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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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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眸看他,嘻嘻笑:“你真会说话。”
  
  无颜咳了咳嗓子,松开我的手将我推开,闭了眼躺至身后的长塌上,神色懒懒,口中呢喃道:“去学吧,去学吧,学会了再回来吹给我听!自然,我估计没个三五年你是不会吹给我听的,对不对?嗯?”
  
  三五年?我有那么笨?我气恼,转身问湑君,谦容有礼:“湑君公子,可否借笛一用?”
  
  湑君怔了怔,而后面色一松,欣然将宋玉笛双手递来。
  
  我执了笛,扬袖稍稍擦过笛孔,凑至唇边后,靠近无颜的耳朵呜呜咽咽狠狠吹了一通。
  
  无颜捂耳,绝美的容颜间神色痛苦不堪,他睁眸横了我一眼后,忙挪了身子直往塌里躲,口中喊道:“你饶了我吧!”
  
  偏吹给你听!我拿下笛子吸口气,然后继续吹。
  
  无苏受不了扔了手中的茶杯,起身敷衍道:“父王那边还有事找我。先走一步!”言罢衣袂转,淡黄裳迅速逃离长庆殿。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得意笑,接着吹。
  
  一边一直安静不语的夷姜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柔声唤我:“夷光,听说太掖池的莲花开了。”
  
  我闻言立即放下笛子,回眸看夷姜,不信:“阿姐骗人,昨日去看还是花苞。”
  
  “前夜风雨,今天骄阳好,一池荷花当真开了!”夷姜努力笑,面容妍雅,神情淡定自如,不似在说谎。
  
  我想了想,还是将宋玉笛塞回湑君手中,回头拉起无颜便往外走:“陪我去赏荷,好不好?”
  
  “你都拉着我走了,还问好不好?”无颜气未消,俊脸一拉,眸色倦怠。
  
  “那你不要去了!”丢开他的手,踢他一脚。
  
  他却笑得灿烂,忙伸手牵住我的手指,神采飞扬:“走吧。对了,我学会了轻功,你要不要试试?”
  
  我狐疑,看他:“怎么试?”
  
  他笑着弯腰抱住我,道:“别眨眼。”
  
  我听了,眸子一转,非得眨眨眼。
  
  眨眼后,身子已翩飞而去,刹那到了太掖池,轻风送暖中,无颜抱着我停在了池中央的大石上。
  
  四周碧叶稠稠,一池花开浪漫。我跳起身揽住无颜的脖子,欢喜:“二哥,这个好玩,我也要学!”
  
  无颜费力地扯下我的双手,挑眉,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目色清朗明澈,些许掺杂着一丝犹豫。半天,他道:“我可以教你,不过你不能和别人说。”
  
  “好!”我笑着拍他的胸膛,义气,“我绝不说出去!”
  
  “也不许随意展露!”
  
  “知道!”再拍他的胸膛,重重的一下。
  
  他闭了眼,手伸去胸口揉了揉,懊恼:“手劲这么重!”
  
  “是不是很有学武的天赋?”我扬手抱住他的胳膊,讨好。
  
  无颜微微一哼,拉着我坐在石上,手臂一伸自然而然地将我抱入怀中,问道:“那学武就不要去学笛了,好不好?”
  
  我抬眼看看他,愣了愣,心中想起湑君的笛声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点头:“好。”
  
  无颜抿了唇,满意笑了。
  
  初夏风暖,阳光明媚,一泓深水芙蓉香,岸边杨柳依依,雀儿在飞,黄莺轻啼,午后宫中静籁,贵人们都在休憩,远处隐约似有笛声在吹,又似有琴声相随,悠悠扬扬,古歌风雅,该是阿姐在弹。
  
  我笑了笑,依着无颜的肩膀,低垂着眸赏着一池夏色,半响眼帘合上,轻轻睡去。

  自那日之后,我未去找湑君学笛,他也未来找我教笛。我跟着无颜在菘山一个隐蔽的角落日日练武,光阴梭往中,也慢慢忘记了曾经在某个午后笑言要向那个白衣少年学笛的事。
  
  两年后的初秋,那日月圆,是王后的生辰。宫宴上王叔接到了自晋国使臣送来的国书,国书上写邀王叔与齐国诸公子于九月前去晋南边境的城池帝丘狩猎。名曰狩猎,实际是为了商讨与齐国在边境通商互市的事。除齐国外,晋还邀了与其交界甚广的夏。
  
  齐晋素来交好,王叔自然欣然而允。出发前王叔来疏月殿找爰姑,本是给些临行的嘱托的,却被我磨缠得没办法,只得瞪着眼睛、吹着胡子,不情不愿地带着女扮男装的我一同北上,去往帝丘。
  
  我不过是好奇沿途的风景和闻言强悍勇猛的晋人是什么模样,所以一路行走还算规矩,守在王叔的龙撵上给他捏肩捶背,甜言巧笑,讨好不已。他心情一舒坦,自是全然忘记了被我逼得无奈带我北上的不快。
  
  到了帝丘,夏齐晋三王谈正事,诸公子骏马雕鞍,弯弓长箭,身后跟随着乌泱泱几千禁卫保护,漫山遍野地追捕猎物。闲着无事,王叔许我在同样扮作男装的爰姑保护下也骑马上山,随着那些趾高气扬的公子们一同狩猎。
  
  说狩猎,其实我才没兴趣莫名其妙的一人一马追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到处疯跑,我悠悠然骑了马,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抽着马鞭四处闲逛。因狩猎,诸人纵马横行,保护公子们的军队很快分散开来。马蹄重踏,烟尘漫天,从未到过战场、不知在千军万马中如何与自己人维持联络的我很快就和爰姑被冲散分开,等到一队接一队的铁甲士兵晃离我眼前后,我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已不知走到了哪里。
  
  抬头看看天色,见秋阳当空,想来时候还早,我思索片刻,放下心来,暗道:这山左右不过就这么大,山上来去不过也就几千人,我总能找到爰姑的。
  
  于是我定了眸,重重挥下马鞭,疾驰寻人。
  
  不知不觉行至一处高山,山有悬崖,悬崖边秋日的鹃花开得正火红灼血,我看了会儿,见山上无人正待离开时,一只美丽的小鹿陡然闯入我的视线。它匆匆跑来,匆匆刹停在悬崖边,警惕地望了我一眼后,回眸看着身后滚滚袭来的飞扬黄土。
  
  我正奇怪时,“嗖”一声明箭离弦的声音传来,小鹿吓得目光中晶莹一闪,腿退后一步踏空悬崖。我心中一急,忙飞身过去抱住了它,跃开,那只箭镞射空。刚要回头看来人,却听又一声箭离弦的声音响起,我惊了一跳,推开小鹿赶紧飞身退后。
  
  谁知飞身去后脚步落空,锦靴擦了擦悬崖边缘,踢落数不清的石子后,我的身子重重垂落。
  
  “救命!”绝望下我只能高声喊救,再提气,却也无力可借,轻功不能运反而身体跌落更似脱弦之箭的迅猛。
  
  我闭了眼,又悔又恨,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心思刚落,腰上却忽地被一双胳膊用力勒紧,有人自上方飘下,死死抱住了我。我欣喜地睁眼,入目刚触及一片雪色的衣裳时,脚下一软,寒气自脚底迅速浸至腰际。
  
  “我不会水!”刚说完几个字,嘴巴就被冰凉的潭水堵住,我用力抱紧了那个人,似救命浮木般不敢松开半分。
  
  那人抽离一只手划着水,一边在我耳畔轻声道:“别怕。有我。”
  
  声音柔和轻软,却带着说不出的安稳和镇定,仿佛天崩地裂在他眼中也是不堪一提的云烟过往,语中苍穹,胸有沉浮,见风浪,却独不见慌张和害怕。彼时水已迷眼,潭幽至寒,我瑟瑟抖了抖,鼻间窒息,蓦然间意识渐渐散失,晕了过去。
  
  迷糊中仿佛他已带着我上岸,迷糊中仿佛他抱着我、燃了火堆在取暖,迷糊中似乎他曾低头吻过我,自唇间慢慢给我度着气,缓缓消散我胸间的抑懑,让我重新呼吸通畅……
  
  迷糊中,我靠在他怀中,安稳睡去。耳畔有人在吹笛,笛声听不清晰,但我总觉得那是我今生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声。
  
  醒来,我已躺在行宫软塌上,爰姑守在我身边,塌侧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玉般的面庞微显苍白,温和的眸眼柔色隐藏。见我看他,他笑了:“公主醒了就好。”
  
  我怔了怔,想起闭眼之前见过的白衣和那人的笛声,不由得脸一红,瞧着眼前这个我曾骄傲得甚至并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的少年,低声道:“夷光大难不死,还要多谢湑君公子的救命之恩。”
  
  湑君笑意稍敛,眸光微微一动,默了许久,方道:“不用谢。都是湑君该做的。”
  
  那个吻,也是你该做的麽?我垂下眸,腼腆笑了,心中轻轻一颤,似喜似羞,似甜似怯,似忐忑似难安,似有丝弦滑过,流出一曲叮咚泉音。
  
  后来爰姑告诉我,说,公主啊,那叫心动,只有对你喜欢的人才会如此。
  
  那个时候我喜欢湑君,是因为他救了我,那个在我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跳下悬崖将我自冰潭救出的人,那个宛若天神一般让人能依赖有依靠的人,让我动心,真的很动心……

  
  回头看看,原来往事并没有远离,纵使烟雾重重,它还是清晰得似昨日的影子,淡淡的倦黄,透着历久弥新的甘甜和辛酸,如今,再多一味,是令人哭笑不得的苦涩……
  
  重重年年,八年之后突然有人来唤醒我,说:夷光,你爱的那个人,你爱了整整五年的人原来是找错了,看错了,爱错了,也怨错了,恨错了。那我该如何,大笑一场?大哭一场?
  
  不,不能。
  
  前尘皆非,我心里的人早不再是那个有“救命之恩”的他,而是陪着我一路甘苦的另一人。虽远离,虽白发,虽无奈诸多,但他不放手,我亦不放手,天下倾歌,也不若他与我携手的暖。
  
  我抿了唇,眸光倏地一定,抬起头来,仰望碧天。
  
  夜览在一旁一直陪着我,只静静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叹,并不说话。
  
  回忆不过是光念一闪的事,待我回神时,原在山脚的那群人已靠近了山坡,正在驰马上山。
  
  夜览弯腰拾起一粒石子,指尖掂量一下,忽地弹出射向晋穆的方向。
  
  黑衣飞动,晋穆旋身逃开后,猛地掉头朝山坡这边望过来。
  
  夜览笑着向他招手。
  
  我一把拉下他的胳膊,怒道:“你干什么?”
  
  “打个招呼!”夜览弯唇,满面无辜。
  
  山下晋穆回头嘱咐了身后众人几句,众人飞马驰过,他却停在了原地,抬头望着我和夜览的方向。
  
  夜览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想来你必定有话和他说,我帮你拦下了他,你们好好聊聊!”言罢不待我回应,他已飘身离开,墨青长袍如风掠过,刹那不见其影。
  
  我呆了呆,转过头来,看着山下的人。
  
  
  碧天高阔,煦日暖暖,远处峰峦迭起,岩岩千仞,壁壁孤峭。偶有冷风吹过周围萧瑟枯竭的山林,落叶飘飞,卷带衣袍。山上的我,还有山下的他,许久对望,凝目无语。
  
  银色的貂裘折射着金灿的阳光刺入眼底,一阵火辣辣的疼。那人一身黑绫裹身,鬼面张扬,目光坚定。不知觉中我似微微恍神,眸中一迷茫,恍惚中竟宛若看到了昔日那一任绡寒、雪色衣裳下的陌生少年。
  
  晋穆跃身下马,身影一动,瞬间便停在了我面前。人未说话,但眸子里的笑意却早已隐隐沉沉,仿佛诉尽千语,又仿佛什么都不必说。
  
  这样的感觉让我莫名其妙地害怕,心陡然一落,我本能地垂下眸,退后一步。
  
  他伸出手臂拉住我,指尖自裘衣滑落轻轻握住我的手,笑问:“在帐中呆闷了麽?”
  
  我抿了抿唇,缄默,不答他。
  
  若是以往,因为他命侍卫对我禁足固步、拘束我的自由,我心中一定会恼,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也同样恼火不快,只是如今……我眸间突地酸涩,手指在他温暖的掌中颤了颤,后一下猛地抽离,吸口气,抬眸瞅着他,绷紧了脸,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事情都办完了?你不是说午后才回来?”
  
  鬼面下的亮眸笑意浮现,深湛的眸底划过浅浅的黠色,似玩味,又似探究。他沉吟一下,看着我,奇怪:“你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有什么好见的?左右不过是张极丑的鬼面!我腹诽,心虚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便往山上走,口中唠叨:“昨夜累了一宿,今日又出去办事,听闻意说你明晚还要攻楚丘……现在早点回行辕歇息,可好?”
  
  “好,”他轻声笑,反手拉紧我攒住他衣袖的手指,转身拖着我往回走,道,“我的马还在山下。咱们骑马回去。”
  
  “你骑马,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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