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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芒?”云青按住阿芒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阿芒立在原地,眼中迷茫无措。
“没事,你没做错什么。”云青一边安慰他,一边仔细探查周边的环境。
天书并非凡身所能承载的。云青融合天书的同时也得承受天书带来的巨大负担。每次使用天书的力量也必须支付一定的代价,比如她的眼睛。现在她眼不能视,也许不久之后会耳不能听,会口不能言,会化作抔土,会死。
云青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她清了清嗓子,对阿芒说道:“放我下来吧,我想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
阿芒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面,想要伸手扶她,云青没看见,自顾自地走到了边上。
她跪在地上,俯身闻了闻泥土的味道。
“不对……”她皱起眉头,“与星辰对照的不符。”
天书传来隐晦的波动,阿芒不知为何没有听她的指挥,走错了路。
“这下麻烦了……咳咳……”云青心火一盛,剧烈地咳嗽起来。
云青利用天书从宋离忧那里得来了一些关于神道的常识,她知道在神灵死后便只有一条。可若是偏离这个固定的轨迹,云青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芒……”云青起身,脚下却被藤蔓一绊,跌坐在地上。
阿芒粗糙的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肩上。
“这是劫数么……?”云青没有问阿芒到底为何没有听她的话。她明白以阿芒的神智估计什么都听不懂。
云青苦笑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比之前沙哑很多:“可惜了……”
“我才不信什么劫数!”她闭着眼,笑容带着不可思议的狂气。
“阿芒,向前罢……既然不知道路,那就一直向前吧。”
阿芒嚎了一声,树枝震颤,落叶飘飞。
“就算前面是黄泉,我也算活过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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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遥的身体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朦朦胧胧中,无数咒文在他耳边轰鸣,与他的呼吸相契。他手中的玉如意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白色雾气,这雾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变化成奔腾的马形,慢慢融入他的身体。
谢遥对外界的感知变弱,可是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心中鼓动出来,通过血管散布到全身各处,然后再回到心脏。这些白色雾气渗透他的身体,不安地躁动奔涌。
“啊!!”他不自觉地痛呼出声。
那些白雾幻化的马在他身体里乱窜,肆意破坏。他虽然疼得不行,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煨烬心火,驯服气马……”他默念这句话,努力使自己内心的躁动平复下来。
脑海中闪过种种记忆片段。
他年少时才华横溢,父母期盼的眼神。还有花船上和无暇仙子初遇的惊艳。他被拘禁于狭室之中,父母痛心疾首地说他被妖女迷惑。还有他在自己院子里作诗,却突然听见心上人的名字。还有那日神秘女孩给了他寻访仙途的机会。
自豪,虚荣,苦涩,依恋,相思,激动……
种种情绪在他心中如浪潮般涌上,然后渐渐退去。
心中带着凡性的虚火渐渐被抑制下去,身体里的气马安定许多。很快,当谢遥心中完全没有波动时,那些气马便重新化作一缕缕白雾,流散于四肢百骸,一点点剔除他身体里的杂质。
洗髓伐骨,这是要修道必经的一步。
凡人的身体中有太多杂质,灵台中也终年蒙尘。要想踏过仙凡间的第一道坎,必须使灵台清明,身体无垢。而光是这么一步,就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身体无垢有无数灵丹秘药可以帮助,然而灵台的清明却无外力能够改变。
云青认为谢遥心性极佳并没有错。
几息功夫便能煨烬心火,使灵台清明如新生婴儿,这已经是天纵奇才。
再加上手里这玉如意帮助他洗髓伐骨,恐怕不多时,谢遥便能破开命门,引气入体。
谢遥呼吸悠长而平缓,他睁开眼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完全不同了。
有种蒙着雾气的玻璃被擦拭干净的感觉。
他起身,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不少脏东西从身体中被剔除出来。这是洗髓伐骨的结果。
还没等他仔细体味其中的妙处,脚下的石板地就一阵震动,他一个不稳又跌了回去。
谢遥等到震动微敛,勉强撑起身,惊讶地发现宫殿正中的池子里冒出大量水雾。
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腾着,想要突破水面冲出。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谢遥的脑海,那池水“哗”地冲出池子,甩了他一脸。
“噗……”谢遥后退几步,用袖子擦擦脸。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从水雾中传了出来。
一道健壮而高大的身影从水雾中渐渐走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
“……云青!?”谢遥看清两人后失声叫道,“你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越发虚弱的咳嗽声。
谢遥跑过去,发现两人从池子里出来都湿透了。阿芒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云青昏迷着,被他抱在手里。
看样子两人是穿过池水而来,阿芒不懂照顾云青,她怕是吃了水,身体又弱,这才昏迷过去。
谢遥慌着想看看云青的情况,可阿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不让他碰云青。
“云青,云青你怎么样啊!!”谢遥声嘶力竭地开始喊。
“……还没死呢。”
云青终于勉强睁开了眼。
第十回
上古神祗的心思,后人已经无法揣测,但他们的威能依旧震慑千古。
很多人猜测,青帝想必已经算到他将陨落于自己的宫殿之中,才给它起名叫离别宫。这种带着伤悲愁绪的名字几乎不曾在修真者的古籍中出现,更别说被一位无心无情的神灵用作宫殿名字。所以说,修真界一直以来对离别宫名字的质疑,甚至是对其存在的真实性的质疑,从未断绝过。
现在云青和谢遥已经确定了离别宫的存在是确有其事。不过他们谁都没空去四处宣扬这么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事情。
云青虚弱得很,整个人蜷在阿芒身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如果不是听见她那句话,谢遥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好得很……”云青剧烈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几分笑意。
劫后余生,任谁都会愉悦起来。
“这算什么好!”谢遥见云青醒了也不再畏惧阿芒,他几步走上前将自己的外衫围在云青身上。
他们的东西都由阿芒扛着,这番水路走来也湿得差不多了。谢遥刚刚洗髓伐骨,衣服脏得很,可是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青轻轻嗅了一下这件外衫,皱眉道:“臭死了……”
天书的波动蔓延到这衣服上,向四周渐渐延伸。云青需要知道这里的事情,她也知道天书的每一次波动都是她的夺命丧钟。
催动天书让她咳得更厉害了,她也不顾这些:“这是……道远,恭喜了。”
谢遥不知她说的是什么,迷茫道:“什么?”
“恭喜,你总算不是凡身了。”云青咳了一会儿才说道,“洗髓伐骨,我就猜到你这次能活下来必有大机缘,果真如此。”
谢遥读过的书中关于洗髓伐骨的描写也有不少,也作伐毛洗髓用。比如中古时名臣东方朔曾言:“吾却食吞气,已九千余年,目中童子,皆有青光,能见幽隐之物,三千年一返骨洗髓,二千年一剥皮伐毛,吾生来已三洗髓五伐毛矣。”
这其实是不借外力,通过苦修使身体自然脱离尘垢的方法。“却食吞气”,不食人间五谷,仅以天地灵气为生,长久坚持下,人身固有的污秽就会渐渐被排出。但这是一个很长的周期。
谢遥想起那只玉如意里冒出的白色气体,隐隐有些明白。想来那东西不是凡物,刚刚那白雾进入他身体,助他洗髓伐骨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先别说话……这这这!!”谢遥正想劝她先安心休息,云青就突然吐了口血出来。
阿芒发出一声悲号,谢遥感觉地面都在震动。
谢遥吓得不轻,他虽不通医理,却也知道云青的伤势严重得很。
“你伤哪儿了?”谢遥问道。
“不是伤,是代价。”云青摇头笑着说。
谢遥没听明白。
云青接着道:“你已经脱离凡身,那么也算修仙有道了。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完整的传承,合适的功法,悟道时的引导,还有福地洞天这样的外物……要走的路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看不见未来。
云青希望谢遥为他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可是她却不行。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丧命危险,云青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未来对她而言变数太大,她甚至连当下都顾不上。
“你还是先照看好你自己罢!”谢遥大声道。
云青又笑起来,她见过的人太少,谢遥也算是这些人里最不像修行者的人,偏偏还心性绝佳。
“没事的,我很快就好了……方才呛了些水。”云青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吐血还是怎样!”谢遥急得团团转。
“真的不碍事。”云青深吸气,竭力平复身体上的不适,“阿芒放我下来。”
“你你你……”谢遥说不出话。
“说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云青被阿芒慢慢地放下来,落地后步伐有些不稳,阿芒很快搀住了她。
谢遥没想太多,一下就被她绕开了话题,他皱起眉:“说起这个……我也不知道。”
“……”云青沉默了一会儿。
谢遥以为她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有些紧张地补充道:“我迷路之后发现了一处石碑……啊,不对,我之前还捡到了一个玉如意。那石碑上有个凹陷,我将玉如意放进去,然后就到了此处。”
云青还是没说话,天书正在以极缓的速度运转。不能指望从谢遥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只能自己来慢慢摸索。
“那石碑上,太上感应残篇……咳咳……咳咳咳……”云青抬头,喃喃自语。
“啊?石碑上确实写着些什么的样子,我看得不清楚,就记下了几句。你若是需要,我可背给你听。”
“不必了,我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云青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赤红色在湿漉漉的袖口晕开,显得诡异而艳丽。
谢遥对她的无所不知已经快习惯了,他知道云青不解释,那么他问也没用。
“可惜,你知道的还是太少。要是那宋离忧在此处就好了。”云青有些遗憾地说道,“之前那宋离忧有意分开我们,想要偷偷对我下手,被我避开了。”
“原来我迷路是他动的手脚么!?”谢遥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紧紧跟着几人也会走丢了。
“不错,他想借神道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你,又以你为要挟,想要控制住我。”云青把来时的事情跟他大致说了一边,不过略去了天书的部分。
她当时竭力运转天书,企图从迷乱的神道中找寻一条生路,不料伤势突然恶化,昏迷过去。
当她因为窒息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水里了。她看不见,也不知周围情况如何,只知道阿芒带着她游了一会儿。当她感觉自己到达极限时,身上被水所缚的沉重感徒然消失,然后就听见了谢遥凄厉的叫声。
说起来……后面半段路完全是阿芒自己走的,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脱困了。这和那次从十万大山的白衣使手中逃脱后十分相似。云青那时候强行融合天书,击杀白衣使,又以天书为媒,动用了方寸盏的力量直跨万里,来到了镜都边界。那时候她完全昏死过去,也是阿芒独自找到城池求援的。
按说以阿芒的神智应该做不到这些……大概是生存的本能罢。
云青有些疑惑,却没再想下去。要说她还信任着什么人的话,那人必然就是阿芒了。
他们是不离彼此的至亲。
“看来你们到这儿比我要曲折得多啊……”谢遥有些庆幸,至少他们都还活着,“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宋离忧,我们得找到宋离忧。”云青沉思了一会儿,决定道。
“可是他不坏好心,你现在又身体不好,万一被他……”谢遥还是对那宋离忧印象不好。
“无妨,阿芒在这里,他伤不到我。”云青依然沉稳。
谢遥虽然不愿意,但也不知该怎么拒绝:“我们怎么找他。”
“他手里有星盘,早晚也会到这个地方。”云青有些疲惫地按住太阳穴,坐在了靠近池边的地上,“宋离忧不简单,如果他说自己活了几百年是真事,那么他应该已经入道。”
“入道?”
“你不必明白这些。”云青岔开话题,这事儿她已经做得越来越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