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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长了脸,问她:“怎么,你认为我不会念?”瑞秋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格格,我跟了你快十年,就没见你会过。”刁奴呀刁奴,我悲哀的想。据说,——我已经失忆了,当然只有据说,——瑞秋是我们家的家生子儿,从小就跟着我,别看她只比我大四岁,资历那是老得硬邦邦。这位兰齐格格也应该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儿,看把瑞秋惯得,我在她面前就是端不起主子架子。姐姐过门以后留我在八阿哥府当拖油瓶儿,瑞秋也跟着留下来,这一住就是大半年。
瑞秋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更坚定了我要去书房念书的决心。我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对她喊了一声:“我上前边儿书房了,你替我跟姐姐说一声吧。”不等瑞秋表示反对,我一溜烟儿的跑了。
路上我抓了个丫头问去书房怎么走,她给我指了路,边说边偷偷怪模怪样的打量我。我失忆的事情和这三个月来的反常举止已经传遍全府。看吧看吧,反正也看不掉我一块肉,我大度的想着,飞跑去了书房。
正房的西边就是八爷平时读书的小院。现在已经立冬,院里面只开着几株梅花,风移影动,又是雅致,又是凄清。我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小苏拉太监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被我狠狠的剜了一眼。书房里布置简洁,当窗一张书案,陈设有文房四宝,并放着往来案牍。四周书架上满满的全是书,两头各连有一间阁子,只用帘子隔断。我在书架上随意翻了翻,又到案前看,只见一本小薄册子被压在镇纸下面。我抽出来翻开一看,居然是《桃花扇》。我真的要感谢我的爷爷:他收集了那么多繁体字竖排版的书来折磨我的童年,现在我念起清朝书来一点儿都不吃力。我拿着很快就看入了神。
正看得起劲儿,我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我把眼睛从书上移开,一方月白的袍角映入我的眼帘。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我承认,作为梁诗华的我是个金庸迷;我可耻的承认,被摔过的脑子果然不大好使。看到那双眼睛,我竟然喃喃的念道:“千里茫茫似梦,双目粲粲如星,塞上牛羊空许约,烛畔鬓云有旧盟……”那双眸子刹时流露出惊异。门口传来“吃吃”的笑声,我这才清醒过来。徇声看去,门口立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浓眉大眼,咧着嘴笑得正欢。再回头看面前,穿月白袍子的大约也只得十四五岁,眉目如画。他眸子里惊异很快平复了,换上狡黠的笑。旁边一个少年穿水蓝袍子,年纪略大一些,我猜有十七八了,他嘴角噙着丝淡淡的、温和的笑,那双眼睛也在笑。我不知为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半天都不敢说话。门口那个看着我笑得更放肆了。
水蓝袍的先开口了。他细细的看了我一阵,轻言细语说:“兰齐儿,刚进去听说你过书房来了,我还在想你该是全好了呢。”他的声音真好听,好象会催眠一样,我晕乎乎的接口说:“全好了。”他笑道:“我在外边听说你从树上跌下来,这么淘气?好在没事,只是怎么这一跌就转性儿了呢,念起书来了?”门口那个抢着说:“还是有一点没变,八哥拿眼睛一看她,她就跟小鸡儿见了鹞子一样了。”八哥,还鹦鹉呢,我暗笑道。忽然回过味儿来,不对,八哥,那不就是八阿哥吗。坏了,撞枪口子上了。
我慌慌张张的对面前的人福了福,说到:“兰齐给姐夫,不,给爷请安,爷吉祥。”一慌张就出错,我怎么把姐夫喊出来了?门口那个又开始笑,身旁穿月白袍子的脸上那股笑变得坏起来。一看见那坏笑我气得想哆嗦。八阿哥倒不在意的样子,浅笑着向我点点头,向我说:“这是九爷,门口那是十爷。你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还记得吧?”开什么玩笑,三个月前才来到这里,哪有机会记得的,我在心里面说道。我又对身旁和门口的二位分别福了福,道了吉祥。
八阿哥瞧了瞧我手里的书,我脸又红了。他只是笑笑,说:“你接着看吧,这本是我走之前底下新抄过来的,外边儿还没有呢。我和你九爷十爷到暖阁里说话儿,一会儿用午膳的时候一起进去。”我点点头。他们三个便都转到东边暖阁里去了。我手里拿着书,又隔着帘子偷偷打量他们,哥儿三个还是有那么点儿挂相,毕竟是一个爹生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三个都很帅呀。想想三个月前,如果不是在街上忙着瞟帅哥,我也不会没看见那么深的一条沟横在马路牙子上。我再一想,着啊,这不就是八爷党的骨干分子么,还差个十四了。只是八爷党这名字也太没深度,不如改叫F4。
午膳是在姐姐院儿里正房用的。姐姐今天打扮得跟八阿哥的书房一样,——雅致,一脸的喜出望外。她看见我,嗔怪地横我一眼。我本来想向她做个鬼脸,一偏脑袋发现八阿哥看着我呢,就不敢了。大概是姐姐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关于“弹压”的话题起了很大的威慑作用,我在他面前不知不觉有点儿紧张。
大家见过礼,八阿哥对姐姐说:“我在宫里碰上九弟十弟,就带他们过来了,事先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姐姐道:“原没什么。只是才知道九爷十爷也在,东西准备得粗疏,还望不要见怪。”九阿哥欠了欠身子,笑嘻嘻的说:“说哪里话,是弟弟们打扰了。”
姐姐领着下人布好菜,又看看我,便要告退。我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要和“八爷党”保持距离,无奈我目光短浅,比起二十几年后的悲惨遭遇,眼下桌上的清蒸胪鱼更有说服力。我下死命盯了它一眼,才不情不愿的也跟着站起来。八阿哥却把我叫住了,对姐姐说:“兰齐儿就留下来吧,她还是小孩子呢,不妨事。”姐姐犹豫了一下,叮嘱我“好好吃饭,不许顽皮”之类的话就留下我走了。
八阿哥坐了上首,九阿哥十阿哥分坐两边,我坐下首。姐姐到底怕我顽皮,把瑞秋叫过来伺候我。说白了,就是给姐姐当耳报神监视我。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沉默着,我就有些憋不住了。梁诗华小姐有句名言:嘴长来是为了说话的,不是为了吃饭的。从小学到高中,有无数因为上课说话被罚站的经历,每天的三餐时间更是梁二小姐的评书时间。现在这么闷着头,实在是叫人憋得慌。我不敢招惹八阿哥,就去瞟右边坐着的九阿哥,他对我一副不理不睬的神情,脸上却分明写着“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奸诈!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转过眼光去看十阿哥,他也正笑嘻嘻的瞟我。我大喜,马上清了清嗓子,凑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咯儿。”我听到旁边的九阿哥发出一声闷笑。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傻,简直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我偷偷望了一眼八阿哥,他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若无其事的正在给一块鱼摘刺。十阿哥好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大概实在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低水平的问题,怀疑的看着我,说:“啊?”我急忙说:“哦,不,没什么。你住哪儿?”“咯儿。”九阿哥发出第二声闷笑。我不理他。十阿哥看着我,迟疑的答道:“宫里。在南三所里头。”我没话找话道:“阿哥们都住宫里?”他看看九阿哥,点点头说:“没有福晋的阿哥都住宫里。”接着他又补充:“还是八哥这样在外边好,宫里规矩管死人了。”我对这个话题马上来了兴趣,问他:“那你怎么不赶紧娶一个好搬出来?”“咳咳咳……”我回头怒目而视,九阿哥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正要向他发难,八阿哥的声音插了进来。“兰齐,说孩子话呢。”他的声音还是这样轻柔,不愠不火,象在对我催眠。他看着我,眼睛在笑:“快吃吧,吃完了有你说的时候。”我低下头,碗里躺着一块已经摘好刺的鱼肉,这不就是他刚才摘的那一块么?
八阿哥回来以后,我并没有被“弹压”,相反的,府里的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总记不住叫八阿哥“爷”,也记不住给他请安,一见面我就一惊一乍的喊他“姐夫”。开始的几次一喊错我就要吓一跳,八阿哥却只是笑笑,就是把“姐夫”这个称号笑纳了的意思。发现八阿哥并不象史书上说的那么“面善心狠”,至少目前看来还是“面善心软”之后,我变得对“八爷党”不那么有警惕性了,开始常常往他的书房跑。有时候是去看书,有时候是去写字,有时候干脆是闲得无聊缠着他磨牙。每次他都极有耐心的接受我的胡搅蛮缠。
九阿哥十阿哥这阵儿隔三差五的往这里跑,来了多半儿是跟我瞎侃,我失忆以后倒投着他们的缘儿了。十阿哥是个直人,从脾气到脑细胞都是直的。我曾经恨铁不成钢的问他:“你就不能多想想再说?”他理直气壮的回答:“累得慌。”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九阿哥就又开始“咯儿”。“你就是存心来看我出丑的!”我忍无可忍的控诉九阿哥,他却总有办法让我不能和他生气:有时候是变出来几样外头找来的精巧玩意儿,有时候是带出来一碟宫里花样儿新鲜的小点心,有时候是嬉皮笑脸的陪上几句话。姐姐数落我给惯得没样儿,我朝她吐吐舌头,扮个可怜相,她便不舍得再责备我。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我早把要和八爷党划清界限的想法忘到九霄云外。
康熙三十八年的春天到了,八阿哥生母卫氏的生日也到了。嫡福晋对这位至今没有名分的婆婆自然是看不上,八阿哥却仍有条不紊的置办礼物,准备到时候进宫去给母亲磕头。
故宫我是去过好几次,当然是以前故宫门票还没涨得这么贵的时候。没有皇帝,故宫里没人住,每次去宫殿里都灰扑扑的。我很是好奇清代的紫禁城是怎样一幅“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景象。这天我又在八阿哥的书房里看书,八阿哥在瞧棋谱。我放下书,倒了杯茶走过去,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姐夫。”他转过头看着我,温和的问:“怎么?”我赶快把茶递过去,说:“你累不累?喝口茶吧。”他眼光闪了闪,把茶端在手里没有喝,却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我正捉摸着自己没事献殷勤是不是太露骨,他已经又抬起头来,笑吟吟的看着我说:“你备好礼了?”“啊?”“你难道这么小气,想空着手去?”他的笑容放得更大。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相信这事儿能这么简单。他伸手在我头上拍了拍,问道:“高兴傻了?”我欢喜得一蹦三丈高,扑过去挽着他的手亲亲热热——这回是真的亲亲热热——的说:“谢谢姐夫。”
良妃的生辰在三月初三。这位可怜的主子出身低微,到老儿唯一的儿子又惹了康熙的厌。幸好她去得早,比惠妃宜妃看着自己儿子落难有福。甚至比德妃有福,德妃贵为皇太后,一样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儿子手足相残。——每次想到“八爷党”的结局,我心情就变得很糟。我有些不敢相信,除了没见过的十四阿哥,这三个现在还是我玩笑嬉闹的伙伴,最后怎么都变成一段触目惊心鲜血淋漓的历史呢?
我心烦意乱的坐在窗前的小几子旁。这是八阿哥特意叫人给我在他书房里添的。为这嫡福晋抱怨了好几次,背地里骂姐姐一个狐媚子不够,还要拉扯上妹妹。我冤枉啊,我要到四月才十二,嫡福晋的醋坛子翻得太匪夷所思了。对这话八阿哥只是笑笑,多往她那里走了两遭,我的座位还是一样的添在了书房。他越是惯我,我越是为将来忧心。我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来,却是一篇《郑伯克段于鄢》。我有些忿忿的把书扔到一边,一转眼发现八阿哥正看着我。八阿哥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问:“怎么象有心事?”我闷声的答道:“没有,就是无聊。”他笑笑说:“老九老十昨天不是才来过么,今儿去上书房里听讲书,散了学一准儿过来。”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心道:“我才不是想那两个活宝呢,我是在杞人忧天而已。”可是这话我又怎么能说得出口。他看见我扔在一边的书,拣过来翻了几页,把书放到一边,又很专心的看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低了头,总觉得他能看穿我一样。忽然他说道:“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你变了很多呢。”我大吃一惊,反问道:“我哪里变了?”他注视我良久,伸手帮我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掠到耳后,然后缓缓的,用他那催眠的声音说道:“兰齐,我总觉得,你不止十二岁。你好象……在怕什么。是什么?”
我只觉口干舌燥,无数个念头无数种说辞一起涌进脑袋,到底哪一种才能解释我的异常?八阿哥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来回到书桌前向我说:“我听你姐姐说你在发愁不知道该送什么好。昨天裕亲王家的保泰从江南回来,送给我几柄白团扇。我看你的字好看,我画了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