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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
“你要全歼梁军?”我骇然,想起二十五万将士战死的漫天血腥便禁不住一个寒噤。
无颜笑了,眸间光芒滑动似雷电忽闪:“这样忘恩负义之人,不除他至绝,我不甘心。”
我僵了僵,复而勾了他的脖子抱住他。这样的杀戮和寡绝要你独自承担,不,太残忍。我揉抚着他的银发,黯然不能言。
或许,我可以为你分担一半。
烛火燃燃,无风而摇。
室中安寂,心中的波纹却随着满目飘曳的晕黄光线来回起伏,一刻似风平浪静,一刻又似潮起潮落,心绪翻涌肆虐,闹腾得人难受至极。
无颜抱着我就这么静静坐着,我凝目望着他,他低眸看我,相顾许久,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又或者什么话也不必说,只要能看得见对方,就好。
我抿嘴笑了笑,抚摸着他长发的指尖缩回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勾唇,目色深沉而又专注,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烛光的颜色缓缓沉入他的眼底,一道一道,不停地渲染着那抹浓重的墨色。渐渐地,墨色散去,漂亮的眸子里流转出灼灼欲烧的光华。
倏然,他拧了一下眉,低头。
柔软而又冰凉的唇在我颈边慢慢磨蹭。当唇齿间开始有温度时,扑在肌肤上那轻柔的呼吸陡地化作燎人的炙火,烫着我的肌肤,即而又烫至了我的心,一次一次,刻下了深深浅浅、数不清的烙印。那感觉很疼,疼中却有甜蜜,微微泛着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自我的指间挣脱开来,悄悄地滑落至腰间,解开了那条汉玉束带,探入我的衣内。
“无颜!”身子不自觉地颤抖,颤抖,心在紧缩,紧缩,紧缩到我难以忍受时,我按住他的手。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眸光迷乱而又热烈,飞扬的眉毛皱了皱,俊美的面庞上有苦苦的忍耐,也有难解的贪恋和渴求。
我垂下眼帘,结结巴巴:“在……在这里?不不,不好。”
他愣了一下,转眸看看四周,笑着问我:“有什么不好?你不愿意?”
“不,不是,不是。”脸颊通红,虽羞极,我还是勉强说了几个字,伸手摸摸他也滚烫的面庞,闭上眼。
可是你说过你要娶我才……
你忘了麽?
虽闭了眼,却依然能感觉到眸中有薄薄的水意沾上。
我抱住了他的肩膀,努力地把脸上的神色在他脑后好好藏住。
他不动了,忽而叹息一声。
胸前一暖,先前被掀开的衣襟又重新合拢,我睁眼,扭过头,隔着朦胧泪水瞧着他。
“我会娶你的。”他贴着我耳边轻声道,一字一句,仿佛出自肺腑般,语气沉沉,面色坚定。
我有些痴。
他笑着刮我的鼻子,无奈摇头:“傻丫头。”
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我仰了头,吻住他的唇。
他受了爰姑一掌,他和楚桓断绝了所有关系,不管是为了齐国还是为了王叔的恩情,从此在这世上,除了我,他只剩下他自己。而我,除了他,也只有他。从来都是这样。
“等我三年,”他低声喘息,话自齿缝流出,“三年后,我们回竹居。”
“为什么是三年?”我不解。
他微笑,挑挑眉:“三年强大齐国。三年教无翌成才。三年,完成父王的遗愿,然后我带你走,再不管世上的烦事。”
我沉默,半响,伸手抱住他,柔声:“莫说三年,你让我等三十年,我也会等。但不要再把我推开,不要放手。”
“不会。再不会。”他轻声道。
雨声细簌不绝,一声声落入心湖,轻漾开来,荡起细致的波纹,一圈圈散开,一圈圈追随。
我认真地瞅着他,唇角弯了弯,许久没再笑得如此欢快轻松。
凤眸里不再冰凉冷寂,温和中夹着漫天柔情,丝丝拢绕,丝丝拢绕,紧紧缠住了我整个人,仿佛这辈子也休想再脱身。
而他,亦逃不开。
夜烛荧然,火苗不安分地晃动着,满室侧影幢幢。阁楼外风声萧瑟,吹动窗扇沙沙作响。雨湿窗纱,原先的洁白不在,映着深重夜色、树影婆娑,此刻透出了重重叠叠的阴冷之色。
冬日苦寒,夜雨更凉,相偎时却能暖意融融。
两人正低低私语时,冷不防门外有人敲门。
“侯爷,有奏报。”清毅的声音,不怎么熟悉,却也不陌生。
无颜拧拧眉,看了我一眼,手臂想松时,却又陡然收紧了。“不放手。不敢放。”他笑,眼底有戏谑得意的光芒一掠而过。
我脸红,挣脱他的胳膊站起身,乖乖地走去一旁。
他咳嗽几下,拉拉衣裳,整了整神色,这才沉声道:“进来。”
门嘎然而响,走进来的是身着淄衣长袍的樊天。他挑眸看了看我,脸色微露疑时,又马上恭谨地低下了脑袋,躬身将一卷黄色锦书举至无颜面前。
“豫侯,楚丘送来的。”
无颜接过,看完后立即又扬手递给我:“是楚丘的战况,你看看。”
我伸手拿过,眸光飞快地扫过满卷乌泱泱的字。
“你说得对,楚丘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攻下。”我皱了眉,担心。
无颜挥手让樊天下去,沉吟片刻后,忽地抬头朝我笑:“咱们去趟楚丘如何?”
我变了变脸色,垂眸不语。
他走来拉住我,笑:“丫头不要乱猜。此去楚丘,不是将你送回去。一来,你答应了他会回去,或许我可以失信于人不做君子,但你不可以;二来,你不是觉得我与楚桓的约定有背于他麽?那好,那我们去楚丘,让我当面和他说清楚,可好?”
我点头,神色不动:“好。”
他伸手揉我的脸,轻声道:“还有三。凡羽的铁骑和我战了六年,天下最了解他战术的人是我。他晋穆不是要楚丘麽,我们帮他夺下,算还人情,可好?”
我抬头看着他,喜颜逐开:“好。”
他望着我,似是迟疑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最后,还有四。”
“什么?”
“夺下楚丘只是第一步,我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先拖住凡羽的军队,使邯郸形势相对安定下来,让楚桓能着手做一切安排聂荆顺利继位的事。”
我咬咬唇,低下头:“这才是最重要的?”
无颜沉默片刻,握紧了我的手,轻声:“对。”
“好,我陪你回去。”我叹口气,心道:不管如何,你这一次总算没再骗我。只是他晋穆是何人,能任你差遣麽?
我自顾自地想,自顾自地摇摇头。
无颜笑了,一眼看穿我所想,解释:“你放心,自有他的好处。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他舍不得。”
舍不得?我狐疑,想了想,转眸看窗外:“那明天早上我们就动身?”
“不,雨停了就动身,”无颜出声纠正,眸子望向窗扇,笑意悠长,“这雨下不到明天早上的。我们得尽快去楚丘。”
我失笑,瞅着他:“你能掐会算了?如何知道这雨一定下不到明早?”
“中原天旱,下雨已是极少,更何况是冬日细雨?邯郸不是金城,这雨断不会下一夜之久。”他目色微微一亮,话语笃定,背手而立时,面容俊美倜傥,气度清贵超然。
我侧眸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唇角笑容僵了僵:“怎么?”
我扬手抱住他,将脸藏在他的怀里,笑容得意而又狡猾。
知道麽,这才叫舍不得。
双人成影
无颜所料未差,子时刚过,窗外的雨便淅淅而止。
彼时我正躺在软塌上睡得迷迷糊糊,隐约中有人来敲了门,和无颜悄声交代几句后,耳边又回落宁静。
正想着翻个身再睡时,腰间一紧,身子突地轻飘飘腾空而上,有人将我裹在锦被中横抱掠起,仔细地揽在了怀中。那人柔软的发丝缕缕戳上我的脸颊,一阵轻微的酥痒。鼻中琥珀香气直窜心扉,明白过来是谁后,我偷偷抿唇,侧了头贴向他的胸膛,将脸上分明已睡醒的神色悄悄敛起。
他叹气,抱着我的胳膊又不自觉地收拢几分。
“侯爷,你要抱着公主走那条暗道,会不会……太累?”樊天在一边低声问,语气满是惊诧和不放心。
无颜不说话。
身边有人在笑,嗔责樊天:“你家主子的脾性你竟不知?天下风流只豫侯,他岂会觉得累?怕是恨不能抱着怀里的人一辈子才好!”
子兰的声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哑,微微的淡漠清徐,融着满室的玉兰花香,动听而又迷人。
我脸一红,本想和无颜开开玩笑的假寐,却不知室中还有他人,如此一来,我是非得继续“睡”下去不可了。
无颜哼,抱着我便走,冷道:“多嘴!”
身后子兰在笑,不紧不慢道:“见到穆,替我问候一声。”
“说你将去安城?”
子兰幽幽叹息,似是苦恼,但淡漠的嗓音中却又偏偏夹着一丝诡异的快活:“你这么说,他该几天几夜睡不着了。”
无颜大笑,抱着我飞身离去。
身子随着那双抱着自己的胳膊一齐坠下,我睁眼,转眸去看,却见无颜抱着我停在了阁楼外的假山旁。樊天提着灯笼跟在一侧,古铜色的面庞紧绷严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依在无颜怀里的我。
虽底气不足,我还是瞪了他一眼。
樊天讪讪,目光一闪,撇过脑袋。
“公主醒了。”
无颜低眸看我,扬眉轻笑,满脸的无奈。
我看着他,眨眨眼,而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放我下来吧。”
他摇头,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不放,我不累。丫头继续睡。”
被人抱着总比自己走路的好,何况抱我的人是无颜。我思量一下,转转眼珠,点头,将手自锦被中探出,抱住他的身子。
樊天又扭过头来飞快地瞥了一眼,而后扯嘴一笑,神色古怪兮兮。见我横眸看他,他马上掉头,转过身去推开了假山壁后的石墙。
这人倒奇怪!比他那兄弟可让人难捉摸得多。而且他既能和无颜来楚,必定是无颜的亲信随从,为何我却好似不常见他?总觉陌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
我蹙了眉,暗自在心中计较嘀咕。
出了暗道便已身在邯郸城外。雨虽停,空气中湿气却凝滞不消,冰凉清爽的感觉丝丝扑面,激得我睡意全无。眸眼本惺忪朦胧,如今脑子清醒过来,虽夜色透黑,但眼前视线却陡然清晰了几分。
郊野。寂寥沉沉。
樊天提着灯笼大步向前走着,灯火虽微弱,但在墨色深重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醒目。橘黄光浅,映照一路沾着雨水的萋萋枯草,有转瞬而过的清光在衣袂下莹闪不断。
高耸威严的城墙伫在远方,火把高束,依稀可以城楼上来回巡逻的士兵。
我掐指算算,自城中的聚宝阁至离城墙如此之遥的郊外……心中陡地一紧,我伸手摸无颜的脸,问他:“这么长的路,你累不累?我下来自己走,可好?”
无颜微笑,垂眸时凤眸里光泽摇动:“不累。就快到了。你自帝丘一路赶来本就辛苦,如今还要连夜出发,可受得住劳顿?”
我抿唇,心中暖意渐起:“我又不是什么骄矜得受不了苦的人,以往在战场你可没这么照顾过我。”
“如今不同。”
“怎么?”
他目色微微一暗,神色一动,看着我:“东方莫说拿了药给你,三日一次。我算算也该是今日服用,你吃了没?”
我脑中嗡嗡,这才记起一连几日只顾着赶路来邯郸找他,匆忙焦急中竟忘了吃药,难怪今日会如此贪睡。
“还没。”
他叹气,嘱咐:“以后要记住了。”
手指自他脸上滑落,我勾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道:“师父说我中了毒,我却不知是什么毒。而且……这药只能维持一年。”
他低头吻我的发:“放心,我有办法。等解决了湑君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