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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夫才刚刚起床,看到我扶六姐这样子进屋,就疯一样的把女儿给抱住了。我简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郝大伯,郝大伯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了屋门。
那个场面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斜楞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五花大绑地捆着,由两个精干的民兵架着走在村子里的,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冲出来了,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斜楞的身上揣上一脚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甚至于有人高喊:〃送到坟地活烧这畜生,割了他那物件,让他变成'鬼丈夫'!〃斜楞的哈喇子洒满衣大襟,枯黄的脸庞更加的骇人。
难道把男人送到坟地烧死就会变成〃鬼丈夫〃?那……那女人呢?〃鬼媳妇〃?!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顺着村道旁的胡同,独自默默地走回了家。
父亲怕闹出人命,就在那天的上午,把斜楞〃压〃到了公社。后来听说县里公安局的吉普车把斜楞给〃接〃走了。村里人说他妈的斜楞还有理了咋地,居然坐上了县长才能坐上的车呢,咋不直接把他变成〃鬼丈夫〃该有多省心呀。从此,我就很久没有见到斜楞了。他好像是被判了10多年的徒刑。村里人知道后,又说:唉!几分钟的痛快,十几年的痛苦,不值!当时我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我想起来,到觉得好像真有那么点哲理性呢。但是,并不是单单斜楞他自己的痛苦,还有被他伤害的六姐和他本来就不光彩的母亲。她们的痛苦我想才是最无辜和最无奈的呢。
那晚,我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我梦到斜楞真的被人送到坟地里给点着了,斜楞浑身是火,在坟地里翻滚。最后居然消失了,正在我惊异之时,猛然回头,发现斜楞正站在我的身后,伸出只剩下骨头棒子的爪子手直直向我扑来……
半夜里,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的脸上满是汗水。我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十三
3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40瓦灯泡微弱的光色下,我看到墙上老挂钟的时间已经快半夜12点了。
〃能不能让雨歌到我家去一趟?〃听外屋的声音是郝大伯。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父亲问。
〃咳!这孩子两眼发直,就是不睡觉,又哭又闹的,嘴里就叨咕雨歌的名字。好像……好像是中邪了……〃
〃啊?中邪?不会,也许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好的,你等等。〃父亲返回了里屋来叫我了。
黑夜里让我感到恐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郝大伯的后面。知了和蛐蛐也都歇息了似的,连点儿让我壮胆的声音都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个梦,还有传说中的那个红衣服鬼媳妇,让我的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我不时地加快着步伐,郝大伯走得很快。但是我能听到他气喘的声音,是旱烟害得他的气管总发炎。
土炕上,吴大夫在后面抱着六姐坐着,六姐双手紧紧抱着双腿,双眼确实是直直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六姐一看到我进来,眼睛一下子就活了起来,一把就拉住了我的双手,我感觉她的手冰凉。她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样子很温顺。
〃雨歌来了,你看,雨歌真的来了。孩子,你……你躺一会好么?〃吴大夫轻轻地说。
六姐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六姐,老师……你怎么不睡觉呢?〃我看着她说。
奇怪了,六姐用眼睛又仔细看了我一下,就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要躺下,吴大夫忙闪了身子,找来被褥让女儿躺下。
六姐躺下了,可双手还是拉着我的双手不放。
郝大伯示意我也躺下,我就在六姐的身边躺了下来。我说,姐,该睡觉了。六姐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地睡去了。但是我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孩子,你就在这儿睡吧,我让你大伯去你家告诉一声……〃吴大夫哽咽着说。
我闻到六姐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是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那天晚上我在这种奇异的香气中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我梦到自己长大了,和六姐一样的大,个子一样的高,我们手拉着手,快乐地奔跑在广阔无边的原野上……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六姐正坐在我的身边,朝我笑呢,那笑容很特别。我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原来是六姐还在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呢。我说,姐,我想起来行吗?
六姐这才放了我的双手,我感觉自己的手都麻了。
早饭是在六姐家吃的。吴大夫做了两大碗面条摆在了我和六姐的面前。看着白白的面条,闻着香香的肉酱,我也没客气,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六姐看着我吃,就是笑,自己不吃。等我快吃完的时候,就把她那碗往我手里送,我说够了够了六姐,你吃呀!六姐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假装生气地说,你要是不吃,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六姐一下子就端起碗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郝大伯家去看看六姐。每次都能吃到吴大夫做的好吃的。六姐再也没有去学校教我们画画了。
六姐病了。父亲说是给吓出病的。村里传出来很多谣言,都说六姐是被鬼火坟地内红棺材里爬出来的新娘给附体了……
有一天,在我放学路过场院门前的时候,我听到坐在场院大墙根儿下镎鞋底儿的那些婆娘们闲扯说:〃瞧那丫头那媚样,生就个'红衣新娘'的坯子,我老早就说,早晚得出鬼事情来,你看看,打我的话来了吧?〃〃还有呀,还有呀,那小小的岁数,就去学校当老师,还不是依仗着她爹是支书么?〃〃咱屯子咋这风水呢?真的还要再出个'鬼媳妇'?〃〃要我说呀,那六丫头是被鬼媳妇的阴魂给缠上了……〃
我每走出两步,就回头去瞪她们几个婆娘一眼。心里说咋不把你们的舌头都烂掉呢!最好让〃鬼媳妇〃的鬼火烧掉才好呢!看你们还嚼舌头不?一家过日子,十家观望着呢。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六姐怎么会是〃鬼媳妇〃呢?!到底什么是〃鬼媳妇〃?我很久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十四
第四章 老槐树下的〃鬼事〃
1
忽然有一天,吴大夫把六姐送走了,听妈妈说,是去给六姐看病了。我突然感到十分的沮丧和伤心,就好像再也见不到六姐似的。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尤其是我每每早晨走进校园的时候,总会想起六姐站在门口迎接学生时的样子。这让我更加痛恨斜楞!
我用一个铁皮盒子把铅丝装好,架在火堆上把铅丝融化后,卖了2元7角钱。买了一合水彩膏。傍晚时分,我悄悄爬上村口的老槐树,把水彩膏藏在了喜鹊窝里,心想等有一天再见到六姐的时候,一定当面送给她,叫她高兴。这招儿是我在电影《小兵张嘎》里学到的。等我刚要从老槐树上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停了下来,头皮突然感到发麻,原因是我听到了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去破庙找二癞子时听到的声音。是〃鬼媳妇〃来了?!这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居然在树下停了下来。〃鬼媳妇〃真的来抓我了?!可我没有招惹她呀!我的全身开始发麻,双腿开始哆嗦,手握树干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伏在枝杆上如瘫痪般颤抖,我的嗓子好干,喊不出话来。
哭声突然停止了,我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声音都很低,很难让你听出是谁的声音。
〃你哭什么哭,见了面你就哭。〃男人的声音。
〃可是,孩子都快30了,出来后该怎么活呀?〃
〃这犊子自作孽不可活!该!〃
〃都是你做的孽。〃
〃我?哼,你怎么就不看着点他呢你?〃
〃这孩子孝顺啊,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呢?〃
……
声音更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忽然又传来了女人挣扎的声音,但是很快,女人的声音就变成了呻吟和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的声音。这呻吟和喘息声音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将恐惧感吹扫得一干二净。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但是我不害怕了。我知道树下的不是'鬼媳妇',是人。接着,我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声音是往破庙的方向走去了。
我悄悄下了树,一种异样的感觉涌遍了我的全身。这种感觉让我激动不已。我要去破庙看看,看看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女的我知道了,应该是斜楞的妈妈!可是……我又开始迟疑了,斜楞的妈妈被游过街,那两个婆娘咒她作〃鬼媳妇〃,她真的是〃鬼媳妇〃该怎么办呢?她的头要是变得老大,然后冒鬼火该怎么办呢?她要是用鬼火烧我的〃小鸡鸡〃又该怎么办呢?我又仔细看了看前面那两个渐渐模糊的黑影,咬了咬牙,稍稍哈下点腰,跟了过去。
我远远的瞄着两个黑黑的人影进了破庙,我顺着墙根躲在了一扇由二癞子老爸以前开凿的破窗户旁,偷偷向里瞧。这一瞧不要紧,吓得我半死,险些没叫出声来。在昏暗的油灯下,我看到了三个人:斜楞的妈妈、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眼睛有点斜楞的男人,另一个竟然是二癞子!他居然没有被淹死?!还是〃鬼媳妇〃把他给放回来了?
〃你还是跟我们走吧。〃络腮胡子说。
〃我,我不想走。〃斜楞妈低声说。
〃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在村里怎么待?啊?〃
〃可我就是不想走!〃斜楞妈的态度开始坚决了。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呢?!〃络腮胡子突然愤怒起来了。
〃这你管不着的。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是享福还是遭罪,我自己都认了。〃女人的声音明显的有些软弱了。
〃你为了他不惜被游街,啊?可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啊?他为什么不出来说句人话啊?对了,斜楞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啊?!〃络腮胡子愤怒到了极点。
〃你,你不要脸!〃女人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络腮胡子。
十五
〃斜楞是被你害的呀!你知道吗?斜楞看到你被游街,被人打,他痛恨全村所有的人。他让二癞子往井里尿尿,他自己去祸害领头游你街的郝大喇叭的闺女,他那是报复啊,你知道吗你?〃
〃………〃女人突然跪到地上〃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好了,二癞子,我以后就是你爹了。你跟爹走吧,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她不走,咱们走!〃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出大庙的后门,很快地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了。
斜楞妈也不哭了,站起来,用手背擦擦脸,拢了拢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甚至连油灯都没有熄灭。
一切都安静的时候,我才悄悄地溜回了家。我什么都没有和大人说,我也不想说什么,心里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隐隐的好像同情起斜楞来了。也不知道斜楞现在怎么样了,又突然记起有一次斜楞带我去田地里挖野菜,遇到了暴风雨,是斜楞背着我跑回了家。接着又回忆起他许多的好处来,心里就更加的难受了。但是一想到六姐那凄惨的笑容,就又不难受了。对于这么多的事情,对一个11岁孩子的来说,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还有一点我坚信,斜楞妈也不是什么狗屁的〃鬼媳妇〃!我也不再惧怕什么〃鬼媳妇〃了。就当〃鬼媳妇〃不存在一样。我为自己的胆大而骄傲和自豪,我甚至敢一个人夜里悄悄去破庙附近转转,看看庙里是否有灯光出现,看看能否再见到些什么让我感到新奇的东西。但我还是不敢去靠近破庙后面的鬼火坟地。
2
第二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三节快下课的时候,同学们的目光都被汽车的喇叭声吸引到了窗外。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驶进校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吉普车,同学们大多也都是第一次看到。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脖子上挂着一架老式的照相机,另一个人手里提溜着一个笔记本。他们都戴着近视镜,一副很有派头和学问的样子。
不一会,教导主任就来我们班叫我了。说是县广播电台的记者来采访我了。我吃了一惊,不明白〃采访〃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害怕,怕被吉普车带走。斜楞就是被吉普车拉走的。去蹲了监狱!毕竟是我把斜楞的脑袋给〃开瓢〃了。
我被安排坐在校长室里,那天正赶上父亲去公社开会。
两个记者就坐在我的对面。
男记者说我姓许,叫廷。你叫我许叔叔就可以了。我负责给你拍照。
女记者说我姓宋,叫雅,你叫我宋姨就行。你是个小英雄呀。我们是在县公安简报上了解你的英雄事迹的,县委宣传部王部长责令我们要对你重点宣传的,来,你先谈一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呀?
我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啊,上去就给了斜楞一玻璃瓶子。
哦,不对吧,那你什么都没有想,为什么要去打坏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