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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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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后悔。”我红了脸,语气却极其较真。
  
  他怔了怔,随即抬手胡乱揉了揉我的发,笑道:“既是不后悔,那等我娶你时再给我也不迟。我要给你名分,不能让你就这样跟着我离开。”
  
  我愣住,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他勾了唇笑,凤眸微挑时,有明亮飞扬的神采慢慢掠过。“你已答应了晋穆的求婚,我不能让你背负着逃婚与人私奔的骂名跟着我离开。我会回去,把事情都解决好了后,光明正大地求娶你。”
  
  我心神一惊,凝眸看着他,嗫嚅:“可是你是我二哥啊,怎么求娶我?”
  
  他扬了眸,移开目光,慢慢道:“我可以不做你的二哥,却不可以不做你的夫君。”
  
  我松了胳膊放开他,满是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人,摇头,凄然而笑:“你要为我回楚国?你要回去楚桓身边?你要,你要……”
  
  话说到一半,脑子里突然一阵晕眩,软子顿时软如绵般直直朝后倒去。
  
  “夷光!”他伸臂抱住我,担心地在我耳边喊。
  
  我使劲抓住了他的衣襟,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恳求他:“不要回去……无颜,不要回去。”言罢,眼睛便不受控制地慢慢合上。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好,我不回去。”他承诺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时,我松了口气,放心地让最后一分力气似轻风般飘离我的身体,昏睡过去。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唇间漾起一抹苦味,迫得我终于悠然转醒。睁眼时,无颜正端着暗色稠密的药汁一勺一勺喂往我的唇边。
  
  “不喝。”我虚弱地嚷出声,别过脸拒绝照顾我的人一番好意。
  
  无颜一怔,随即放下药碗抱着我半坐起身,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怎么,我睡了很久?”我皱了眉问,心中一点一点发凉。老天莫不是当真这般爱和我开玩笑,生命愈短促时,它偏偏愈爱闹腾着来折磨我?
  
  “你发烧,已睡了两天了。”无颜出声,一字一字生生揉碎着我绝望中勉强升起的微弱期待。
  
  我抿了唇,蹙眉恼道:“哪个糊涂大夫看的病?小小的发烧而已,居然让我睡去两日?”
  
  “不就两日?如今不是也醒了麽?”无颜失笑,再次端起药碗递到我唇边,命令,“喝了它。”
  
  “不喝。”我别开了脸,依然难平心中气愤。不就两日?他说得倒轻巧,可知这么一来,我和他一起的日子唯剩下了两日而已。
  
  无颜拧了眉,扳过我的脸,软声劝道:“乖,喝了药好早日康复。”
  
  我定睛瞧了他半响,倔犟的心终究没有抵过他满脸的温柔和满眼的疼惜,低了头,喝了一口,随即又咂了嘴移开了脸,皱眉:“什么药?苦死了。”
  
  “苦啊?”无颜低眸看着碗里的药汁,想了想,忽地仰头喝了几口,不动声色地忽略掉眉间将要露出的苦涩,放下碗,扬了凤眸朝我笑道,“不苦。不信你再试试?”
  
  我撇了撇唇,虽不愿却又不得不点头:“好吧。”
  
  无颜一笑,把药碗放在了我手中。我深深吸了口气,捏了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药一下子倒入了口中后,忙扔了药碗拿过塌侧悬着的外衣,从袖口掏出了爰姑给我备下的甜果子,一连吃了五个才罢休。
  
  转眸瞥了眼无颜,我笑了笑,拈指夹起一个果子送到他唇边:“不要自欺欺人啦,药是苦的,这个,才是甜的。”
  
  无颜张嘴咬过,薄唇有意无意地从我指尖滑开,嘴里嚼着果子时,他眯了细长的眼,笑得一脸满足:“果然甜。”
  
  我扬眉一笑,微微得意。
  
  只是趁他不住意时,我伸指从甜果子里挑了个颜色稍微暗沉的,递入口中,缓缓咽下。
  
  这颗药咽下后,无论身患何疾,都能让服用它的人顿时神清气爽得宛若新生,只是它的后劲……
  
  我挑了眉笑,开心地想:再怎么样,那也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而到了那时候,怕是胸中再痛我也不能感受到了。

  
  躺在榻上再休息了一会,等胸中那股必然会纠缠盏茶时间的翻腾辛苦慢慢停歇后,我精神奕奕地起身下了塌。
  
  无颜本要阻止,但见我精神抖擞、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能住了口不再劝。看起来,他虽讶异我神速的康复,却也并没有多少的奇怪。他知道我是齐国第一圣手东方莫的徒弟,醒来后自己为诊治自己定然比那些庸医效果显著。
  
  见他没有怀疑,我也自然乐得笑开了眉,只欢欢喜喜地陪他去看日出,陪他去溪边垂钓,陪他去林间漫步,陪他书画弹琴,陪他下耐心快磨光了、但又心甘情愿被他折磨的臭棋……
  
  然而快乐无忧的日子只这么一日,当第五日清晨我去林间摘采露水、有飞鹰坠落我面前时,一切,嘎然结束得那么匆忙……


  到房里唤了无颜起床,拉着他跑上山头,坐在青石上傻傻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期望着能再看一次烧红欲燃的朝霞。
  
  等了半天,老天却又一次跟我开了玩笑。天际越来越暗,山头的风也越吹越寒,越吹越大。
  
  无颜见我发抖,忙抱紧了我,轻声道:“回去吧,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我愣愣点头,眼睛被冷风吹得涩涩的,一个禁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无颜抬手端起了我的下巴,潋滟的眸光望着我时,眸底的颜色在变幻不停:“丫头,又在担心了?”
  
  我咬了唇不说话,脸上笑容故意绽放得比花还要动人。
  
  他低头吻我,轻声:“你不要回去,我回去。”
  
  “什么?”我震惊,呆了半天后才问了出来。
  
  他只是吻我,却不说话,唇齿流连间,分明是离别的缠绵和不舍。
  
  我用力地推开他的身子,站起身,低眸狠狠盯着他:“你知道了?”
  
  他扬了眉笑,居然还是那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事能瞒过我豫侯麾下的十万密探?”他站起来,伸臂抱住我,双手不断地在我身上揉抚,似是要给我温暖,又似是要刻下与我所有的记忆在心头。
  
  “早上那飞鹰带来的信是父王送来的吧?公子穆准备孤注一掷了,对不对?”见我久久不说话,他不由得又轻声附在我耳边问道。
  
  我苦笑,心头一时又酸又痛。
  
  “那人要的是我,我回去能解决一切。”他的唇边靠近我的眉间时,我隐隐觉得耳后有掌风劈下。
  
  心中一动,我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扬唇吻向他的嘴角。
  
  “无颜,吻我最后一次。”我低声乞求。
  
  他怔住的瞬间,我的唇已笨拙地覆上他的柔软,舌尖莽撞地闯入到他齿间时,耳后的手掌终于落至了我的腰间,将我紧紧地揉向他的胸膛。
  
  有冰凉飘至眉尖,刹那化成了寒人的湿润。
  
  下雪了……
  
  他正托住了我的后脑吻得深入纠缠时,我却伸指探入了衣袖,取出了那根淬过沉睡散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臂上的穴位。
  
  “夷光……”吻骤停,他痛苦地呢喃一声后,软软地倒入了我的怀中。
  
  指尖小心地抚摸过那鸦色的鬓,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我抱着他低声道:“你和他,谁都不可以有事。”
  
  
一时无殇
  
  从深谷到楚丘的路程并不短,我费劲背了无颜回到竹居后,留下一封帛书,匆匆嘱咐了药儿几句便转身骑马离开。
  
  天色阴沉寒冷,飞鹰在漫天飘雪中拍翅引路,而座下白马也甚通灵性,一路狂奔嘶鸣、追风卷雪,四蹄踏空如飞,归瞢之心犹胜过我此刻的担忧着急。
  
  纵马行驰时,北风凛冽。扑面的寒气常带着细碎的雪珠一次次吹开帷帽上轻垂的软纱,打痛我的面庞后,倏而一粒一粒皆化作了冰凉的湿润,硬生生地将我身上的温度一丝丝抽离。待我冻得全身僵冷似冰时,雪落在身而不再融,一片一片慢慢堆砌成裳,无暇的颜色下,有森森寒气直钻入骨。
  
  我咬了咬牙,伸手揉了揉满眼的冰凝,随即狠狠一鞭挥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风雪,任心中一时痛如刀割,一时思念怅惘,一时心急如焚……却再也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
  
 
  未至楚丘,便远远地瞧见阴霾的天空下,有旗帜飘忽诡谲、人影攒动穿梭,虽不见刀光血影、厮杀拼搏,但那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气氛和连环的阵仗移位已分明是战前的最后准备。我仔细瞧了瞧,只见夏、晋、齐三国军营驻扎的地方都有军旗在指引晃动,唯独余下位在楚丘之南的梁国军营安稳若素,没有丝毫的动静。
  
  我皱了眉,一时也来不及多思索,只抽了马鞭快速冲往齐国的军营。
  
  军营里将军们佩刀已上马,战士们皆着盔甲整齐地列站在风雪中,手持弯刀、背负弓箭,面色坚毅而又决绝,似是已鼓起了生死一战的意念。
  
  将军们见我突然来到不由得都吃了一惊,忙跳下马迎了过来,大声道:“公主终于回来了!豫侯呢?”
  
  “他随后到。”我摘了帷帽,胡乱敷衍了一句后赶紧转开了话锋问他们,“山上出事了吗?为什么要摆出这种阵仗来?”
  
  有将军单膝跪地禀道:“山上有密令传下,说是楚丘之议情形愈见莫测,为恐防有变,王上让末将等时刻都得戎装在身、随时侯命一战。”
  
  我跳下马凝神想了想,执鞭敲着掌心,慢慢道:“戒备是要的。但千万不可先挑起冲突。楚丘之议要有变也是五国之变,看清了敌我双方的情形才可行动。必要时,可……”我挑了眉笑笑,轻抬胳膊做出一个“隔岸观火”的手势。
  
  “末将明白。”将军不动声色地揖手应下。他是我在蔡丘时三年的随身副将,自然熟悉我的一举一动表达出的每一个战策。
  
  我点点头,略微放下心来后,转身出了军营直奔楚丘行宫。
  

  山下风起云涌,山上却偏偏还是装出一副盛世太平的模样。进去宫门时并没有遇到太多的纠缠,侍卫们认得我曾进出过,于是即便我换了女装,他们也只随便问了几句便放我入了行宫。
  
  一入行宫,我先去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晋国在行宫暂住的明秋殿。
  
  懒得让侍卫通报,到了明秋殿后,我绕过殿前走廊,蹑脚走到晋穆住的侧殿外伸手敲开了半掩的窗扇。
  
  殿里站着两人,黑衣鬼面的晋穆和墨绿长袍的夜览。两人正低语交谈着什么时,冷风自窗外吹入,卷飞了他们的衣袂,吹翻了满殿飘曳的淡黄宫纱。
  
  两人倏地停下说话,齐齐回头时,我不由得趴在在窗口笑着对他二人眨了眨眼。
  
  “夷光?”夜览瞪了眼,惊声不信。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怎么?几日不见,不认识了?”
  
  夜览古怪地笑,再仔细看了我几眼,突然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他转眸看向静默不动的晋穆,笑道:“我先出去了。看来……你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对的。计划若有变,随时通知我。”
  
  言罢,也不待晋穆开口,他已转身关了门出去了。
  
  “你早回了半日。”晋穆定睛看了我良久,好不容易开了口,却是用冰凉凉的声音道出这么硬邦邦的一句话。
  
  我失笑,道:“是啊,想起来那晚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所以就急急赶回来了。”
  
  他似愣了一下,眸间光芒陡然亮起,但未过片刻,又随即缓缓黯淡下去。“他居然让你一个人回来?”他冷笑着问。
  
  这话听着像是不解,但有了嘲讽的语气和眸间的冰寒相衬后,已摆明了是早认定的不屑。
  
  我挑了眉,淡淡一笑,虽然心中痛得发苦,却也不愿开口向他解释半句。
  
  “进来吧。站在窗外不冷麽?”他叹息一声,终是放柔了眸子,低声抱怨。
  
  我欣然点头,手臂撑着窗棂想要翻身而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然冻僵,胳膊根本使不出半分的力。略一沉吟后,我抬了眸子看向他,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你等等,我去正殿绕过来。”语毕刚要转身离开时,腰上却一暖,有人抱着我跳入了殿里。
  
  “怎么搞的?把自己冻得像块冰一样。”他低头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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