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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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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下。
  
  “换阵!”景姑浮舞动狼牙剑大声一喝,鬼马立刻退后三丈,顷刻圆月不见,新月不再,月消,诸人散开似繁星排列。
  
  阵中刹那有喊叫声出,我瞥眸,心中揪起,几名玄甲禁卫莫名落马,未待反应便被敌人弯刀砍去了首级。
  
  “月消天地后冲,云主四角,冲敌难当之,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三军莫当,”我喃喃思索,想起前夜在行辕中看到的斗转星移的天象,再望了望眼前阵仗,心念猛然一动,不由得高声道,“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先破其东南巽居!”
  
  禁卫们闻言迅速反应过来,银色战衣冲在最前方,剑挑东南,冷锋横扫而过,那一侧鬼马骑士齐断右腿,哀嚎声大盛。
  
  偃月阵法骤乱。
  
  我大喜,心知已找到破阵之法,一面观察着鬼马骑兵的变动,一面绞尽心思地琢磨破解之道,高声提醒着我军行阵。
  
  “……奇正相生,循环无端;首尾相应、隐显莫测,破其西北乾地,灭其天势!”
  
  禁卫掉头回转,自偃月阵中一路缈风追尘,烈风荡荡,长剑直刺鬼马骑兵的左臂,劈斩。
  
  血气扬洒,偃月阵法破其二。
  
  倏然景姑浮狼牙剑又挥下,阵法变回原先的新月之状,阵弯处如绝顶利刃,鬼马骑兵齐压而下时,锋锐寒人。我扬眉,凝眸正待再出声时,耳畔一声厉啸响起,我惊觉瞥眸,却见眼前有铀光冰凉,正自丘下朝我直直射来。
  
  暗箭短而精悍,速度比寻常之箭更要快三分。

  我来不及勒马闪开,只得足蹬马镫,翻身跃起,险险避开那一只暗箭后,心跳顿时失措。
  
  想要暗箭伤我?我怒得瞪眼望向丘下,但见景姑浮抬头望着我,苍老却又不见任何颓倦的面庞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夷光!小心身后!”蓦然无颜一声大吼,银色飞闪如雪雕冲霄,自丘下迅猛扑过来将我按往地上,翻过几翻后,方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回眸,恰瞧见那支冷箭自身后旋转绕飞。
  
  “这……”我结舌,惊呆。
  
  无颜刚才许是也被吓倒了,抱着我站起来,面色青白,目光冰寒:“景氏独门暗器,不见血,不回弦。”
  
  “非要见血?那如何好?”
  
  “无妨。”无颜瞥眸,看向一侧静立的我的坐骑,手掌一挥,白马顿时飞跃而起,挡住空中的暗箭后,长嘶一声,落地,抽搐翻眼,腿未蹬几下便再也不动。
  
  我心疼,低声嗫嚅:“我的马……”
  
  无颜凉了声:“心疼什么,总比人中箭的好。”
  
  我恻然,不再言。
  
  丘上躲箭的功夫,丘下形势已变幻了好几番。我垂眸,本要看阵形变化寻思破解之法道与无颜时,却冷不防又瞧见一只暗箭自丘下射来。这次,暗箭却是悄无声息地射往无颜的身后。
  
  暗箭近已将至身,我大骇,忙伸手狠狠推开无颜,自己正待闪身避开时,一个不及,那箭直刺向了我的胸口,重重一道金属摩擦刺耳声响后,肺腑瞬间似被那箭凶猛的力道震得快要裂碎般的汹涌疼痛。身子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山岩上。
  
  我软软倒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胸口的闹腾,张口,腥甜自口中吐出,妖娆墨红的颜色,沾污了身上的银袍。
  
  “夷光!”无颜跑来抱住我,手指颤微地抚摸着我的鬓角,脸色煞白,责道,“丫头,你傻不傻?”
  
  “才……不傻,”我虚弱地笑,手指费力地抬起点点自己的胸口,“没……大碍,我穿着金丝玉衣,不怕。”
  
  他皱眉,凤眸暗沉得有如浓雾渲染的夜空,只是那眼底偶尔滑过的凶狠狰狞之锋芒,道道锐利,瞧得人不禁寒瑟噤噤。“景姑浮!”他咬牙,俊面突现噬骨之杀意。
  
  我勾手拉过他的脖子,靠近他耳边低声道:“月圆天阵十六,四为风扬,其形如盘旋,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一阵之中,两阵相从,一战一守,破其西南地阵坤门。”一口气言罢,我忍不住咳嗽,胸口起伏,又吐出一口血来,无颜皱眉,忙按住我,道:“别费心了,有没有随身带疗伤的药?先吃药。”
  
  我摇摇头,苦笑:“那雪莲丸既有寒瘴又有疗伤镇毒的药效,如今我肺腑虽伤,但有雪莲清气压着,不碍事的。你且听着,还有一变,月弯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其意渐玄幻,风能鼓物,万物绕焉,阵能为绕,三军惧焉。中外轻重,刚柔之节,彼此虚实,破其东北艮居。”
  
  无颜沉默,一声不应。
  
  我放开他的脖子,推他:“快去!”
  
  “等我。”无颜眸色一变,俯脸在我额角轻轻一吻后,雪袍翻起,银甲闪如白练,直直飞坠丘下。
  
  眼见他离开,我才闭眼,靠着山岩运气周身,稳住了碎痛不堪的肺腑。

  丘下厮杀声激烈,我静静听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担忧,想要起身却又无力,便伏地爬去丘岩边侧,低眸望下。
  
  低处,血流染溪,腥气弥漫遮夜。
  
  鬼马骑兵被破要害,马倒下,人丧命,然狼牙剑锋利惊人,景姑浮似凭他一人之力也有横扫五百禁卫的恐怖气势。
  
  无颜挥剑抵御,剑气荡起如银网密密,虽不至于败退,但几十回合下来却是一点好处也沾不得。
  
  无颜此生还是首次遇上如此厉害的对手,尤其是那雪白的狼牙在夜色下露出的森森之色,看得我是心惊肉跳,一瞬也不敢眨眼。
  
  突然空中传来几声短促的鸣啸声,声声尖锐猛厉,直刺人的耳膜。
  
  鬼马骑兵闻声怔立,不再动弹。
  
  即便就连景姑浮,也是愣了愣后,便立刻勒马迅速退后三丈,避开无颜的冷剑,不再战。
  
  诸人莫名。
  
  我抬头,但见一只硕大无比的赤色夜鸢盘旋在暗谧的天宇下,慢慢地拍翅,滑翔下冲时动作优雅而又矜持,金色的眼眸带着熠熠光华,只淡淡一瞥,便似骄阳生色。
  
  夜鸢停在了景姑浮马前,缓缓抬头,自口中吐出一卷桃红色的帛书直扑景姑浮的胸口。
  
  景姑浮抬手拾起,翻开,匆匆一阅后,眸光顿时恭敬无比。
  
  “劳鸢使代报少主,老仆奉命南归,今生定不再出洱海。”景姑浮对着夜鸢抱拳揖手,刚才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消逝不见,转为了一种无上的尊敬和恭顺。
  
  夜鸢嘎然低呼,大翅一展,冉冉飞起,升起半空中时,它长啸一声,顷刻飞如红色烟云,一逝离开。

  景姑浮收起狼牙剑,看向无颜,略一沉吟后,自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玉瓶掷往无颜怀中,道:“豫侯风范景姑浮能在垂暮之年有幸见到实为三生之福。据闻郾都已破,梁国已灭,景姑浮本是漠北苍狼之子,幸得先主不弃收留身边,原不在乎这家国之念,今日出洱海而战齐是为家主所命。适才少主命鸢使送信,景姑浮方明白天下纷争之利害,百姓生存之大道。若豫侯日后接管南梁,但求不要太过苛难南梁百姓,以仁善为本,是为大道和久远。”
  
  无颜微微抿唇,扬眉:“这话可是你家公子伏君之意?”
  
  景姑浮大声笑:“我家少主本是方外仙人不问世事,南梁王族也早在当日送他入西夏为质子时早断绝了干系,此番若非因少主恩师所求,少主断不会插手世间俗事。少主心中安宁,唯求世间也还个本来的安宁,也希望天下诸侯争霸夺权时,能多想想各国无辜的百姓。在乱,在治,在国,在天下,在一统,民安,才是天道所向。”
  
  无颜颔首,笑:“桃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本侯受教。”
  
  “那玉瓶中有公子所制桃花凝露,可医被景氏暗箭击中之内伤。景姑浮适才鲁莽,失手伤了夷光公主,请豫侯见谅。”
  
  无颜收起玉瓶,抬头看我一眼后,道:“不怪。道不同时,自有无奈之举。”
  
  景姑浮拱手:“豫侯英雄!”
  
  无颜还揖,不再多言。
  
  景姑浮挥手令下,鬼马纵腾,倏然远去。
  
  无颜默然望着景姑浮远去的方向沉思片刻,待马蹄声渐不可闻时,他方飞身跃来山丘之上,抱住我旋身坠下,一起落上他的坐骑。
  
  “吃药吧。”他将玉瓶递至我面前。
  
  我蹙眉,挑眸:“桃花公子的药,能吃麽?”
  
  无颜微笑,定声:“能。”
  
  无颜信任的人总没错,我点点头,拿过玉瓶,将瓶中液汁一饮而尽。凝露清香,一缕顺滑如同桃花初发的柔软,舌底生津,余味悠荡肺腑,渐渐消散了那彻骨的痛。
  
  我拿着玉瓶放在鼻前嗅了嗅,感叹:“果真神人!”
  
  无颜俯首将冰凉的下巴蹭在我的额角,柔声嘱咐:“丫头,以后不能了。”
  
  我转转眼珠故作不解,笑:“什么不能?不能什么?”
  
  “不能再拿命开玩笑!”
  
  “就是为了你也不行?”
  
  “不行!”他果断否决,霸道得让人不得不皱眉。
  
  我叹气,抱怨道:“哎,这可是我的命。你能管?”
  
  “你的命,便是我的命。我怎么管不得?”他垂眸看着我,静若秋澜的目光深沉无比,看得我不由得心慌脸红。
  
  我眨了眨眼,不再反驳。
  
  他微微一笑,正待低头吻我时,我却骇得马上别过脑袋,悄声提醒:“战场上,身后有人。”
  
  无颜望着我,好笑:“哪里有人?”
  
  我闻言侧眸,瞧瞧,这才发现他已不知何时驰马带我到了一个幽静寂然的山涧,四下山鸟也不见一只,更不论人影了。
  
  正在寻思他何时驾马离开战场时,一个不防,他的脸已经靠了过来……

  翌日回金城,沿途所经城池,百姓闻齐军大胜而夹道欢迎豫侯归朝。无颜被这一套虚酬闹得烦不胜烦,索性留下那些随身的禁卫充数,连夜带着我轻骑先奔金城。
  
  昼夜兼程,回到宫城时,天刚破晓。无颜一入宫便去两仪殿早朝,我自先回疏月殿。本以为殿里依然是冷冷清清没有人烟的,谁料步入殿口的刹那,我却瞧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青衣身影正挑灯罩撤烛火,忙碌不停。
  
  “爰姑?”我又惊又喜,呆在门口,动不得。
  
  青衣人身形一颤,回首时,容颜温宛如旧,就是往昔墨青黛黛的鬓角露出了几缕花白,柔和的眉眼虽仍美丽,却夹入了几丝难谕的苍凉和伤感,一下子,爰姑似衰老了许多。
  
  “公主,老奴回来了。”她低声道,柔柔的笑意漾在唇角,还是那样的慈爱和怜宠。
  
  我忍不住眼眶一热,扑过去抱住她,心中刹那温暖宁静。
  
  “爰姑,夷光想你了。”哽咽声模糊。
  
  爰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肩,柔声笑:“公主,老奴答应过你,此身都不离开的。前些日子因为……”她顿了顿,迟疑一下正要再说时,我却站直身,伸手掩住她的口,微笑:“爰姑不必说,我都明白。”
  
  爰姑眸光恍了恍。
  
  我放下手,挽过她的手臂走入寝殿。
  
  “公主又跟着公子去战场了?”爰姑问。
  
  “是啊,”我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便问,“你还叫无颜公子?”
  
  爰姑柔柔垂眸,淡淡一声叹息,惆怅凄凉:“不然还叫什么?桓,和他断了父子关系了。
  
  我抿唇:“你呢?你不想认他?”
  
  爰姑摇头,又叹气:“现在,认不得。”
  
  我恍悟点头,想了想,不再劝。
  
  爰姑看着我,手指抬起捋了捋我头上凌乱的发丝:“公主连日劳顿必然累了,老奴去浴池换水点香,公主沐浴后好好歇息一番,醒来咱们再说话。”
  
  “也好,”我揉揉酸痛的腰间,突然还真觉得疲乏了,默了一下,我忽地拉过爰姑的手,垂首,脸一红,“爰姑不要再称奴。你是无颜的母亲,夷光不敢当。”
  
  爰姑仔细瞅了瞅我,眸色一动,大喜:“公主的意思,是你和公子他……认定了?”
  
  我别扭地羞赧一番后,侧首,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这路,不好走啊。”爰姑握住我的手,满脸心疼和担忧。
  
  我扬眸,微笑:“有他,不怕。”
  
  爰姑欣慰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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