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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聊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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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平浑身一阵战栗,她从枕头下摸出那枚石头,果然,那个‘有’字正渐渐模糊,仿佛被水洇开了,“有”终于变得没有了…… 

  “啊……”长平惊叫一声,把手中的石子奋力向窗外掷去!石头破窗而出,飞入雨幕,暗夜中,竟划出一道霓虹! 

  “这是什么诡异石头!” 

  “这便是……”费娥欲言又止,“这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罢了,公主,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我该怎么办?” 

  “奴婢斗胆请公主依我的计策而行。” 

  “你?” 

  “请公主赐奴婢一身宫装,公主则请穿上奴婢的衣服……” 

  “这,这……” 

  “非常时刻,勿念体统!” 

  忽然外面有人高叫,“皇上有旨,长平公主乾清宫见驾!” 

  费娥竟不多言,麻利的为公主穿上一身宫女装扮,自己却在一袭白衣外,罩上了长平公主的一件猩红长袍。 

  “公主,您多保重……” 

  长平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我的猫呢?飞儿呢?带它过来!” 

  费娥把头埋得低低的。 

  “飞儿?飞儿?” 

  “公主,别再叫了,您见不到它了,您,自己多保重吧!”费娥深深地叩头。 

  “我的飞儿一向最听我话,从不乱跑的,难道国破家亡,它也跟人一样,背弃主人了吗?” 

  费娥摇着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太监进来,架了长平公主就望乾清宫跑去,竟不顾风吹雨打这金枝玉叶。 

  费娥久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叹了口气。 

  “公主啊,你可知道,世间是人最无情无义,你的飞儿,竟是比人要知恩图报的……” 

  天亮,凄风苦雨过后的紫禁城宛如一座死城,周皇后、袁妃等早已白绫自悬,宫女殉难者无数,最惨的是崇祯帝的幼女昭仁公主,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剑砍死,血泊中,仍睁着眼睛,不明白地看着一切…… 

  有农民军向头领李自成禀报:“太子、永王、定王据说已被外戚周氏田氏带出宫,正在搜捕,崇祯皇帝和太监王承恩已经吊死在万岁山寿皇亭前。” 

  李闯王点点头。大明江山,至此终结。 

  “还有吗?”他随意问道。 

  “还有一个公主……要投井,被我们用铁勾子捞起来了!乖乖,那女子……” 

  闯王轻咳一声。 

  带上来的女子果真有着不同凡人的气概,她走路轻飘飘的,似在水上,双目如电,隐隐透出令人胆寒的幽蓝。 

  “你果真是长平公主徽怫?”闯王亦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 

  女子点点头,把猩红的长袍略紧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春寒。 

  “何以为凭?我怎么听说,崇祯皇帝昨夜令后妃自尽,并砍杀公主,一剑歪斜,去了长平公主一臂?” 

  “哼,”女子轻蔑的一笑,“你是听那些绕嘴的太监说的吧?他们是不是还要带你去抓太子邀功请赏呢?想来,多抓我兄弟姊妹一人,便可多分一份赏金了?可惜啊,那宫娥伸臂阻挡,却终没能救下我的妹妹,我念她忠心救主,放她出宫去了。怎么,这样一个忠心事主的宫女,闯王你也不能放过吗?” 

  闯王默不作声,看看她,仍是摇头。 

  女子伸手入发,从脑后散乱的发髻中拔出一只金步摇,不屑地甩在闯王脚下。 

  有旁边的兵卒忙拣起来,递与闯王。 

  那是宫廷式样的金步摇,凤嘴上浅青色细小珠玉坠成一串,最下面是一枚夜明珠,果然不是民间之物。 

  闯王点点头:“你可知,你朱家的大明天下已经完了?” 

  女子点点头,“大不成大,明不成明,这紫禁城建好的那一天,就已经埋下了今日这一笔。” 

  “你这小小女子倒能看开乾坤,只不知你爹,你的父皇昨夜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是亡国之君,可他的臣子俱是亡国之臣,文武百官皆可杀,百姓不可杀。” 

  “哈哈哈哈……”闯王对天狂笑。“好好,我便依他最后一句,你若是不做公主做个百姓,我也饶你不死!” 

  “但不知闯王如何处置我?”那女子安静地问,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 

  “我部中罗将军尚未娶妻,我看你嫁与他,也算般配!” 

  女子浅浅一笑,“我本宫中贵胄,如今国破家败,父母双亡,这件事情嘛,闯王既与我做主,我也没奈何,但求鼓乐喧天告慰亡灵,仪式庄重也显闯王大义。” 

  闯王点点头,这女子,果然有一番见识。 

  当夜,酒宴大摆,城门上三盏白灯未去,紫禁城一曲欢歌再起! 

  却不料,天再放明,那罗姓将军竟在酒醉酣睡中被人刺死! 

  闯王命人大肆寻找那个“长平公主”,却哪里还找得到她的身影?紫禁虽小,天下却大,去哪里找呢? 

  但是闯王坚信她就在宫中!他经常能在暗夜中看到她的幽蓝的眼睛,听到她在他耳边说,江山虽锦绣,怎奈处处秋…… 

  然而别人却听不到这些,他们听到的,只是幽幽的禁宫深处,静夜中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猫叫,凄厉而悲伤。 

  风雨飘摇,自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攻进北京城,到四月三十日撤出北京,四十几天,虽然春风早吹绿了杨柳岸,但是一片大好江山,却仍是处处秋意…… 

  “丫头,这两天你埋头看什么书呢?”哥问。 

  “恩,杂书……”我没有说这书是润枫给我的,我还不想叫哥哥知道我们的关系。 

  果然,哥微皱起眉头。 

  “没多久你就要开学了,不看正经书,看杂书?” 

  “恩,野史杂谈,也算丰富一下课外知识啊。哥。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人,个个都有一肚子故事,说起故宫里的奇闻轶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呢。” 

  我把书合上,塞在枕头下面。 

  “怎么着?还都一套一套的?故宫那是他们家开的啊?”哥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给你看我在清西陵的照片,我们那儿一个小导游给照的。” 

  “你又拉的是清西陵的团啊?” 

  “是啊,最近社里净组去那儿的团,你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啊,不就是皇帝的陵吗?都长得差不多。” 

  “你说皇帝都长得差不多?你见过啊?” 

  “我是说,那些陵寝都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呀!好看!”我指着一张照片叫,“这火焰门真好看!” 

  “你还懂这个叫火焰门?” 

  “这是神道,这是石像牲,这是……”我忽然楞住了。 

  哥接过来瞥了一眼,“这是你哥我啊!” 

  “哥,你站的这是什么地方啊?” 

  “什么地方?记不清楚了,那帮游客进去游览啊照相啊,我在车上等,后来导游小鹿先回来了,抽空给我照了这么一张。” 

  “到底什么地方啊?”我追问。 

  “好像是哪个妃子的陵寝吧,反正不是皇上的,怎么了?”哥很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地方特眼熟……”我说。 

  “为什么?你又没去过?”哥不解。 

  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在哥身后的那片天空,飘荡着一只红风筝吗?…… 

  “是啊,是没去过,哥你下回接团能不能带我去啊?”我跟他耍赖,虽然我已经大了,但是耍赖这个本事还是延续了下来。 

  “恩。”哥故做沉吟,“那得等接个散客团,还得碰上个关系好的导游,争取叫你蹭一回吧。”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就等润枫的团吧,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我发呆,哥出其不意地从我枕头下面抽出那本书。 

  “我检查检查,这看的是不是健康读物!” 

  “呀,哥你快还我!健康!健康的!”我想抢,却哪里抢得过来呢? 

  “这书看着眼熟啊……对了,我还看过的嘛!是……是……是那个谁……”哥苦思冥想。 

  我只好坦白:“是你们那儿的‘疯子’的,他借给我看的!” 

  哥一拍脑袋,“我就说嘛!眼熟!我肯定还看过呢!” 

  “哥,你给我讲一个那里面你最喜欢的故事吧!你都好久好久没给我讲过故事了!” 

  “呵呵,真是的,小时候我不讲故事你不睡觉呢,坏丫头!” 

  “讲啊,讲一个!” 

  “晚上的吧,晚上给你讲一个特吓人的!现在我做晚饭去了。” 

  哥朝外屋走去。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 

  谁知到了门口,他停住了,一回头:“丫头,金润枫那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书看完了以后,给我,我还给他。” 

  我楞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已经是夜了,天气依然热。 

  哥叫我搬了两张竹榻,摆在门口的紫藤架下,我们俩背靠背,谁也不看谁。 

  我把目光投向深远的夜空,可惜,不能看见淡淡的银河,也找不到河畔的牛郎和织女。夜风吹来阵阵金银花的香气,驱散了蚊虫。 

  想起了小时候,这样的夜,姥姥坐在一旁为我们俩打着蒲扇,哥哥总是先我睡着,有时候还打着轻轻的小呼噜…… 

  此时,哥哥不说话,更没有打呼噜,他是也想起了小时侯吗? 

  “哥……”我轻轻地唤。 

  “恩?” 

  “你答应我讲故事的。” 

  “现在?” 

  “现在。” 

  “那你别怕啊。” 

  “不怕。” 

  其实,那书里的故事,我已经在看第三遍了。 

  “那我就给你讲个恐怖的,血滴子的故事。” 

  啊,血滴子……血滴子…… 

  血滴子其实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血滴子。 

  有人说,血滴子是一种凌厉的武器,取人头颅于百丈之外,不发一点声息,死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从身上飞出,待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无头的身躯才砰然倒地。 

  “我死了……”头告诉自己,然后就真的死去了。 

  通常这个人的头会在离身子几里外的地方被发现,也有的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来是因为这年月野狗很多,二来是因为,但凡这样的死法,一定是血滴子所为,谁还敢去追究呢? 

  还有一种说法,血滴子其实是指一种人。他们是武功极为高强的大内高手,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平时他们可能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官吏,但是到了夜晚,他们会奉了皇帝的亲口谕旨,去杀掉阻碍皇权的人。 

  他们是皇帝手中的暗器,他们是隐型的杀手——血滴子。 

  我们现在要讲的故事,姑且按照第二种传说来叙述吧。 

  主人公没有名字,因为他是血滴子,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种身份,但是他惟独不是自己。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这一天,他知道自己要进宫面君了。因为他看见一只灰色的鸽子在日落的时候飞临他的窗台。鸽子的眼睛是黄的,浑浊的,它“咕咕”的叫着。 

  他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它,另一只手接着上去一下扭断了它的脖子。 

  这是传召血滴子进宫的旨意,这个命令不能让任何旁人知道。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见了鸽子的右爪只有一个脚趾。 

  那是标志。 

  乱羽纷飞,这世上死了一只鸽子,预示着,马上还要死一个人。 

  他洗了脸,换好一身黑色的衣服。作为一个血滴子,他很知道在完成旨意之前应该准备好什么。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他唯一的武器,用这双手,他杀死过一个四品的官员,杀死过一个多嘴的太监,还杀死过一个妄图反清复明的人的一家六口,有女人,也有孩子,还有……不过在一个血滴子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从不问他们犯了什么罪过,不必问。只要皇上觉得一个人该死,那不出一日,他自会取了那人的性命。 

  想想民间的传说,他不禁微笑了,什么独门暗器啊,什么上天遁地啊,还有说什么一到夜里京城到处是血滴子在游荡啊……哪有那么多的血滴子,据他所知,不超过五人。那是有一次皇上脱口说出的,他无意中听了,后怕了好几日。 

  这是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他需要知道的,仅仅是,皇上需要他去杀谁。 

  深夜,紫禁城如同迷宫,偶有太监瑟缩着巡查着火烛。 

  他行走其间,没有被一个人看见一丝影子。 

  在一间很小的耳房里,他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很久很久,帘子那边,烛影憧憧,只听见皇帝微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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