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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确是因祸得福:只是“天星秘笈”得而复失,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他颇为后
悔,不知道那年轻人的来历下落;因为他知道在他和妙手许白相争的时候,那年轻人一定渔
翁得利了。
那知就在此时,伊风竟然又回到这山坳里来,万天萍一见大喜,但他此刻生力虽复,然
而四肢却软软的,那正是因为“毒龙丹”的效力已在他体内行开,若他此刻能立刻以本身的
功力与之相合,那么他的功力便可倍长数倍。
只是他却将这千载难逢的奇缘浪费了,“毒龙丹”本可发挥十成的药力,在他体内只发
挥了两成,然而就只这两成,已足够使他的功力增长,将他的生命从死亡之中夺了回来。
他四肢软而无力,自然没有立刻现身。伊风入了石窟后,那书生眼迷于珍宝,竟从窗口
中爬了进去。万天萍一看他的身法,就知道他完全不会武功,于是就以一粒三
石子,隔窗击去。
他的手法是何等力道;虽然只是一粒石子,然而已使得那书生右臂折断,当时量迷了过
去。
后来伊风自石窟中跑出来,万天萍突然现身,果然将伊风吓得面无人色。
但语锋一变之下,万天萍却落了下风,是以他只希望自己的功力能够赶紧恢复。
略一调息之下,毒龙丹已见功效,万天萍真气运行一周后,自己已觉出了自己的力量,
双目一翻,便要将伊风伤在掌下。
他冷笑一声,猛一错步,身形如行云流水,倏然掠上前来,双掌微一交错,在中间划了
个圆圈,却又电也似的上下交击而出。
他这一招掌影缤纷,正是先要乱了对方的眼神,再猛力一击。
伊风大惊之下,赶紧一塌腰,身形右旋,左掌嗖然击出。
须知他此时的功力,虽然已无殊于一流高手,然而他动手的招式,却仍然不见得奇妙。
这一招“凤凰单展翅”,虽然神完气足,劲力,部位也恰到好处,在武林中已可算得上
是绝妙高招。
然而在铁面孤行客这种人的眼中,却是普通已极。
万天萍再次冷笑一声,身形一扭,双掌原式击出,只是改拍为抓,十指箕张,用的正是
他名震武林的大力鹰爪神功。
他这一招省去了变招的时间,自然快迅已极。伊风的左掌刚刚递出,就已觉得人家的双
手,已分向自己的喉头和腹下抓来。
伊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出道江湖,动手的次数已不下数百次,然而像这样快的招
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的。
他来不及再转别的念头,长腰一扭,蹬,蹬,蹬,连着倒退三步,但万天萍如形附影,
也跟了上来,双掌各各划了个半弧,掌尖微曲,击向伊风的前胸,招式虽变,但腕肘未弯,
根本不像普通武林中人在撤招变招之间,还得费去一些功夫。
伊风知道:只要自家让人家的指尖搭上一点,那么人家内家“小天星”的掌力,便得接
踵而来。而且他知道:这万天萍人虽瘦小,功力却是最以那种至刚至强的内家掌力见长,那
敢和人家硬碰硬地对掌,脚步一错,又向后面避了开去。
他心存怯敌之意,越发地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其实他若能静下心来,以他“督”“任”两脉已通后的内家真力,来和万天萍一拚,虽
然不能取胜,但也不致于如此狼狈。
万天萍冷笑连连,口中讥讽道:
“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敢向我老人家说那种狂话?”
双掌却运掌如风,带着虎虎风声和漫天掌影,上下左右地向伊风劈去。
伊风虽然勉力支持,但技不如人,只有一步步地后退。
十余招一过,伊风更不支。万天萍掌式却倏然一变,由猛攻而变为游斗,他竟想将这曾
经折辱过自己的年轻人先凌辱一番,再置之死地。
是以他出招的手法,就不似方才的威猛沉重;出手的部位,也不再击向伊风的要害。口
中却冷讽热骂,将伊风骂得个不亦乐乎。
伊风这一下心里的难受,可更在先前之上!
只是他功力不逮,此刻就是再想逃走,恐怕也不能够了——
标题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二十九章 深宵异事
拍地,伊风肩头竟中一了掌,虽然隐隐作痛,但却未伤及筋骨。
伊风知道对方的用意。双掌“泼风八打”,掌风虎虎,但却伤不到对方的毫发。
他身形渐退,转身之间,忽然看到那“武曲星君”藏贸的秘窟,那封门的巨石,原是由
中间旋开,此刻那块巨石便横亘在秘窟洞口的中间,两边露出里面黑黝深邃的洞窟。
伊风心中一动,脚下错步间,便渐渐向那洞窟里移去。
万天萍掌影交错,双掌像是两只蝴蝶似的,在伊风身侧四舞。他名垂武林,招式上果有
独得之秘,不是一般武林掌法。
他左掌一圈,倏地反掌挥出,口中却冷漠而讥嘲地笑道:
“小孩子!你将“天星秘笈”拿出,再乖乖向我老人家叩三个头,我老人家一高兴,说
不定不但放了你,还收你做徒弟,也未可知……”
伊风暴喝一声,双掌尽了十成大力向前猛击。万天萍语声一顿,身形微微后挫。那知伊
风这一招,却是以进为退,掌才到中途,就猛地后撤,身形后抑,“金鲤倒穿波”,向后面
窜了过去。
他已计算好那秘窟的位置,身形在空中猛旋,脚尖一点地,刷地,向秘窟中窜了进去。
万天萍微惊之下,身形立刻暴起,也直掠入洞。那知身后风声飒然,他禁不住回头一
看,原来那封洞的巨石也随着他的来势而旋了过来。
就在他回头一愕之间,拍地一声,那块巨石又嵌回洞口山壁之上,万天萍大惊四顾,洞
中黑暗得连一丝微光都没有,他赶紧屏住呼吸,双掌当胸,生怕伊风会在黑暗中向自家暗
算。
他却不知道,伊风早有计算计,一入洞后,就扳着那块巨石在洞内的一端向外一旋。他
自己却在那块巨石将合未合之际,掠出洞去。
他不但时间,部位,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必须心思过人,才能将人家关进洞窟,而
自己却掠出外面。
铁面孤行客大意之下,竟被伊风封于这黝黑,阴森,而深邃的洞窟之内。
伊风一计得成,惊魂初定,山风吹到他身上,虽然寒冷,他却觉得非常可爱。
他略略喘了两口气,让激战之后的心情,平复,松弛下来。
于是他轻掠至石屋旁,翻身入窗,蒙胧之光下,他看到那书生仍俯卧在地上。他暗叹一
声,忖道:
“他若是死了,那我救他反成了害他了!”
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仍是活着的,只是晕却了而已。
他将剩下的珠宝,卷做一包;至于其他珠宝的去向,他已再无这心情去追究了。
然后他将受伤晕迷的穷书生,搭在肩上,出了石室,掠下山去。
这穷书生伤愈之后,便带了伊风给他的珠宝,回到尘世,而尘世也多了个挥金如土的阔
少。
只是他自始至终,也弄不清那使他由赤贫变为豪富的侠士,倒底是怎么个人哩!
至于伊风,他凭着自身的智慧,战胜了强于自身的对手,得到了足以傲视武林的秘笈,
也得了世间仅有的解药,心情自然是偷快的。
他身心松弛之下,觉得有难以形容的疲倦。纵然他是铁打的身躯,但经过这么多的不眠
不休,再加上心情的紧张和一番激战,此刻他当然再也支持不住!到景东,他就歇下了。
他睡得自是极沉:因为这些天来,睡觉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他梦到他的妻子又回到他的身旁。醒来的时候,却更为怅惘!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一
片蒙胧,原来此刻又是深夜了。
他不想起来,只是静静卧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对人世间的许多事,突然起了另外
一种想法。
他妻子美丽的面庞,在他脑海中泛涌着,一会儿那么深,一会儿又淡了下去。
突然,他听到窗外的风声中,夹杂有夜行人衣袂带风声音。
这若是在以前,他会毫不迟疑地掠出去,追查这夜行人在深夜之中走动,是为着什么?
但此刻,他却仍然意兴萧索地躺在床上。
“别人的事,我又何必去管?”
他暗忖着!
“我的事,不也没有别人管吗?我在苏东,被天争教的三个金衣香主所困,险些遭了毒
手,那时又有谁来管我?我失妻之后,又被逼命,芸芸武林中,又有几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两
句话的?”
他落寞地叹了口气。
以前,他的思想是笔直的。此刻却随着人间事而有了许多弯曲,而他也远不如以前幸福
了!
深夜绮思,他又想许多人;他甚至想起那娇小明媚的稚凤麦慧——
蓦地,窗外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叫,将他的思路打断了。
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够自私;但是听到这种惨厉的叫声,他却再也无法在床上静卧下
去。
虽然他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先赶紧将解药送到终南山去;然而一种天生的侠义之
心,却在他血液之中奔沸着,而他却无法抗拒这种力量。
“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他一面匆匆穿上靴子,一面暗忖道:
“难道这会又是什么奇人奇事!以前我行走江湖所遇之事,不就都是片刻之间就可解决
的吗?”
他替自己找到了理由。
于是他用一条丝巾扎住衣襟,将解药和秘笈,都谨慎地揣到怀里。
他久走江湖,行事已极为小心了。
然后他身形一动,嗖然从窗中掠了出去,向那惨叫声的来处窜去。
他发觉脚下的房屋都是黑暗而沉寂的;而那声惨叫也是那么突然,一声过后,就再无其
他的声响。四下就是一片静寂,根本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伊风暗自焦急:“我为什么不快点出来?”地四下巡视,这种夜行屋面的勾当,他已有
许久不曾试过了。此时髀肉复生,心胸之间,但觉热血沸腾,昔日的豪气,又重新生出!
他稍为伫立片刻,留意倾听着四下的声音。
就在他将要失望的时候,蓦地听到一种低低的哀求之声。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向那方向掠去,身形之轻快,像是一只初春的燕子。
突地,他看到有一个窗口中仍有微光,于时他立刻顿住身形,灵巧地在屋面上一翻,
“金钩倒挂”,足尖钩在屋厝上,垂首下望。
屋内有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人正端坐椅上,右手持着长剑,左手的中指,微
弹剑身,发出声声嗡然之鸣。
另一人则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满脸血迹。方才那一声惨叫,想必就是此人发出的。
伊风闭目内望,见到这幅景象,心中忖道:
“这是什么勾当!”
方自动念之间,却见那持剑之人,手中之剑一颤,抖起一溜寒光,刷地,竟将那跪着的
人的左耳,削了下来,血水四溅。那人运剑一转,竟将那只耳朵挑在剑上。而跪着的人,当
然又发出一声惨叫!
伊风心中一凛,竟然发现那持剑之人的长剑上,挑着两只耳朵,不禁大怒!暗忖道:
“这厮怎地如此手辣?”
遂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倒挂着的身形,也随着这一哼,飘落在地上。
他原以为那持剑之人一定会掠出来。
那知人家只冷冷瞟了窗外一眼,却仍然端坐在椅上不动,嗡然一声,又发出一声低吟。
伊风一怔!却见那人悠闲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侧脸朝着窗口,微微一笑。
以一种非常清越,非常悦耳的声音说道:
“窗外管闲事的朋友!外面风寒,请移驾进来一坐如何?”
伊风看到他的脸,苍白而清秀,嘴上微微留有短髭,然而却使他更添了几分男性成熟的
风韵,看起来醒目得很,却又没有男人的粗豪之气。
伊风暗笑自己,怎的自己所遇的,尽是不合常轨的奇事!这人剑削人耳,却仍大剌和地
坐在椅上,彷佛心安理得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动处,看到窗子是开着的。于是他思忖之下,瓢身进去,落在那跪
着的人身侧。
却听那持剑之人笑道:
“朋友果然好身手!果然不愧为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侠客!哈!哈!”
他哈哈笑了两声,像是赞美,却又像是嘲弄。
伊风双目一瞪,朗声道:
“阁下和这位有什么梁子!人家既然跪下服输,阁下又何必如此相逼!不是小鄙多管闲
事,只是阁下也未免手辣了一点!”
话声方住,那持剑之人又哈哈一笑。
那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