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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封疆侯。而云青身为修道者却是想着人家的宗门,于是在前面加了墨陵先辈一言,这么乍一看就跟立牌位的人是墨陵弟子一般。
“不止如此!”皇甫初说得眼冒精光,他揉着自己的衣角道,“更为玄奇的还在后头呢!她斟酒为祭,洒酒之时就如同在与老友相谈一般,我听见她说……”
皇甫初咳了咳,然后压低嗓子道:“黄泉餐风饮露已有二十余载,待证得大道再与先生畅饮吧。”
将军觉得这故事内容虽然像是编的,但以皇甫初的水平应该编不来这么真,她道:“餐风饮露已有二十余载……那家伙,不,那隐士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她看着就是一女娃娃,绝对不到十五岁!还说什么与墨陵先辈贺清秋畅饮啊!”皇甫初一副恨不得把脑袋切开给将军看的样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比真金还真!”
他看不见徐吾通,自然以为云青是在跟那墓碑说话。
“不足十五?”皇甫留仙皱眉,“她背后可有什么人指使?”
“我觉得将军还是该去看看的,这些日子死的人又多了,就算那人只是在装神弄鬼,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等死啊!”皇甫初坚持道,他脸上还残留着少年时的热血与稚嫩,但亦有了青年时的稳重与坚韧,他正处于改变世界的最后年华。
皇甫留仙看着自己侄子,心里觉得有条靠不住的路也比没有路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死也得和昏君同死,这样吧,我去找那人,你留在这里……”
“让我随行啊!将军你又不曾习武,万一被瞧见……”
“你留在这儿。”皇甫留仙定定地看着他,“我年愈四十了,就算真死了也不算早夭,你是皇甫家的未来,不能冒险。”
“我……”皇甫初还想辩说什么。
“军令如山!”皇甫留仙摔下这么四个字,披上一件普普通通的外衣就走出门去。
她健步如飞,很快就离开了驿站,往那座小镇走去。她肤色黝黑,和那些天天在地里干活的农妇也差得不多,她随手用碎布裹上头,稍稍遮掩住自己的容貌。镇口根本没人看管,士卒们夜里寻欢作乐,若不是上头下令,哪里有空当差呢?
皇甫留仙心里叹了句“国将亡已”,然后就直接走进了镇中。
她顺着皇甫初提起过的巷子走了进去,在小巷的尽头见了棵大桑树,桑树枝杈稠密,树叶子却在秋风下落了一地。树下面摆着石台,石台上画了纵横十九道墨线,正是个自制的简陋棋盘。
皇甫留仙放慢了脚步,她看见了棋盘前面的女孩儿。
棋盘上摆着半局棋,黑子气势汹汹,白子中正浩然,黑白色厮杀在一团,乍一看应该是黑子占上风。可是转眼间棋势就变了,白子从角落开始做活,直接与中央大片白色贯通,黑子一下被拦腰斩断,兵败如山倒。
那女孩儿似乎在与谁争辩什么,她话音十分平静:“先生,你要是再不让我赢一局,我就再也不下了。”
徐吾通斯斯文文地笑了笑,然后在云青黑棋大龙的脖颈边缘落一子:“输不起的话,一开始就不该同我下。”
大龙一瞬间被肢解,惨状与前两天一模一样。
“先生何时也学会挖苦讽刺了……”云青无可奈何,她取了棋谱,开始把今天的局给记下来。
徐吾通还是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魔尊认识前,在下还不是这种会在口头上占人便宜的人。”
云青一见他笑就想起人道圣者,压力顿时增加,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好闷头抄棋谱。这么写了会儿,她突然抬起头,对着不远处的女人朗声道:“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皇甫留仙见那女孩儿是个盲人,还以为她发现不了自己,正打算偷偷观察会儿,可没想到她居然把自己叫住了。她一听云青的问话就立刻联想到那位封疆侯,传说中武帝寻他出山时,他也只问了武帝一句话。
“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后来武帝以棋道服人,贺清秋出山为他定国,其丰功伟绩无论多少代伽耶天子也无法抹消。
现在同样的问题轮到皇甫留仙身上,她顿时生出一种“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感觉,唯独让她有些担忧的是……
她从来没学过墨陵棋道,万一输了怎么办?
皇甫留仙不知道,看似胸有成竹的云青也在思考万一输了要怎么圆场。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没想出来要怎么把皇甫将军的全名不着痕迹地放进文里,为了不占太多篇幅,我还是跟大家直接讲了吧……
皇甫将军的全称是这样的:姓皇甫,氏宋,名留仙,字归风
皇甫是姓,她是原先诸侯国宋国的皇族,所以氏宋,然后名与字相对,一个留仙,一个归风。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大家自己排列组合一下,然后随便叫吧。(等等!(其实可以叫公子留仙,或者直接是归风……
本来觉得古人起名字真麻烦,后来想想玛丽苏更麻烦,我还是不抱怨了。
第一百五十九回
第一百五十九回、诸行无常;寂灭为乐
虽然皇甫留仙看不见徐吾通,但他还是施施然起身,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云青拂去了棋盘上的落叶,然后轻笑着道:“素闻公子留仙雅名,不知黄泉是否有幸与君对弈;共赏乱世浮沉?”
秋风萧瑟;深巷寂寂;这女孩儿在树影间执子布局,笑意温柔而浅淡;她赏的并非深秋的凋零枯败;而是诸道倾碾,万法相争。
留仙在她面前坐下;心中莫名一定;她肃然道:“归风半生疯癫,何来雅名?承蒙佳人看得起,只得在此献丑了。”
她执了白子,对云青爽朗一笑,云青这边执了黑子却是迟迟不落。
徐吾通退至她身后,颇为勉强地压着笑容道:“伽耶文人常以佳人美眷喻指隐士,魔尊你……不算被调笑了。”
云青脸色不变,一边摩挲着黑子一边说道:“不知公子以为今年秋色如何?”
政论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拿到台面上来说,这又不是徐吾通活着的时代,所以云青打算迂回一下。她说着就将黑子落于天元,然后被徐吾通提醒道:“魔尊落这儿是何意?这局你可得自己下,若是我动手,那因果便在我身上了。”
留仙见她落子于棋盘中央,心里也是一诧,她看了会儿云青那张平静无比的脸,还是规规矩矩地把白子扣在了靠边角的地方。她落子时声音干脆有力,看得出也是个果决沉稳之人。
“今年秋色一如往昔,回首只见天地悲怆,生机沦亡。”
云青接下来走得也是平平稳稳,看不出到底有什么意思,她淡淡地道:“是么……”
留仙捉摸不透,她以为这位隐士是要以此切入,同她谈论当今乱政之事,不过现在看来对方根本没接收到她话里的意思。留仙多少有些郁闷,但她马上调整心态,开始认真对弈。
“不知佳人是如何知晓在下姓名的?”她小心地问道,徐吾通在云青身后没忍住,直接笑出来声。
云青手里一顿,然后“啪”地把黑子叩在棋盘上,她温和地说道:“我夜观星象而知帝星将至,侯于阆风多日,终是遇上了您……将军称我云青便是。”
皇甫留仙到底是心性沉稳,她听了云青“帝星”一言却声色不动,只是又落了一子:“哦?看来您对命理卜易之术也颇为在行,不知您可曾算过这伽耶何时将亡?”
这话一出口连徐吾通都是定定地看着她,天底下没人有胆子在伽耶天子活着时说这种话。
“不曾算过。”云青笑起来,她将黑子落得凶狠又乖张,连皇甫留仙这种果敢骁勇之辈都不敢略其锋芒。
皇甫留仙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被云青打断了。
“您想要它何时亡?”云青把黑子落定,轻笑着问皇甫留仙,“只要说出来,我能就将它变成比任何卜易之术都准的历史。”
皇甫留仙手中白子滑落,她双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云青:“此事做不得戏言……”
“江前辈开国,贺前辈定国,这两者才学均是我所不及的,索性灭国要比这些容易,不如将军就让我一试吧。”云青劝诱着,她起身替皇甫留仙捡起来落在地上的白子,然后交到她手里。
皇甫留仙一下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掌心一片冰冷,不似活物:“佳人何来如此自信?”
“并无什么自信,只是伽耶氏自取灭亡,天命之失是早晚的事情,我等不过推波助澜而已。”云青平静地抽出手,然后说道,“将军,这里有五十户人家,皆为宋国旧裔且受伽耶折磨久矣,此乃人和。此地西北有阆风为障,东南有沧江为阻,农田肥沃,物产丰富,此乃地利。”
皇甫留仙几乎可以看见一个清晰而明确的起兵路线,她盯着云青道:“那么天时呢?”
“这正是我要为将军争的,将军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带着那群没上过战场的兵死在这里,受鞭尸之刑……”云青说得淡然,她开始收拾棋台上的残局,扫净那些四散的落叶。
皇甫留仙只觉得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沉默良久,直到云青将棋盘都收拾干净了,她才说道:“请随我来。”
云青背起了画卷,踏着潇潇木叶,随她渐入秋风,徐吾通走在她身后,问道:“魔尊倒是想了个好办法逃了这局棋,不过你真觉得她能成大业么?”
云青摇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乱世为王本就难料,谁胜谁负更是难说。她觉得所有能够参与争锋的人都是在差不多的水准之上的,可到底谁能走到最后就不好说了。细想下来,他们这些嫡传弟子是这样,诸位圣者们也是这样,实力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纷争都会渐趋公平。因为在这个高度上能够影响他们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每个人只能凭借细微的优势或者契机来获取走下去的权利。
这天,云青以丹药拔出众人身上毒种,然后将庄儒盛引荐给了皇甫留仙。
庄儒盛这种人恐怕是没胆子造反的,但他建功立业之心仍在,为人也正直不屈,若是皇甫留仙能劝动他,想必也是一方助力。
云青虽见着了帝星所向之人,但也似乎没打算为她多做点什么,她依旧住在这陋巷中彻夜苦读,偶尔与徐吾通对弈,更多时候只是陪着周围的邻里唠唠家常。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冬天来了,沧江水位下去了,有小段河道还被冰封。
修帝陵的人仍未归还故里,隔壁胖姑娘瘦了一圈,她很少出门了,云青也不常见着她。某天夜里,她跳进了镇子外的池塘,再也没有回来过。云青转眼就将她送的那身棉衣给烧干净了,徐吾通问她为何,她只是笑,也不多说话。
云青再明白不过了,胖姑娘死后要走过八寒八热地狱,走尽这六道轮回,这样新的生命才会诞生。
庄儒盛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午后来向云青告别,他决定随皇甫留仙离开,去南边楚国封地寻求帮助。他说皇甫留仙乃是明君降世,定能推翻现在的朝廷,重现古国风采,扬我上朝之威。云青也不多说,只是将他的书都还了回去,又赠了些墨陵的奇门遁甲竹简。
皇甫留仙也在不久前找过云青,请求她随军出征,可是云青没有答应。
那时候云青倚窗正在听雪,整个人静得就像一幅画似的,那张柔和而苍白的面孔之上看不见一点人气。
她交给皇甫留仙一个锦囊,只告诉她若是有性命之危便将其打开,然后重新望向窗外,她说:“我会去为将军夺气运,争天命,还请将军好好把握自己这边的事情。他日将军征天之时,我自会出来相助。”
待到皇甫留仙离开,徐吾通才面色严肃地显化身形,他对云青道:“魔尊是要与我墨陵相抗了?”
“不错,先生若是要反悔,那也已经晚了。”云青不看他,一直面朝着被白雪所覆的青山。
徐吾通不解道:“在下不明白魔尊要做什么,若是观世情,历红尘,那只管去看就好了,何必在这战乱中掺上一脚?”
“是啊,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云青点了点头,居然也没有反驳什么。
她这幅样子反倒让徐吾通不好接话,只听她接着道:“先生当年又为何要游说四方,贺前辈又为何要入朝为官呢?”
徐吾通答道:“自然是为了践行我们所求之道。”
他欲以通圣剑意教化万民,而贺清秋欲以封疆剑意定国安邦,他们应道而生,为道赴死,与云青现在这种莫名其妙地介入似乎颇有不同。
“我一直在想自己修的阎魔之道。过去一直在打打杀杀,南海十年,闭关十年,不曾入世,所修之道也不知如何践行,是不是这么一点点打杀下去就自然而然地道途通达了呢?”云青用手支着头,她颇为惬意地坐在椅子后面。
徐吾通还是没搞明白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