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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人!穿着裙子,是个女的!她就蹲在轨道中间。
右边黑暗的隧道里已经可以看见列车车头的灯光了。
“站起来!”我大声喊道。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连头也不抬。
车头的灯光越来越近,轨道在震动。
我从她背后把双手插入她的腋下,打算像拔萝卜似的把她架起来,但她拼命抵抗,就是不肯站起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轨道到站台的高度大约是1米,难道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件事吗?为什么没人伸出手来帮我一把呢?
汽笛响起,灯光亮了整个隧道。
再看看1号站台那边的轨道,没有列车停在那儿,但是跟这边的轨道等间隔地排列着粗大的水泥柱,间距很近,向那边移动也会遇到障碍。
汽笛又响了一次,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车头的大灯直照着这边,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猛推那女人的身体——给我在柱子中间好好呆着!我心里这样祈祷着,自己也闪进旁边的两个柱子之间。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高分贝的刹车声,车轮摩擦铁轨声,吵得脑子生疼。
银色的列车停了下来,四周安静了许多,我还活在两根水泥柱之间。
我钻出来,赶紧去看旁边的两个水泥柱之间的女人。女人瘫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头。
“你没事吧?”我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声,把她抱起来。
“对不起。”我好像听到她这样对我说。总之是没事了。
看起来她是个比我年轻的女人,比阿清要大几岁,也许跟我妹妹差不多吧。松了一口气,我才有思考这种问题的心情。
在1号站台等车的乘客们发现这边出事了,纷纷围了过来。紧接着有嘀嘀的哨声响起,穿着茶绿色制服的站务员跑了过来。
“怎么了?不要紧吧?”
我拉着她的手越过轨道走向1号站台。她的表现跟刚才不一样了,也不再抵抗。
“伤着没有啊?”站务员一边大声问着,一边伸出手来。她摇摇头,把手伸向站务员。我推着她的臀部把她推上站台以后,也一纵身跳了上来。想到能够靠在健身俱乐部练出来的好身板儿救人一命,顿时感到心情愉快并洋洋自得起来。
“没受伤吧?”站务员稍微放心一些之后,再次问道。
“没有。”女人轻声回答说,然后把手伸向右眼,用手指肚在眼睑上摸索着。
“撞到眼睛了?”我弯下腰看着她的脸问。
她捂着右眼摇摇头:“隐形眼镜……”
“掉到轨道上了吗?”
“可能是吧。”
“算了,就让它当你的替死鬼吧。”
2号站台的列车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出发了。
“你到底是怎么掉到轨道上去的?”站务员的口气严厉起来。
她的手一直没离开右眼,稍稍弯腰鞠躬,回答说:“对不起,我有点儿贫血。”
“别骗人了!”我差点儿叫起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贫血没站稳掉了下去?简直是胡说八道嘛!我可是眼看着她跳下去的,那绝对不是意外。她分明是快步跑过站台跳下去的,根本就是想自杀。
就算退一万步说那不是自杀,但也绝对是有意识地跳下去的。要撒谎,还不如说是为了捡掉在轨道上的皮包!要不就干脆说是隐形眼镜掉了,跳下去找,也比说贫血有说服力嘛!真是个脑筋不转弯儿的家伙。
不对!说是去找隐形眼镜也不对,当时,她拼命抵抗我救她,赖在轨道上不肯离开,就是打算让列车从自己身上轧过去,她是打定主意要自杀的。
不过,我把这些话全都吞进肚子里去了。我不知道事实真相,怎么好开口责备一个自杀未遂的人呢?
“你跟她是一起的吗?”站务员问我。
“不是。”
“你看到她掉下去的?”
我摇头否认。
“谢谢您。”大概因为谎言没有被拆穿吧,女人紧张表情显得放松了一些,向她的救命恩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向站务员,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请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吧。”站务员把手搭在女人肩上,指了指站台另一端。
“什么?”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一副不如所措样子。
“在这里妨碍上下车,到办公室谈谈吧。”
“可是……我只是……这……”
“您辛苦了。”站务员对我说了句有些文不对题的话,又向我敬了个礼。
“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是因为贫血没站稳……”
站务员根本不听女人的申诉,抓住她手腕拉起来就走,那样子简直就是在抓犯人。也许站务员已经从她的表情上察觉到她的真正企图,常年在地铁车站工作,一定接触过许多想卧轨自杀的人。
女人被站务员拉着走的时候,再三再四地回头看我,那眼神好像是在向我求救,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吗?
当然了,想自杀的人心里总是有无法排解的苦闷,而且不想对别人说,同时也不想被人反复追问:你到底是不是想自杀什么的。
“开往中目黑方向的列车就要进入2号站台了!”
这回是女播音员的声音,列车轰隆隆地开过来了。
我要乘坐的不是下行列车,得回到2号站台搭乘上行列车。就在我正要走下台阶穿过地下通道去2号站台的时候,不由地回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女人。
正好她也回头了。
我阻止了她自杀,她现在也许已经醒悟,说不定不想死了。可是,如果被站务员啰啰嗦嗦地教训一通,搞不好抑郁感再度涌上心头,又去自杀。
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女人还在频频回首。
我没下台阶,转身向他们追过去。
“喂!对不起!请等一下!”我冲站务员喊道。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看见她掉下去了。我看见她前后晃了几下,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女人眼睛里露出惊讶神色。
“你刚才不是说没看见吗?”站务员满脸困惑。
“实际上我看见了。”
“为什么说谎?”
“因为我怕给自己找麻烦,”我挠挠头发,“她不是故意跳下去的,一点儿都不像是故意跳下去的。”
“是吗?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闯入轨道都得把情况说清楚,我们得向上边打报告。”
站务员不肯让步,我很生气,甚至感到屈辱,因为我觉得他不相信我。一旦说过一次谎话就永远得不到信任了。人哪,就是这样一种可怜的生物。
“那我跟你把情况说清楚,有第三者的证词不是更能客观地把握事实真相吗?”我说出这番话来,与其说是为了她,倒不如说是由于对站务员的敌视。
结果,我和女人一起接受了调查。
对于站务员提出的问题,女人的回答杂乱无章,我就不停地补充说明。调查进行了20分钟左右,我们终于被解放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走出车站办公室以后,麻宫樱低头向我道谢。麻宫樱就是刚才跳到轨道上企图卧轨自杀的女人。她填写调查表的时候我偷偷看见了她的名字。
“不客气。”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朝地下通道口走去。
“我……”麻宫樱追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问,但没停下脚步。
“没什么,嗯,麻烦您了,谢谢您!”
“不客气。”我察觉到麻宫樱似乎是欲言又止。其实我也有话想对她说。不过,在种场合说教,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走到站台中部等车。本来想搭乘4点40分的地铁,但现在已经5点多了。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纷纷拍打着头上和衣服上的水珠,看起来都淋了雨。下雨了?这下可惨了,我没带伞。回家非要狠狠地教训小妹一顿不可,要不是她把我的车开走了,下雨也不怕,而且也不会碰到这件麻烦事。
麻烦制造者的名字叫樱,就站在离我只有3公尺远的地方。
樱身高不到1米50,体重看来只有四十公斤。头发染成浅茶色,身穿白底印花连衣裙,好像是芙蓉花,脚上是一双平跟鞋。
樱表情僵硬,嘴唇紧闭,眼睛看着脚前边的地面。
樱的脸属于小号鸭蛋形,白皙的皮肤,宽宽的额头,细细的眉毛,染成了茶色的头发烫得卷卷的,衣服太花了,使本人的存在感变得很稀薄。这也许是她那抑郁的情绪造成的。
樱的两个手腕和裙角沾上了油污,大概是在轨道上弄的。左胳膊碰破了,些许鲜血渗了出来,没背挎包,该不会掉在轨道上了吧。
不知道樱是否注意到我在观察她。突然,她蹲下去,两手捂着脸,瘦小的肩膀上下抖动起来。附近的一对情侣好奇地一个劲儿看她。
列车驶进站台,下车的旅客被蹲在地上的樱吓得愣住了,但没有一个人问她怎么了。电车驶出站台以后,樱缓缓站起身,擦擦眼睛,不住地叹气。
“开往北千住方向的列车马上就要进入2号站台了!”
在播音员的广播声中,我走近樱,故意干咳几下,清了清嗓子。
樱迷茫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眼泪已经干了。
“答应我一件事。”我说。
樱歪着细小的脖子,小眼睛,短睫毛,脸上没有什么凹凸起伏,典型日本女人的脸。也不能说她不漂亮,五官端正,右眼角下的泪痣也挺性感的。不过如果不特别注意看的话,并不能发现这些优点。
“从现在开始,今天之内不许再自杀了!”
樱吓了一跳,但几秒钟以后就恢复了平静,反驳道:“我不是自杀,是头晕掉下去的。”
“明天要是自杀的话,随你的便,拜托你今天饶了我。”
“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我常常贫血……”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打断她的话。
“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愿意留下不愉快的记忆。”
樱沉默不语。我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不起眼了:她长着一张日本女人的脸,头发却染成了茶色,衣服也太花哨了。想用来弥补自己的朴素,反而掩盖了天生丽质。
“我还要劝你赶快去把胳膊肘消一下毒,也许已经晚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这种天气伤口化脓会很麻烦的。保重!”
我自顾自地把话说完,转身向站台另一端走去。上行列车的一个车厢门正好在我面前打开,我顺势走了进去。至于是我是不是跟樱上了同一辆车,我全然不知。
这个时候的我,对麻宫樱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4
我的一天从清晨五点开始。
做完30分钟健身操以后是5公里慢跑,然后边喝葡萄汁边看报纸,再上网浏览一下新闻,差不多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跟小妹一起看着电视吃完早饭,便去做我的保安工作。
其实,我的工作并不局限于保安。虽然比不上有7张面孔的多罗尾伴内※(这是一个古老的比喻),有时是独眼司机,有时是喜欢变魔术的绅士,有时是外籍货船的船员,有时是四处漂泊的流浪者……但我至少也有三四张面孔。我是六本木的保安人员,也是电脑培训班的老师,偶而也作为临时演员去演电视剧。我不是那种自称什么都会的“万事通”,而是什么都想尝试一下的“万事试试看”。人生苦短,如果不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老了肯定会后悔的。
我也顺从性的欲望追求男欢女爱,当然眼下只不过是为了寻求瞬间的快乐。我还几乎天天喝酒。有人说会工作的人也会玩儿,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当然,真正会玩儿的人是知道节制的。一到夜里12点,一定放下酒杯睡觉;绝对不会陪伴女人喝咖啡喝到天亮,我的闹钟每天清晨五点肯定叫响。
这个时代幼儿园的孩子晚上11点才睡觉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人的大脑和身体的能力毕竟是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才能最有效地发挥。喜欢夜间工作的人,实际上是在无谓的浪费自己的能量。浪费人生有限的能量,这种傻事我是坚决不会去做的。
圆圆的月亮在云块之间时隐时现。天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会儿白惨惨的,一会儿灰乎乎的,就像人的心情,很不安定。
四周一片静寂。云块浮动得是那么快,可身旁那棵大树的树叶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也听不见鸟啼虫鸣。
黑暗中,浮现出一只手电筒的光环。
寂静中,响起一阵唰、唰的挖土声。
男人把挖起的泥土甩向身后,泥土中混杂着闪着亮光的东西。那是5日元,10日元,100日元的硬币,再注意看,还有500日元的硬币,甚至有1千日元的钞票。但是,男人看都不看一眼,专心致志地挖着。
终于,铁锹碰到硬物,男人换了个位置继续挖,喀地一声,又碰到了硬物。
男人蹲下去,双手扒开松软的泥土,从下边把硬物抠出来。最初还以为那是一块圆石头,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没有皮肉也没有毛发的骷髅。
男人吓得大叫起来,一屁股跌坐在泥土里。
从骷髅的眼窝里滚出来很多硬币,1日元的,5日元的,10日元的,100日元的……
男人丢下骷髅,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