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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写伊晴的坏话时已经精神失常了。
伊晴步下马车登上宅邸门阶时的心情比出发去找蕾秋姑姑时轻松得多。人死不
能复生,但友情的温馨回忆再度在伊晴心中巩固。可怜的露西,生前吃了那么多苦。
前门在楼梯顶层打开。伍顿站在门口。
“欢迎回家,夫人。”
“谢谢你,伍顿。”伊晴微笑着解开软帽系带。“柯契斯在书房里吗?”
“不在,夫人,爵爷出去了。”
“出去了?哪里?”
“他没说,夫人。”
“但是他的伤怎么办?他应该在家里休息才对。”
伍顿在她身后关上门。“爵爷对这种事向来不听劝,夫人。”
“他一回来就通知我,我有事跟他说。”
“是的,夫人。”伍顿停顿一下。“夫人今天下午还需不需要马车?”
正要上楼的伊晴回头望向他。“不需要,我不打算再出门,怎么了?”
“我只是想确定夫人不需要交通工具。”伍顿回答。“翠欣小姐提到她要去莲
娜夫人家,我以为我们今天可能用到两辆马车。”
“不用多准备一辆了。”伊晴微笑道,然后快步拾级而上。
抵达楼上后她直接朝她的卧室走去,她决心在今天下午看完露西的日记。对露
西的精神疾病有了清楚的了解后,她应该能够以比较客观、超然的立场去分析日记
的内容,这两天她一直觉得友谊被露西辜负而忧伤得无法清晰地思考。
她打开卧室门冲进房间,把软帽随手往床上一扔,接着吃惊地愣了一下。
房间里还有别人,翠欣抱着露西的日记站在窗前,一脸苦恼地望着伊晴。
“翠欣?”伊晴朝她走近一步。“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抱着那本日记?那
是我的东西。”
“伊晴,请原谅我。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很讨厌,但希望你谅解我也是迫不得
已。”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卢氏诅咒。”
“别再提那个荒唐的诅咒了。”
“但是你看不出来吗?麦修前天晚上差点因它而送命。只有我能在有人真的送
命前结束这场灾难。”
“胡说八道。”
“卢氏诅咒是真有其事,伊晴。我们都答应不再谈它,但我焦虑得再也忍受不
下去了。土简铭文的预言——实现了。”
“什么土简?”伊晴犀利地问。
“莲娜夫人有一些古萨玛土简,诅咒就写在其中一个土简上。”
“不可能,你先冷静下来,翠欣。”伊晴朝她又跨出一步,但突然又停下来。
“卢氏诅咒跟我朋友的日记有什么关系?”
“我无意中听到你跟麦修谈它。我知道日记是麦修受伤那晚从范奈克家里拿出
来的,这就是他差点送命的原因。”
“你认为出了什么事?”伊晴谨慎地问。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范奈克是卢氏诅咒的受害者。这本日记跟范奈克密切相
关。麦修从他家里拿走日记而差点送命,因为日记已经被诅咒玷污了。““天啊!
翠欣……”
“我不能坐视灾祸继续蔓延,必须有人予以阻止。莲娜夫人研究过许多古萨玛
诅咒,她一定知道该怎么消灾解厄。”
“一派胡言。”伊晴走到床边拾起软帽。“我听够了卢氏诅咒之说。也该是结
束那个愚蠢流言的时候了。”
翠欣不确定地看着伊晴戴上帽子。“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问吗?”伊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参加莲娜
夫人的沙龙,翠欣。我要亲眼看看刻在那个土简上的诅咒。”
麦修在伊晴她们的马车离开不久后到家。他为了暂时抛开黯淡的心情而先后前
往俱乐部和马市。但连上等的骏马也无法提高他低落的情绪。
得知伊晴不在家时令他大失所望而又如释重负。他渴望把她拥入怀里却又不敢
直视她的眼睛,他对真相大白的恐惧远超过对黑夜幻影,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幽灵鬼
魅。
他走进书房,百感交集的情绪陌生得令他懊恼。他忽然想到,从认识伊晴的那
天起,他已体验了各式各样奇怪陌生的感觉和心情。
他解开领巾扔到一旁,然后在书桌后坐下。打开一本厚厚的希腊古书,他企图
以研究来麻醉自己。这本古书里提到一个神秘岛屿,他怀疑就是古萨玛。如果他的
看法正确,那么他对希腊人和萨玛人之间贸易通商的猜测就能得到证实。
希腊文在他看来跟英文一样易读易懂,但是今天他发现自己必须把一个句子反
复看上好几遍才看得懂。心有旁骛和焦躁不安使他难以集中精神。
一点用也没有。每次他注视着白纸上的黑字,伊晴转述日记内容时的痛苦眼神
就在眼前浮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泪水,过去两天来,他每天夜里都难以成眠。
大难临头和在劫难逃的感觉使他惶恐不安。
他为什么要自取灭亡地强迫伊晴看那本日记?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个要命
的问题,却始终不曾找到答案。
麦修合起古书,往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按摩颈背。疲倦感悄悄袭向他。在研究古
萨玛时,他是个思绪慎密、有条有理的人。但他似乎无法了解自己的举动,他到底
是怎么了?
敲门声打断他阴郁的思绪。
“进来。”
伍顿出现。“霍夫人求见,爵爷。”
“蕾秋?不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请她进来,伍顿。”
蕾秋快步走进书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表情。麦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
样,他缓缓站起来,心里提高了警觉。
“爵爷。”
“你好,蕾秋。”麦修注视着她在书桌对面坐下。“伍顿有没有告诉你伊晴不
在家?”“我是来找你的,柯契斯。”
“原来如此,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跟你拐弯抹角,爵爷。”蕾秋冷冰冰地说。“你为什么把露西的日记给
伊晴?”“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你找到了露西的日记,有没有?”
“有。”
“你把日记给了伊晴。”蕾秋说。“你一定猜得到日记的内容会令她受到伤害。
你为什么要把日记给她?”
全凭多年的习惯和练习,麦修才保持面无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露西是伊晴的朋友,日记应该由伊晴来看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胡说,你把日记给伊晴是想摧毁她对她朋友的幻想。不必费力气否认了。”
麦修沉默不语。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蕾秋气愤地瞪着他。”破坏露西在伊晴心目中的形象
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你先告诉我露西不是伊晴想的那种心
地善良、情操高贵的朋友。我回到伦敦后私下打听了一番,所有的人都证实你所言
不假。”
“那又怎么样?”
麦修玩着羽毛笔。“面对事实才是明智之举,不是吗?真相迟早会大白。”
“露西是伊晴在父母双亡后唯一的朋友。要不是有露西,伊晴在思提郡会非常
孤单寂寞。她有权利对露西心存幻想。”
“露西和那个可恶的雷亚泰利用伊晴来掩饰他们的暗通款曲。你称那个为友谊
吗?”
“不,我不认为那叫友谊。”蕾秋眯起眼睛。“但露西死都死了三年了,你现
在逼伊晴认清真相对你有什么好处?”
“范奈克的死有些疑点需要理清。”麦修端详着羽毛笔的笔尖。“我以为露西
的日记里可能有线索。”
“你可以私下看那本日记,爵爷。没有必要告诉伊晴你发现了它,更不用说是
胁迫她看了。”
麦修感到心头一紧,但分辨不出揪紧他心的是痛苦或愤怒。“我没有胁迫伊晴
看那本日记。”
“在我看来跟胁迫没有两样。伊晴告诉我你扬言说她不看,你就要看。她为了
保护露西的隐私,只好屈服在你的恐吓之下。”
“可恶!我做的是我认为对伊晴最好的事,她必须认清露西的真面目。”
“少来了,真相才不是这里的重点。你根本是存心想摧毁伊晴对她仅有的一个
朋友的珍贵回忆。爵爷,容我直言,‘冷血柯契斯’之名你果真当之无愧。你这种
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的确够冷酷无情。我本来还在纳闷你什么时候才会流露出你的本
性来。不幸的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救我侄女脱离这桩注定成为悲惨灾难的婚姻了。”
羽毛笔突然断裂成为两段,麦修吃惊地低头注视着指间的羽毛笔残骸。他小心
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书桌上。“你有权利发表你的意见,霍夫人。”
“令人不禁好奇你的动机何在。”蕾秋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睥睨他。
麦修也跳起来,隔着书桌与她怒目相对。“除了揭露真相外,我没有其他的动
机。”
“我才不信,可恨的是,我居然相信你喜欢我侄女。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
麦修握紧一只手,猛然转身,一拳捶在墙壁上。“你有没有想过,霍夫人,我
也许厌倦了生活在欺骗妻子的谎言中?”
蕾秋沉默片刻,气氛突然凝重起来。“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轻声细
语地问。麦修努力控制住自己,他深吸口气。“没什么重要的,再见,霍夫人,伍
顿会送你出去。”蕾秋傻了眼,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身门口。
麦修等着蕾秋离去后才移步窗前,伫立凝视着窗外的花园许久。
他终于得到问题的答案了,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把露西的日记给伊晴看。
他把遮住伊晴的眼睛的面纱揭开不是因为他想要强迫她认清露西的真面目,他
那么做是想要伊晴认请他的真面目。
几分钟前他在沮丧愤怒中对蕾秋脱口而出的是令人痛苦的实话,他无法继续生
活在瞒骗伊晴的谎言中。他必须知道她在认清他的真实本性后还会不会爱他,他必
须知道她能不能爱“冷血柯契斯”。
伊晴是多么聪明的女子。当他强迫她看露西的日记时,她不可能看不出他露出
的底细。她毕竟是石易钦。
萨玛沙龙的成员围坐在她们优雅的女主人面前形成一个半圆形。伊晴打量着其
他的成员,发现除了露西莲娜和她本人以外,所有的贵族小姐年纪都非常轻。伊晴
敢打赌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女性没有一个人超过十九岁。许多女孩的年纪更小,都
是步入社交界的第一季。
莲娜一身浅蓝地对她的客人亲切微笑,她的管家忙着倒茶。
伊晴忽然想到,在今天以前她见到莲娜时不是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在夜间烛光
照耀下的舞厅里。
大家都知道女人在烛光下会比在日光下更美。但是,伊晴惊讶地注意到莲娜的
姿色在日光下减损得比大部分的女人更多。明亮的日光使这位绰号“天使”的贵妇
看起来冷峻得令人意外,她浇蓝色的眼睛使伊晴联想到宝石而非天空。
沙龙的客人显然对她们时髦的女主人十分着迷。她们兴奋地聊天说笑,等待莲
娜示意当天下午的活动开始。
莲娜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后似地主持着聚会,附近的桌子上摆着几本皮面装帧的
书册。
书旁边有个木盒,盒里有些陶器碎片和古代的玻璃瓶。桌子正中央有个黑色丝
绒包裹的物体。零零星星的古萨玛器物散置在客厅各处,显然伊晴认为那些器物都
不怎么样。窗户附近有座复制得相当拙劣的萨玛妮拉雕像。
翠欣挨近伊晴,压低声音说。“那个用黑色丝绒包裹住的东西就是刻有诅咒的
土简,莲娜夫人说那是她最珍贵的收藏品。”
“我知道了。”伊晴注视着丝绒包裹着的土简,一边从管家手中接过茶杯。
莲娜轻轻拍了几下手,人群立刻尊敬地安静下来。她淡漠地对伊晴微笑。
“柯契斯夫人,多么令人愉快的意外。很高兴你今天能够加入我们。请问是什
么原因使你注意到我们的小小聚会?”
“只是好奇而已。”伊晴说。“翠欣小姐告诉我,她很喜欢你的萨玛沙龙。”
“我们哪里比得上你丈夫的发现和著作。”莲娜嘟囔着说。“事实上,我知道
柯契斯只认为只有赶时髦的半吊子和外行人才会参加我这种沙龙。”
“我不会久留。”伊晴放下茶杯。“翠欣小姐告诉我你们一直在研究卢氏诅咒。”
“没错。”莲娜飞快地瞄了翠欣一眼,她的冰冷蓝眸里闪过一抹愤怒,但随即
就消失在沉着迷人的面具后。“但那原本应该是秘密。”
翠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