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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锐啸,幻显着海碗大小的殷红花朵,在刀波晶雨中纷纷落英,红影漫天飞舞回旋。
“勾魂七枪”是祁丰甚少用的,今天他不能不承认,不用这绝活,恐怕不大好倒弄。势道乍变,朵朵血花不离高凌宇的咽喉,道:“姓高的,你的辰光不多了!”
高凌宇吃力的转折,搪出连环五枪道:“祁丰,你嘴皮上的枪法高过你手中的鸭嘴双枪……”
一枪旁颈而过,高凌宇几乎已感到枪缨触到脖子,但这瞬间可以做很多的事。刀芒爆现,往后一收,祁丰夸骨上先凉后热,切了一道口。
这点小灾难算不了什么,“勾魂七枪”才施出四式,他不信这绝活会全部落空,第五、第六全在对方拖泥带水,几乎挨枪的情况下过去。这最后一式幻出十一朵枪花,奇的是枪花有时像碗,有时像盘子,有时小得像个小酒盅,这完全是枪的前进后退在高速中所造成的。
“嗤”——左枪挑破了高凌宇的衣襟,祁丰嘴角噙上自负的晒意时,暗红刀芒有如闪电到了眼前。眉头一凉,不久眼皮子上就被液体流溅,迷住了右眼。
原来祁丰的有眼眉连毛带皮被削了下来,从此以后,恐怕不再长眉毛了,刹那间十来个一齐扑上。
高凌宇大叫着:“上啊!这才过瘾……眼眉不见了……以后可以粘上假眉毛,不伤大雅,无碍观瞻……保证你仍能讨到媳妇……上啊……你是这儿的头子……怎么可能闲着?……”
他故意大声嚷嚷,是希望让铁老夫人及莲花听到而出声,以便江振禄好及时救人,这儿人多嘈杂,听不到别处的声音。
这工夫白骨断肠刀已伤了四五个,但这些小人物罪不及死,所以刀下留情。祁丰在此看守的人质,责任重大,敷药再战,也顾不得以多为胜了。
未伤的六七个汉子都是祁丰的心腹,都能为他卖命,在这情况之下,就可以支持一会,而高凌宇也不急于速战速决,过一会伤他们一个,希望江振禄能有充裕的时间找人。
可是江振禄迄未找到人,急得一头大汗。
这七八个人统通玩命,高凌宇要伤对方,自己也要付出点代价,当对方只有三人未受伤时,他也挂了两处彩。不过又在祁丰的左耳上划了一刀,耳朵被削下一半,满脸血污。
高凌宇知道江振禄尚未得手,要不,他会通知他走人的。就在这时祁丰突然退出五七步,道:“灯火全都熄掉,所有的人全部回避!”
一阵吹熄灯火及弄熄火把声传来,不一会大宅中一片漆黑,今夜乌云低压,特别黑暗现场上只剩下了祁丰一个人,接着,自外院飘进一个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孔,身着皂袍,目光自长发隙缝中射出,如荒郊鬼火的老人。
高凌宇先是心头震惊,继而心头绞痛,真的是他吗?高凌云说是他,为什么会是他?他冷冷地道:“如果我未猜错,您该是一位极熟悉的长者……”
“嘎——”这笑声似乎在遮掩自己的身份,或作为解嘲,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此人也不例外吧?
但听到此人笑过之后,高凌宇电目凝视着对方,一动不动,这样在黑暗中互相默然凝视,使得祁丰大为不耐道:“姓高的,你不敢先动手吗?先动手后动手还有什么分别吗?”
高凌宇浑如未闻,祁丰只隐隐看出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祁丰怎会知道这种情感?换了任何人都会心身震撼的。
祁丰冷蔑地道:“姓高的!你以为不动手就可以逃过今夜这一劫吗?作梦!以老爷子的身份,不会先出手的,你光是发抖也没啥用的。”
高凌宇还是不动手,在祁丰看来,这不是装熊是什么?所以祁丰急得团团转,可是又不敢插手。
像这种人物在和人对峙时,如果有人出手,恐怕在举手投足之下就会被他击成重伤或者击毙。
祁丰瞪着高凌宇不动,这老爷子也不便以大欺小,只有用这熊办法了,道:“高凌宇,你他妈的还有点骨气没有?既然来了就要挺起来,刚才的威风如里去了?动手呀!再装孙子,我可要骂人咧!”
高凌守冷峻地道:“基于某种原因,今夜我绝不主动动手,如果你不动,我可要走了……”
高凌宇又站了一会,掉头就走,但未见对方闪动,已挡在他的面前了。高凌宇此刻已不是相差悬殊的悸惧,而是肝胆欲裂的悲忿,这痛苦外人不得而知。
高凌宇道:“要作人上之人,想成伟大事业,必须除去世俗念,摆脱功利枷锁,才能进入名士之列。治学益智,无什么要诀与巧妙,只要不受外鸷所惑,就可以超凡入呈了!您所想要的几乎全都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您……您这是为了什么……”
红脸老人阴沉地道:“是上一代的事,你不必知道。”
痛苦的甩甩头,高凌宇道:“既是上一代的恩怨,您这又是何苦?就算此嫌必报,又何必和阉党沾上关系,破坏数十年既得之侠名?晚辈不懂,永远不明白。”
红脸老人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更不须明白。”
高凌宇道:“在我不明白之前,就不会动手……”说完全力焰起,“寒塘鹤度”向正屋上掠去。这一手当今武林老一辈的也没有几人能做到,但红脸老人己先他站在屋顶上。
而且遮在脸上的灰白长发,就像根本末动一样。高凌宇经验丰富,他知道双方的差距有多少,道:“怎么?一定要逼我动手?”
红脸老人道:“老夫受人所托,在此坐镇,没有主动去找你,已尽了情谊,如果你在老夫面前发誓,不再来救他们,你可以迈开大步出此宅大门。”
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正义感,使他根本不假思索地道:“这种事我根本不予考虑,只要是当作的,任何恶势力挡不住我的行动。”
红脸老人道:“那你就动手吧!凡是想来此救她们的人,职责所在,我绝不会放过的。”
高凌宇木然道:“除非你先动手,我绝不陷自己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
祁丰冷笑道:“你这小子还真刁滑,居然用这种熊法子来挤兑老爷子,你以为你不先动手,老爷子就会放你走人?”
高凌宇根本不屑答理祁丰。
红脸老人道:“如老夫放了你的妻子和孩子,你可愿远离金陵,不再来此救这老虔婆?”
高凌宇冷漠地道:“老实说,我来金陵本是另有目的,发现铁老夫人被囚是后来的事,既然知道,若是见义不为,生不如死。此刻救铁梅心和孩子,反倒是次要的事了!”
气氛愈来愈僵,祁丰知趣,也就不再晓舌了。
红脸老人道:“你是非逼我出手不可了?”
高凌宇道:“时序严冬,草木零落,实则萌机隐于根底,肃杀之中,生生之意常为之主,由此可见天地之心。您的文事功力已臻此境界,怎么会不明此理……?”
红脸老人忍无可忍,飘身如絮,双掌权翻搅划,劈出诡奇凌厉的一掌。祁丰瞪着眼不敢稍眨一眨。因为只一眨即失去了千古难得一见的机会。
高凌宇在很久前已打定主义,第一次绝不还手,他把身法施展到极致,眨眼间有九个方位的挪移和扭转。
但是那诡奇的掌力居然能分成数股追踪他,或者就像磁铁一样被他的身子所吸引,而当他停止下来时,那数股掌力又合而为一涌到。
这是一股几乎不可抗拒的力道,不是人类一只手发出的悬空掌力,它不可思议,猛沉无涛。
高凌宇身触巨大暗劲再次闪避,已经没有暗劲的速度快了。身如秋风中的败叶退出站处六七步外,“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祁丰几乎喜极而欢呼,但他毕竟没有。
双方相距约十步凝视着,雪地上一块殷红。高凌宇望着这滩血,感到无限的迷悯,为什么一个人要以这种方式毁掉自己十余年心血创造的事物?
为什么?为什么……?
红脸老人道:“我已格外破例,让你有退路可走,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
高凌宇口角血渍殷然,却斩钉截铁地道:“我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更改刚才所作的决定!”
红脸老人道:“老夫已经仁至义尽……”
冷冷一晒,高凌宇道:“今生今世,你已不配谈这仁、义二字了。”
红脸老人厉声道:“你才二十几岁,大好生命何不足惜?”
高凌宇道:“人活着就要活得心安理得,堂堂正正,石火电光中争短长,人生有几许光阴?蜗牛角上较雄论雌,世界究有多大?”
这些义正辞严且含哲理的话,非但祁丰这种人是马耳东风,即使红脸老人因势利导,也不逞多想这些人生大道理。冷峻地道:“老夫已给你退路,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高凌宇已不想再费唇舌,冷漠的,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方。他们二人老的对少的似乎十分了解,像一碗清水可看到碗底,但少的对老的却是一片茫然。
这工夫红脸老人已缓缓提起了双手,显然这次将更是不留余力,不再容情,仁、义既已不再存在,也就不必用任何方式来粉饰这两个字了。
红脸老人此刻忽然想到一件使他不大想作,也不大情愿的事,对方是否要以不可战的情势,以死来造成他的最丑恶形象,使整个武林中人都不屑他的行为?
杀上固是罪大恶极,没有理由而残下,也为同道所不齿。世上的“理”字只有一个,假理、歪理是骗不了人的。
就在红脸老人在犹豫是否不管这一套,举手之劳,一劳永逸时,江振禄忽然出现屋面上,道:“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恕在下浅陋,不敢置评,但必是一位绝世高手无疑,高老弟今夜刀战‘雪山豹子’祁丰和他的手下十余人,虽然在高老弟来说,也不是什么大场面,毕竟也消耗了些体力,在此情况下,前辈要施展不世奇学对付高老弟,江某自信前辈未曾三思,反之,绝不甘落此话柄而坠侠名,腾笑武林的……”
红脸老人冷峻地道:“好一张油滑的臭嘴,依你的意思是叫老夫放了他大摇大摆地离去?”
江振禄道:“在前辈心目中,高老弟有多大的身价,晚辈不敢妄猜,但在晚辈心目中,高老弟却是一位云天高谊,武功超凡,除了因某种原因,略逊于‘渔帮’帮主半筹之外,高老弟迄未吃过败仗,所以像高老弟与前辈的对决,不应如此草率,应另订时地,郑重其事……”
“嘿……”红脸老人道,“姓江的,你不必拿话来套老夫,到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是多让他逍遥些辰光罢了!”
江振禄道:“那是前辈的看法,在晚辈看来,胜败之数尚在未定之天,难以逆料……”
红脸老人恨极了江振禄,但是,碍于自己的超绝身价,怕祁丰讥笑,举世滔滔,有几人能跳出名鞭利锁的。
江振禄并无把握激得老贼守约放人,所以心头忐忑不安,他道:“老前辈如果愿公正对决,不管你们之间有何恩怨,就订为三天后午夜三更,在莫愁湖僻静的湖畔举行,届时双方都是单人赴会,不见不散如何?”
他最后两句是以蚁语传音说的,别人听不到。
红脸老人不能不答应,总之,一个人如果太自负,有很多地方明明知道对自己不利,却又不愿示弱,这就是人性弱点。他挥挥手道:“豹子,放人!”
祁丰大失所望,躬身道:“老爷子,这个姓江的不是玩艺儿,只凭他几句话您就听他摆布,这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吧!您老爷子只要用两个指头就能捏出姓江的老小子的蛋黄来……”
红脸老人大袖一挥,不耐地道:“这儿没有你议论的份儿,放人!”
祁丰颠着屁股道:“是,老爷子!不过他伤了我们六七个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部下们心里恐怕不大舒服吧!”
红脸老人冷峻地道:“不舒服又怎样?你再聒噪,老夫就毙了你!”
祁丰缩着脖子,向高、江二人伸手一让,但眼珠子都气得发蓝哩!而江振禄吊着的一颗心这才略放,这正是死里逃生,自鬼门关溜出来的。
在外面,高凌宇道:“江兄,你把小弟自鬼门关缝中拉了出来,不久之前,我不抱生还的希望。”
江振禄叹口气,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高凌宇道:“这正是使我痛心疾首,无法振作的原因。江兄,换了你,你又如何来应付这个局面?”
江振禄一张脸蹙在一起,可知任何人淌上这种事也要抓瞎,他颓然道:“天下居然有这种老来变节的浑虫,简直是白糟蹋了数十年的大米干饭嘛!”
高凌宇不出声,因为他的心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