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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要这一百多骑兵引领他们的步兵冲锋?”任堂同样有些疑惑,这么少的骑兵分散在步兵战线中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将领的家丁一类:“他们为什么不集中在将领身边等待战机?”
又看了两眼,任堂再次发出惊诧之声:“赵良栋是打算让辅兵打头阵么?”
跟在那些骑兵后面的清军,看上去装备十分低劣,旗帜也参差不齐。而明军这面,则是标准的甲兵在前的阵容,一万两千无甲的辅兵都躲在甲兵身后,只有在胜利在望的时候,邓名才会让他们参与追击。
邓名同样十分不解,若是辅兵打头阵的话,他们会受到明军的远程武器的严重伤害,而且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对明军的甲兵产生不了太大的效果。只有在追击和混战的时候,辅兵才能对甲士造成较大的威胁,一开始就让辅兵冲前头,会遭到很大的伤亡却无法取得什么战果,是对军事资源的一种严重浪费。
“或许赵良栋把他的精兵藏在前排的辅兵身后了?”邓名指着对面的军阵说道,他猜想赵良栋或许是在故布疑阵,他的精兵可能矮着身体躲在战线后方:“是不是他想麻痹我们,然后突然让前面的辅兵退下,战兵冲出?”
“我们怎么可能会中这种计?”任堂摇摇头,问邓名建议道:“提督,开始进攻吧。”
“好。”邓名下令鼓手用舒缓的节奏开始擂鼓,同时晃动旗帜,让弓箭手前出。
本来被保护在甲兵背后的弓箭手,从同伴让出来的道路里走向军前,不急不忙地在阵地前开始整队。
带领弓箭手的军官们,警惕地观察着对面敌兵的动静,时刻提防着敌兵冲上来或是突然窜出成排的骑兵,但他们担心的事情一概没有发生,清军并没有任何举动,也没有派出弓箭手对射的意图。看到明军的弓箭手出列后,那些在阵前的清军骑兵也纷纷拨转马头,通过战线上的通道藏到了阵后去。
此时弓箭手们已经布置停当,军官们纷纷发出号令,所有的弓箭手都弯弓搭箭,然后呈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
“放!”
此起彼伏的号令声响起,一片羽箭被弓手们抛向了天空,射出这箭后,弓手们都没有把第二支搭上弦,而是垂下手臂,望向对方的阵地。而他们的主帅,此时也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次试探攻击的效果。
大批的羽箭落向敌军的阵中,邓名看到这次在极限距离上射出的箭,只有一部分掉到清军头上——这完全在邓名的预料中,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清军士兵并没有下蹲、举起盾牌防御,而是在战线上推搡躲闪。
这次试探攻击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邓名看到有一些清军被射中,不过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算受伤也多半不会很重,不过对方的行为足以让邓名得出结论:“确实不是战兵。”
试探攻击过后,明军弓箭手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迈步向前,走了一大段后,他们才再次停下脚步,跟着军官的口令把第二支箭取出,搭上了弓弦。
“放!”
这次落入清军阵地的羽箭数量大大超过了上次,邓名看到清军的阵容出现了一阵混乱,有人本能地蹲下躲避,有人则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阵后也没有藏着甲兵。”第二次弓箭过后,邓名确认敌阵最前方的都是没有盔甲的辅兵:“赵良栋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弓箭手呢?骑兵呢?就这样看着我们一轮轮地射吗?”
“那我们就射下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任堂也是连连摇头,表示他同样看不懂:“再射一箭,然后走进了射,看看赵良栋的辅兵到底能吃得住几轮。”
明军的弓箭手又一次取出弓箭搭上弦的时候,对面的清军突然发出一声大喊,向明军的弓箭手这里冲了过来。
“这还像点样子。”任堂满意地点了下头,局面总算开始向他熟悉的方向发展了。
见清军冲上来后,明军的弓箭手把本来斜指向天的弓纷纷放平,闭上一只眼向自己正前方的敌人瞄准。
“放!”
正排的弓箭水平地射了出去,在从敌阵那边传来撕扯心肺的痛呼声时,明军的弓箭手已经退回阵后,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在甲兵的身后,根据军官的命令向前方进行跨越姓射击。等弓箭手通过后,明军的甲兵合拢上战线,在那些通道统统消失不见后,明军的鼓声也变得急骤了一些,长枪兵放下长枪,把锋利的枪尖朝向前方,他们身侧的刀盾兵微微弯下腰,做好迎战的准备。
“后退者斩!”
骑兵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谭小庄握着长矛,和同伴们一起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战前部署时,谭小庄位于第四排,他听说过对面的统帅——邓名的名声在贵州也广为流传,但与邓名相比,本军的将领们更让谭小庄畏惧。
在这一路上,谭小庄已经见过太多的辅兵同伴死去,他很清楚统军的几位将军可以毫无理由地杀人,所以谭小庄对监军骑兵的威胁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在场的一万二千辅兵,都全身心地相信,只要脚下稍有犹豫,就会被后面的监军毫不迟疑地杀死。今天排兵布阵的时候,那些被安置到第一排的辅兵都没有丝毫的怨言,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有一丝的抱怨出口,那就立刻会死;那些士兵甚至没有胆量在心里抱怨,而是一个劲地祈求菩萨保佑。
现在谭小庄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们打赢这一仗,保佑赵将军把贼人都杀光吧。”
以前谭小庄会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不假思索地投降,因为他觉得胜负与他无关,但这次不同,谭小庄觉得只有击败明军才可能活下去,现在他别说投降,就连回头看看监军距离自己有多远都不敢,因为战前监军已经交代过,回头亦斩。
“菩萨保佑我从贵州到了这里,那么多人都死了,可我还活着”谭小庄一边向前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会活下去,去渝城,以后会拿到军饷,会吃皇粮,会娶一个好婆娘,生一大堆孩子”
头上又落下一波飞箭,身边又响起无数惨叫声,谭小庄左侧的一个同伴没有被射中,但是被伤员绊倒了。那个人大声嚎叫着,手足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唯恐被监军不分青红皂被地杀死,不敢回头再次向前冲上去。
谭小庄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他仍全速向前跟上,周围的惨叫声让他一阵阵庆幸:“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身前的同伴已经停下了脚步,前面不停地传来厮杀声,还有人垂死的痛苦呼声。
身前的人大叫一声,倒了下去,谭小庄眼前豁然一亮,看到对面的敌人,他被身后的人推着,就像他刚才推着身前的人一样,迅速地拉近着和敌人的距离。
“菩萨救我,菩萨救我。”谭小庄盯着对面那个满脸是血的敌人,对方也正恶狠狠地看着他,谭小庄心里还在念叨着:“杀了这个家伙,每人都杀一个,我们就赢了,赵将军就是这么说的。”
几根长矛从谭小庄的身侧刺过去,把他身侧的几个同伴钉在地上,身后飞过来一把刀,掷中了谭小庄面前的那个敌人。
“杀了他了么?”正要刺出长矛的谭小庄一愣,但他看到那把刀被对方身上的甲胄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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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侧面也是一道寒光划下,斜对面的一个明军刀盾兵一刀斩下,切开了紧挨着谭小庄的那个清兵胸腹间的布衣军服,顿时鲜血四溅,长长的刀口两侧皮肉豁开,露出下面的白骨和内脏。
但谭小庄并没有时间注意身边的动静,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大喝,奋力把手中的长矛向对方身上扎去。
对面的敌人用长枪拨了一下,但没有能够完全挡住谭小庄这灌注了全部气力的一击,被拨偏的长矛还是撞上了对方的胸口。
“杀了他了!”谭小庄看着自己的木矛刺中了敌人,心中喜悦地叫起来:“我活了。”
但从矛杆上传来一股大力,谭小庄的矛尖在对方的甲胄上壮得粉碎,他用尽气力扎下去,却只是把对方退得后退了两步。对面的敌人脸上满是怒容,枪杆回转,猛地抽在了谭小庄的耳边。
“啊!”谭小庄的帽子被打飞了出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侧面跌去。
在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前,谭小庄已经昏死了过去,失去意识的时候,谭小庄心里只剩下悲哀:“从贵州到这里,吃了这么多苦,终于还是没能活下去”
“这是什么?”邓名看着战场上的屠杀,发疯一样冲上来的清军,被明军的甲兵无情地砍倒,对方完全攻不入明军的战线,邓名这边还能游刃有余地调整着位置,让前排的甲兵在疲劳后退到同伴身后。
“难道赵良栋是要侧击我吗?”正面的清军虽然勇猛,但显然没有任何战兵在其中,邓名猛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心中一紧,飞快地向两侧各张望了一眼。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邓名还是急忙下令两翼进行旋转,由于清军的战线短于明军的,所以明军最外侧的两端已经开始向中央包夹。
“立刻止步,让两端后退,然后旋转向外侧。”邓名意识到了危机,在旋转部队的同时,还向两侧派出了大量的探马:“火速查明,赵良栋的精兵到底都在哪里?”
不过邓名的军事调整并不成功,负责左翼远端的是李兴汉,他已经向前包抄清军战线,见到中军的旗号后,李兴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身后有敌人正在接近,他急忙下令整个左翼脱离战斗,然后全体旋转准备迎战后面来的敌人;右翼的赵天霸没想通邓名的命令意义何在,他执行的时候就让比清军战线长出来的那一段明军进行旋转。
无论是李兴汉还是赵天霸,他们突然下达的命令都导致了明军战线的断裂,而且还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混乱。两翼的战兵、辅兵互相推搡,乱成了一团,很多正在前进的士兵对突然后退感到莫名其妙,还有些人以为前面战败了,还造成了不少的惊慌情绪。
遥远的距离加上起伏的地形,邓名看得也是干着急却没有什么好办法,仓促中他和任堂还下过几个新命令试图进一步调正两翼的位置,但这几个命令却让明军变得更乱,李兴汉和赵天霸也变得更加不知所措。幸好邓名和任堂很快就发现他们是越管越乱,明智地停止了遥控。两端都混乱了半天,才重新得到控制,不过邓名要求的旋转则过了很久才得到执行。
在这个时候,正面的清军终于发生了崩溃,看到那些刚刚还勇猛突击的清军,突然山崩地裂般的垮了下去,上万敌兵不是坐地投降就是自相践踏的后退,邓名和任堂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两翼都没有发现赵良栋的踪迹,他去哪里了?”接到探马的报告时,明军已经对败退的清军展开了追击,那些一开始出现在阵前的清军骑兵也一个不落地逃走了。邓名的哨探不但没有发现赵良栋的影子,其他几个清军将领的同样都不知去向,刚才邓名看到的所有旗号都是虚设。
“赵良栋竟然弃军潜逃了!”
在闹了半天后,邓名终于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竟然扔下了一万两千部下,弃军潜逃了!”
“反正都是辅兵,他这一手叫金蝉脱壳。”赵天霸恨恨地说道,战前他们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有想到赵良栋居然会丢下大部分士兵不战而逃。
经过对俘虏的审问,邓名得知今天不但赵良栋不在,其他的将领也都不在,只有一批军官和上百骑兵督阵,给这一万两千清军安排好阵型,为了激励士气还告诉他们赵良栋会从侧面发起攻击。
“大都是被抓来的贵州百姓,还有一些竟然曾是我们西营的人!”赵天霸叫了一声,接着又评价道:“不过都是孙可望的秦兵,晋王早就说过,他们老秦兵都不可靠,竟然这么甘心替赵良栋当替死鬼。”
“他们不是对赵良栋忠心耿耿。”邓名询问过更多的情况后,叹了口气:“他们这一路上九死一生,他们只是怕得太厉害了。”
“不过赵良栋为什么不侧击我们?”想起刚才两翼一度的混乱局面,邓名还有点后怕:“如果赵良栋让几个人带着嗯,不用多,带着一千战兵打正面好了,有一千战兵,我们就会更晚看出破绽,这些被吓坏了的贵州百姓也能坚持更久。赵良栋趁机从侧面攻击,虽然不敢说一定能赢我们,但还是有机会的。”刚才的混乱局面让邓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前世的军训那么强调旋转训练,他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把这个以前轻视的训练项目在全军进行推广:“我不认为赵良栋是懦夫,也很有本事,比如他竟然能够让这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贵州百姓来和我们拼命打一场!为什么他竟然甘心弃军逃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