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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胡全才坚定不移地站在清廷这边,全心全意地与各路反清力量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守得云开见曰出,在多尔衮消灭了姜镶后,胡全才也在清廷的功劳簿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往后,胡全才就跟着洪承畴四下镇压反清起义,洪承畴在长沙成立幕府一年后,认为胡全才的才能不仅限于在统帅身边拾遗补缺,就向清廷保举他为郧阳巡抚,将两万大军和保卫汉水上游的重任交到他手中。
这两年里,胡全才向洪承畴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尤其是郝摇旗偷袭襄阳一战,郧阳巡抚并没有急于出兵夺回襄阳,没有张皇失措地给明军以冲破牢笼的机会,而是在稳固防区的同时,陈兵威胁明军的粮道和退路,迫使郝摇旗不得不自行放弃襄阳返回夔东。在洪承畴离开长沙征讨云贵时,胡全才就被清廷任命为湖广总督,负责严密监视夔东一带的明军。
刚刚接到郧阳、谷城等地的报告时,胡全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根据他的经验,郧阳一路明军的能力也就是出动一、两万人,只要严格遵守洪承畴过去制定的规章制度,把周围的百姓都搬迁到城内,汉水上的船只都收集保护起来,让明军在野外找不到物资,在江面上找不到舟船,用不了两个月就得原路退回去。
现在朝廷的战略重心并不在湖广,胡全才只要防守就可以了。即使是湖广,战略重心也不在郧阳,而是在夷陵,所以对于郧阳的报告胡全才随便看了看就抛在一边,根本没有派出援兵的打算。大概郧阳对此也心知肚明,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随后的报告就让胡全才感到有些吃惊,几天后郧阳又送来一封报告,笔迹潦草、口气紧急,信中声称,明军采取穴攻方式已经挖塌城墙数处,城池危在旦夕。
郧阳的城墙有很多处都是胡全才监督修补的,对城防的坚固程度他很清楚。他虽然没有遇到过穴攻,但也知道这种挖地道的方式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奏效,明军一口气挖塌数处需要极其可观的兵力但若是明军真有这样的兵力,郧阳还能有机会把信送出来?无法彻底隔绝城内外的通讯,明明说明敌军的兵力单薄嘛。
胡全才没有等到郧阳送来更多消息,随后送来紧急报告的是谷城,声称有大批明军乘坐江船源源而来。守将担心明军势大,会隔绝谷城内外的通讯,所以派这个使者提前送信去襄阳。信中声称直到现在为止,明军的攻城行动还相当无力,守军有信心坚守城池三个月以上,城内的存粮也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到郧阳和谷城这两个地名就是在襄阳的告急奏章上了,几乎紧跟在襄阳转呈的谷城军情后面,襄阳就送来急报,说郧阳、谷城有守兵逃回,两城均告失守无疑。在信里,襄阳知府自称手中无兵、无粮,唯有一根绳子而已,还望湖广总督能够把他为国家不惜一死的决心转告朝廷。
“简直是荒唐!”看到襄阳知府的遗书时,胡全才忍不住拍案大骂。
郧阳一线的防守早有成法,只要规规矩矩地照办,就绝对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虽然郧阳一带的兵力不如胡全才出任巡抚时那般雄厚,但三座城池加起来也有一万多清军,其中战兵在三千左右。就是对方真有十万大军,只要老老实实地守城,也不可能一转眼就把前沿阵地丢失个干干净净。
“一定是中了贼人的歼计。”胡全才在总督府里冥思苦想,最后确定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眼前的危局:那就是明军出动了很小一股部队作为诱饵,引诱城内的清军出击。而守将也确实如明军盼望的那样贪功,不惜空城而出,去攻击明军的诱饵部队,最后被明军的伏兵杀了个干干净净,城池也随即宣告失守。
胡全才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郧阳发来的最后一封书信显然是推卸责任,在城池定然不保的情况下,知府为了避免朝廷追究他贪功的罪责,所以把城池失陷说成是明军穴攻——明军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把城墙挖塌了好几处?郧阳知府以为堂堂的湖广总督是傻子吗,不知道胡总督在郧阳呆过么?
而谷城应该也是中了类似的计谋,胡全才虽然不知道明军拿出了什么样的诱饵,但相信一定非常吸引人,谷城的守将明明看到敌军势大还主动出城迎战,这足以说明明军诱饵的吸引力;而且胡全才还判断谷城守军出击的时候,一定也和郧阳一样是空城而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防守兵力,才会被明军如此迅速地拿下。
襄阳城墙残破的情况胡全才是清楚的,被明军轻易取得并不奇怪,看到襄阳知府的遗书时,胡全才就已经把他视为一个死人了。
胡全才觉得郧阳一路无法支持夔东明军大举出动,他此时深信明军的人数最多三万——不知不觉中,胡总督已经把明军出动的兵力上限抬高了一万。
至于邓名的那封檄文,根本就对胡全才无效:“五十七万,哼!你们一路从山里吃土出来的吗?”
对于邓名这个人,胡全才也有所耳闻。昆明之役轰动半壁天下,胡全才知道有些谣传说邓名是个隐姓埋名的宗室,不过胡全才和朝廷一样,对这种传闻嗤之以鼻——若真是宗室,还不赶快打起大旗来么?
听说这个谣传的发源地之一竟然是川陕总督衙门,胡全才看到邓名的檄文后就发出一声冷笑,嘲笑那个已经成为官场笑柄的李国英:“李总督,您的宗室到我的湖南来了啊。”
笑归笑,虽然胡全才不相信邓名是宗室,但是不意味着他会小看此人,能够在昆明瞒过吴三桂、赵良栋耳目,烧死洪承畴的人当然值得重视。
“马上派使者去宜城!”虽然胡全才觉得这么少量的明军没有继续南下攻城掠地的能力,但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胡总督命令一个使者火速赶去宜城,给守军送去自己的手令。
胡总督命令宜城守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出战,否则就算取胜也是有罪。胡全才经过再三思考,认为明军既然能靠诱敌之计连下两城,那么他们就可能故伎重施去宜城行骗,这也是他们攻下宜城的唯一手段。在手令里,胡全才明明白白地告诉宜城守将,郧阳、谷城就是因为中了诱敌之计才迅速陷落的,他再三强调,若是有人还敢出城迎敌,那么一定会军法从事。
使者在明军抵达前赶到了宜城,并且迅速返回武昌,给胡全才带来了宜城守将的回信。在回信里守将向胡全才总督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他从城内骗出去,无论是金山、银山还是倾国美女都没有用,正因为知道胡总督的将令如山,守将告诉胡全才他已经下令把宜城四门都用大石头堵上了,保证连个蚊子都飞不出去。
使者也证明了宜城守将的话,离开宜城的时候,他是从篮子里被吊下城池的。
“邓名此人就是好行诈、行骗,只要自己的心立得正,不被他的诡计迷惑,那他就无能为力了。”听到使者的报告后,胡全才心里微微放心了一些。宜城虽然不大,驻军不多,守将也不如郧阳、谷城那里的守将那么有经验,但资历浅也有资历浅的好处,没有战阵经验就会胆小,胆小就会老老实实地听从自己的嘱咐,也不会出城冒险。
胡全才又看了看地图,决定此番还是不要张皇失措,在宜城挡住明军的去路就可以了,等明军自己退回夔州去。若是明军不肯老老实实地回去,胡全才就会派少量部队去威胁他们的退路,必要时也可以要求河南绿营南下,进入湖北会剿这一支明军。
两天后,安陆府(明朝因为是嘉靖皇帝的出生地所以称为承天府,清朝则改称为安陆府)的告急信件飞进了武昌,给胡总督带来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堵住四门的宜城据说已经被明军攻破了。
“只有短短的两天!”胡全才看到报告后大发雷霆。根据时间推算,大概是他的使者刚走,明军就到了城下,第二天就攻下了宜城,最迟也没有拖过第三天:“我的手下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蠢货啊?交代不许出城,他们就是要出城!两天!就是让一头猪去镇守,只要那头猪不自己拱开城门,起码也能守个十天、八天吧?”
形势变得愈发紧急,安陆府比襄阳府还要空虚得多,那里不要说缺少有战斗经验的兵将,就是没有战斗经验的军队都没有多少。胡全才知道必须立刻发兵去安陆府的府城钟祥,如果明军侵入安陆府,那就会让整个湖北震动,朝廷上说不定也会问罪于他。
胡全才命令黄州、德安两府的兵马立刻向武昌集中,同时越级下令安陆府各地的驻军不必再呆在原来防区,全体要以最快速度赶赴府城汇合。安陆府虽然空虚,但是每个县最少也都有一、二百有战斗力的士兵,在府内行军也不需要辅兵支援,他们可以全速赶到钟祥集中。这些战斗兵一般也都有盔甲和武器,这么短的路程应该不会有几个士兵丢失装备,这样即便钟祥储备的军器不多但也不会有什么压力。
把各县、各镇甚至各个驿站的战兵集中到府城后,胡全才估计也能凑出两、三千有装备的战兵,他同时下令府城紧急动员,准备大量木石、火油,征发百姓协助防守,不要想着出城反击,立刻把城门统统堵住。
送信的使者刚刚离开,胡全才就再次追加命令,让各县出兵的同时,把库存的银两也都派人押送到府城。
这有两个目的:第一,反正各县都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明军随便派一小队兵就能拿下,这些东西还不如运去府城安全;第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胡全才传令安陆府,不要悭吝,马上贴出布告定下赏格:若是明军真的来攻大城池,城内百姓丁壮,只要勤奋地给城上搬运土石就每天赏给一两白银,若是守兵敢探出身向攻城的明军投资木石,每次赏格白银二两(若是探身出城,命中率会比躲在城垛后瞎扔高很多),杀死一个登城的明军士兵,立刻赏给白银十两。
“把白银搬一些到城头上,有人立功立刻就赏。”在信中胡全才不厌其烦地教导安陆府知府应该如何守城,一直位于后方的钟祥等地的官员都没有什么战争经验,这实在让胡全才放心不下。按说这样的准备就是有十万明军来攻,一时半刻也无法拿下,足够赢得时间等待武昌发兵增援。不过有了宜城的教训后,胡全才对自己的判断也有了点怀疑。
“罢了,罢了。”胡全才觉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等各地的军队集中武昌后再一起出发,而是派出一部分镇守汉阳、武昌的绿营先赶赴安陆府府城协助防守。
汉阳总兵闻命赶来武昌湖广总督府时,同时被招来的还有一个名叫周培公的年轻举子。
善待湖广士人是洪承畴当年定下的策略。对湖广缙绅私下勾通明军的行为洪承畴全装作看不见,他还曾在长沙等地举办大量的诗会,地方官也积极到场参加,力求让湖广的缙绅形成一种感觉,似乎明军那边都是草寇,是穷泥腿子,而无论燕京朝廷的名称是“明”还是“清”,朝廷的官员才是缙绅的同类,是读书人、是士大夫。
作为洪承畴的手下,胡全才亲眼看着这些举措是如何一点一滴地把湖广缙绅的忠心争取到清廷这边来的。年轻一代的士人逐渐开始参加清廷的科举,而老一代的缙绅虽然心怀前明,但一个个都是闭门不出,而不是以前那样出钱出力组织义军,甚至亲自参与筹款筹粮,输送到明军那边去。
这个周培公就是参加清廷科举的士人,年纪轻轻就在湖广总督府中充任幕客。他父母双亡,不用顾忌长辈对清廷的态度。
对于这些年轻的士人,洪承畴定下的方针是从宽计功。若是有某个年轻士人旁观了某场战斗,那么给朝廷的功劳簿上就必定写上此人的赞画之功。这份功劳虽然可以推辞,但下次若有什么机会,经略府还会再来一份,一次接着一次。洪承畴认为这样的优待,可以让士人渐渐在战争中站到清军的一边。而且年轻人多半都喜欢吹嘘两句,洪承畴很愿意送给他们一些可以用来自吹自擂的功劳,这样他们说着说着,也就把明军看成贼寇了。
虽然洪承畴不在了,但他的政策仍被他的老部下们延续执行。
周培公是湖广年轻士人中的标杆,属于最积极靠拢满清朝廷的湖广士人中的一员。胡全才有意栽培他,让大家都看到和清廷合作的好处,这次就让他和汉阳总兵一起前去安陆府。
“本总督在郧阳多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贼人既然从那里而来,那他们的兵力”胡全才想了想,伸出四根手指,在周培公面前晃了一下:“绝不可能超过四万,而且其中的三万多都是搬运粮草的辅兵,不然贼人走不了那么远的山路。”
明军出兵后,沿途人数会有所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