,有钱的自然不在乎了。”
金晽公主不以为然,撇嘴道:“难道,还能比皇宫里更有钱么?”
“朝廷再有银子,也不是用来玩乐的。”看着眼前一脸天真的少女,慕毓芫感慨万千,极力保持如常微笑,不让起伏的心绪流露出来。只是懒怠多说下去,转而问道:“寅雯,允琮对你还好罢?”
金晽公主侧首想了想,出声笑道:“嗯……,还算不错罢。”
“那就好……”慕毓芫轻声喃喃,忆起彼时辗转反复的心思,有些怀疑,当时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自己对金晽公主的心,想来早就已经冷淡疏远了。
赏珠会进行到当日申时,二百四十六件首饰皆被卖掉,其中以几家珠宝商夫人和几家钱庄夫人买的最多,统共筹到白银一百二十八万两。朝廷以四分银的价格购粮,购得整整三百二十万石谷粮,分做三批依次送到江南,加上先前第一批分拨的赈灾粮食,总算将灾民北迁之势缓解下来。
明帝一脸喜不自禁,激动道:“宓儿,朕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那……,就等皇上想好再说。”慕毓芫婉声一笑,与皇帝隔着小几对面坐下,“皇上,臣妾还想再求一道圣旨。”
“说罢,朕都准了。”
慕毓芫拨着腕上的紫水晶珠串,沉吟了片刻道:“此次赏珠会上,有几位富商夫人出资众多,臣妾想着,朝廷是不是下旨封个称号?虽说不过是一个虚名儿,王公权贵家或许不稀罕,但对商贾之家不一样,总归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况且,人家大大方方出了那么银子,总不能平白做了冤大头罢。”
“你说的不错,也应如此。”明帝深以为然,思量了片刻道:“凡是出资二十万两以上,封为正四品恭人;出资十万两以上,封为正五品宜人;出资五万两以上,封为正六品安人。”说完扬声唤来多禄,吩咐让人将旨意颁布下去。
杜守谦在殿外请道:“皇上,下江南赈灾的名单拟好。”
小太监赶紧将黄绫捧上来,明帝展开翻了翻。慕毓芫极快的飞掠了一眼,当看到陈廷俊、寿王、齐王三个人名时,心里不由一窒,然而十几年的宫内生活训练,使得他仍能保持淡然如常。明帝朝下挥了挥手,回头问道:“宓儿,要歇息一会么?”
慕毓芫缓缓起身,微笑道:“嗯,臣妾想回去看看小澜。”
一直挨到踏进椒香殿,慕毓芫方才舒了一口气。双痕听闻了前面的事,忍不住抱怨道:“娘娘为皇上分担烦恼,劳心劳力、不计辛苦,到头来反倒便宜了他人!”
“哎……”慕毓芫轻声叹息,平缓着胸内翻涌的气流,“不管怎么说,江南七省的百姓因此受益,总该记着几分慕家的好处罢。”
“皇上他……”双痕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然。
原本是应该恨他的,可是却不能像林婕妤那般糊涂,再累再难熬,也不能丢下三个孩子撒手不管。每每在皇帝面前不动声色、婉转言笑,一步一步走来,究竟有多少是虚情,有多少是真意,想来早已迷茫分不清了。
九皇子拿着写好的字帖进来,问道:“母妃,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慕毓芫柔声摇头,蹲身攀着九皇子的小小肩膀,细细看了半日,似是自言自语般叹道:“我的佑綦……,要是再大上十岁就好了。”
“母妃?”九皇子一脸迷惑不解,抿嘴想了一会,放下字帖猫腰爬到椅子上,站得高高儿的大声道:“等儿臣将来长大十岁,一定会有这么高的。”
“是啊……,佑綦会长到这般高的。”慕毓芫也缓缓站了起来,比起站在椅子上的九皇子,要稍稍矮那么一点点,微笑仰望道:“傻孩子,母妃慢慢等着你长大。”
“母妃”九皇子从怀里掏出雪白的丝绢,轻轻递了过去。
“做什么?”慕毓芫疑惑着接过丝绢,感觉到柔软的小手落在自己眼角,像是想要抚平什么似的,滚烫的液体随之滑落坠下。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三十八章 风云(上)ˇ
江南水患虽然暂时缓解,后面却还有一连串的琐碎之事。比如北迁灾民的返乡安置,几个受灾严重州县的抚恤银两,以及分发药物防止水后瘟疫,还要监察各地官员是否将款银挪用。诸如此类,至少还需两、三个月时间。齐王、寿王、陈廷俊分三路离京,各自都是背负着朝廷要命,特别是两位王爷头次担当重任,更不敢稍有怠慢,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外省消息不断送回京城,皇帝对齐王、寿王的表现很是满意,已经传出话来,说是等水患事平再做嘉奖。对于慕毓芫来说,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然而眼下却顾不上计较,另外一件事更让人头疼着急。起先宫外有消息传进来,说是金晽公主的家奴在宫外伤人,原本以为金枝玉叶骄扬一些,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之事。可是,随着金晽公主哭哭啼啼进宫,在皇帝面前痛诉原委,众人才知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昨儿是中秋佳节,同时也是金晽公主的生辰。金晽公主自幼得帝后宠爱,后来皇后早早仙逝,皇帝更是格外怜惜,素来都是捧若掌上明珠一般。皇帝特意在映绿堂设下宴席,传旨让公主与驸马进宫团聚。席上金晽公主多喝了点酒,颇有几分醉意,因为驸马不便留宿宫中,所以单独出了宫回去。
次日清晨,驸马半日也没进宫来。金晽公主不免有点赌气,只当着人不好发作,到泛秀宫给帝妃请过安,觉得没意思便起驾出宫。谁知回到公主府也不见人,下人赶忙来回,说是驸马昨夜没有回来,多半在慕府喝醉还没醒来。金晽公主不由更添一层气,静了会还是坐不住,终于忍不住乘车出门,打算亲自去把驸马“接”回来。
赶到慕府,却被告知驸马刚刚出门。如此三番五次折腾,金晽公主已是一团难以怒火,冷笑喝斥了慕府下人几句,下令即刻回府。说来也是奇怪,慕府距离公主府并不算远,不知何故,来时居然没有碰到驸马的人。回去的路上,外头驾车的小厮眼尖,往前盯了一会,隔帘回道:“公主,刚才前面药店人影儿一晃,像是驸马爷身边的人呢。”
“你看清楚了?”金晽公主隔着纱帘探望,不信问道。
“奴才瞧着很像,不如让人进去打探一下?”
倘使是驸马生病,自然犯不着在外面取药。金晽公主留了个心眼儿,隐忍不发,“别一惊一乍的,挑个面生的小丫头进去瞧瞧,好好的把人看清楚了。”
小宫女去不多时就回,面如土色跪道:“奴婢进去瞧仔细了,那人是驸马爷身边的青儿,像是在门口守着,奴婢怕被发现没敢靠近。不过,奴婢问了药堂的人,说是里面有女眷在看病……”
“什么?!”金晽公主不待听完,已是大怒。
“公主……,咱们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