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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眼光都聚在己处,他却是唇角含笑,回首看向身边的友人,故做惊慌道。
“贞观兄,你我都犯了众怒,这可怎生是好?”
顾贞观一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道。
“在下是客,想来诸位也不会为难于我,容若可是东道主,未尽地主之谊,失职在先,自然要认罚。”
“贞观兄竟如此不讲情谊?”
容若睁大了双眼,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旁人早已笑倒,一起帮向临阵倒戈的顾贞观,起哄道。
“不错,原本就不干贞观之事,容若还不认罚?”
“认罚,自然认罚。”
容若无奈的一挑眉,朋友中他是出了名的随和,所谓的惩罚不过是随兴笑闹,他自然不会弗众人之意。
“却不知要怎么罚?”
“京城有云,得纳兰公子一词,千金亦难;欲闻纳兰公子一曲,难上加难,不如我们请纳兰公子唱个小令吧?”
不知是谁的提议,引来哄堂喝彩,纳兰脾气虽好,却不是爱出风头之人,词倒也罢了,平日若想闻他一曲,确是千难万难,好容易有个机会,众人自然不肯放过。
盛情难违,纳兰摇头轻笑,向顾贞观施了个暗嗔的眼色——都是你起得头,顾贞观故做无辜的一摊手,却是饶有兴味的等着听曲。
这厢言笑宴宴,那厢的魏东亭却是胆战心惊,小心观察着皇上越来越越难看的脸色。
真是无巧不巧,京城这么大,这么多酒楼,偏生让康熙碰见纳兰包的场子,魏东亭既为这种巧合而吃惊,也因为宫内宫外表现得判若两人的纳兰暗惊。
但他更吃惊的是皇上的反应,他不明白,除了纳兰没能及时发现康熙,没能及时表达对帝王应有的尊敬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皇上变得如此得阴沉?
魏东亭却忘了,这是康熙第一次见到纳兰性德——不是宫中恭顺有礼的纳兰侍卫,而是传闻中的——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的纳兰公子。
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在漫长的统治生涯中,他创造演绎过无数功垂千秋的盛事,观赏过无数盛大的歌舞,听过无数才子名士的诗文词曲,可那些歌舞词令都无法覆盖记忆最深处的一首清曲——唱工未必是最好,但其中浑然天成的气度无人能及。
就像那个人一样,潇洒不羁、清傲放旷,万丈红尘中无人可再现其丰韵。
国士无双——直到很多年以后,康熙才真正读懂了这个词。
那时白衣胜雪的纳兰公子,只是举杯清咏,银瓶乍破的歌声,犹如万斛泉源。
音不过五声,听者却能在歌声看见旖旎的景致、闻到繁花的幽香,就好似走进了歌中世界。
“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容若轻轻的唱着,不若众人的沉醉,他只是微微垂眸——无人懂他歌中真意,栏外的煦风吹来草木芬芳,他闻到的花香是一般声色,也是一般寂寞。
一曲蝶恋花,直到终结,仍是寂静无人语。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轻笑道。
“为了一个情字,就是到‘天涯行役’也在所不惜。容若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至情至性之人啊!”
容若微微摇头,并不反驳,眼角却瞥见身边静坐的顾贞观,一脸的若有所思,轻笑道。
“贞观兄在想什么?这曲不好?”
“容若所作自然是好曲,只是顾某总觉得这词中有几分婉丽清凄之意,让人心生不忍。”
没想到顾贞观如此敏锐,竟能察觉词中隐晦之意,容若有几分诧异,复又释然。
他与顾贞观互引为知己,这知己二字,不是常人担得起的,能于片刻间洞悉心中所想之人,不负他青眼相加,以知己之情相待。
“顾某最中意的还是容若的金缕曲,”顾贞观抚掌击节,轻拍着酒桌,唱出初次见面时容若赠于他的诚挚之作,低沉的吟诵,却是豪气干云。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就是这一句,让遭人排挤、饱识世态炎凉的顾某又留在京城,没有遁逃回江南的家乡。”
顾贞观一字一顿的说道,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情谊。
容若注视着这个一见如故的朋友,起身冲着顾贞观举杯,朗声道。“天下事,公等在。那些善妒小人,且由他去说,这一杯容若与诸位一齐敬于贞观兄。”
顾贞观起身,接过水酒一饮而尽。
众人早闻二人倾盖如故,而此刻目睹这番坦荡的君子之情,只觉一股扶摇直上的豪气自心底而生,与座之人无不动容。
一边的康熙静静的看着,神情由起先的阴沉转为高深莫测。
宫中的恭谦顺和并不是那人本性,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不止是纳兰性德,宫中又有几个人敢在康熙面前率性而为?只是那些人于皇帝眼中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收服的自然可以多用,不好用的直接处理。
但是那个人不一样——是怎生不一样,又是何时开始不一样?康熙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亲眼目睹那个侧帽风流的年青才子时,他竟生出始料未及的愤怒,就好似遭人愚弄一般,愤怒得不能自已。
好一个高山流水知己之情,好一个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与友相交倾心以待,却是披着恭谨顺从的假象,对朕讳莫如深,君臣做戏做到这个份上,也属罕见。难道朕还不如这些个文人墨客?难道朕不配识得你凌云之材?
阴蛰的目光注视着那人,康熙不明白,世家公子的丰韵气度,为何他会越看越刺眼?他更不明白,那人与知己惺惺相惜时,为何会有抑制不住的愤怒,自心底涌出?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有着不可忽视的真实。
似乎被那道灼热的视线烫着,容若微微侧首,打探的目光恰恰被一个刚上楼的侍女挡住了,容若见到来人,有几分诧异,却又露出几分喜色。
侍女在容若跟前耳语几句,私语声很小,除了紧挨着他们的顾贞观,与座者没一个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容若微皱了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起身告辞。
众人哗然,宴会还未结束,主人家先遁逃,他们自是不许,非要容若交代个理由,不然不肯放人。
抵不过众人再三逼问,容若只得道出表妹惠儿正在楼下等他,有要事相商。
才子佳人,本就是千古不变的兴谈话题,众人喧哗声愈发大了些,却少了几分起先的不满,多了几分揶揄。
“容若不愧是风流才子,这红袖添香的福气,我等怎么就遇不到呢?”
容若好脾气的笑笑,一脸“好说好说”的坦然,幸有顾贞观帮腔打圆场,众人调笑了数句,也便放行了。
随着侍女一起离开,快下楼前特意向某处张望了一眼,却是人走茶凉,方才还坐着二人,已不知去向。
容若却不知道,康熙等人只早他一步离开,当惠儿挽着他向后街走去时,康熙远远地瞥了两人一眼,随后起驾回宫。
“惠儿怎么了?有什么事跟表哥说,不用如此慌张。”
自酒楼中看见惠儿的侍女,容若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惠儿这些日都住在他府上,若无要紧事,自不会轻易出门,待见到惠儿后,愈发证实了他的想法——挽着他的惠儿在发抖,那轻颤一直传递到容若身上,将他的神经一起绷紧。
惠儿深吸了几口气,略平静了一些,话语中犹带颤音。
“额娘方才来府上接我,急催我归家我不情愿…再三询问额娘原委…”未等容若听出头绪,惠儿已经颤抖得不能成言,紧紧抓住容若的手,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容若急她拥进怀中,好言安抚良久,怀中人才慢慢平静,埋首在他怀中,缓缓道。
“阿玛…打探到…宫中选秀女之事…”
短短数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容若浑身一震,双眸不敢置信的瞪大,身体也变得僵硬,好半晌才的恢复平静,眸中却露出哀伤的神色,一片黯然。
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已经明白了。
容若与惠儿两情相悦,这是家长们都知道的事情,惠儿的父母与明珠说笑时,也会提到亲上加亲的字眼,但容若心中明白,面儿上虽融洽,双方父母却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明珠自然希望容若娶个有实权的高官之女,巩固他的地位;而惠儿父母是家族中的分家,惠儿嫁与长家,比起进宫受皇上宠幸,自然是后者的益处更多。
这厢方听得选秀的消息,惠儿额娘便来接她归家,如此明显的举动,明珠只做不知,双方家长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莫怪惠儿会如此惊慌,不顾一切出府寻他。
只怕这一走,便是相见无期了。
容若紧紧拥着惠儿,满心的痛苦与无奈,他很想给怀中颤抖的女孩一个保证,很想给心爱的人一句誓言,可是话到口边,被唇齿阻隔,半句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有我在,惠儿莫怕?
纳兰容若一人,如何能抵得过家族势力?
说我们一起离开,远走高飞?
且不论他父母的反应,单凭他御前侍卫擅自出逃的罪名,就足以被治死罪,牵连整个家族;纳兰容若,又怎能做出这等不孝不义之事?
“惠儿莫哭,让表哥来想办法…”
纳兰喃喃的吐着安慰的话语,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当他选定了自己的道路时,就已经知道,他迟早会为纳兰家族奉献一切,牺牲一切。
即便他早已看穿了一切,当这一天真的降临时,满心痛苦与悲伤不会少上半分。
美轮美奂的宫殿,雕梁画栋的宫池,华贵的皇宫在纳兰眼中却不如那烟雨朦胧的湖泽水泊来得更亲切,进士出身却不得不在宫廷中做着琐碎的近身侍奉,那份无奈的排斥一直延续到这座精致的城池,华贵的囚笼。
那一排排望不见的高墙之后,是瞻望弗及的深宫,明知看不到,却直觉般避开视线,如果有一天惠儿在这儿……纳兰逼着自己转移注意,自欺欺人也好,那个残酷的假设,他半点也不想触及。
与众侍卫一起转过皇宫,各自回到指定的位置,纳兰在御书房外守着,康熙正与他倚重的大臣们商讨政务,过了很久,大臣们鱼贯而出,纳兰奉召而入。
康熙正埋首处理政务,堆积如山的奏章、庭报在皇帝全神贯注的阅读中,慢慢转移到另一侧,纳兰静静的看着,都说当今皇上勤政为民,所传亦非虚言。
不知过了多久,如山的奏折转薄,几乎与案首平齐,康熙持着一本奏折,注视许久,却苦笑了一声,叹息道。
“前方战事吃紧局势动荡,这边上书请朕立后,赫舍里故去还不满三年,他们怎的如此忍心?”
纳兰有些惊讶,康熙眼中的不舍是真,黯然失神也是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君王真情流露的一面,此刻,高深莫测的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人世间的痛苦与欢愉,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康熙很快回神,又恢复成那个事事以国事为先,毫无私情的君主,沉吟片刻,抬首问道。
“诸臣中谁家女儿最好?纳兰跟朕说说吧。”
纳兰微微一怔,这等事情应由礼部建议,怎么会问到自己的头上?不解帝王的用意,恭敬答道。
“臣人轻言微,不敢擅断,恐混淆君王视听。”
“朕问得不是御前侍卫,”康熙轻笑数声,言语中带上几分戏谑。“朕问得是纳兰性德,名满京城的风流才子,这点建议也不肯给朕?”
“臣惶恐。”
纳兰心中一紧,他直觉得帝王话语有异,他不在宫中当值的几日,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原来纳兰还计较上次的事,”康熙的笑容又深刻几分,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朕赐你直言进谏,君无戏言。”
有些不对劲,话将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纳兰打起十二分小心,中肯评价道。
“尚书勒大人之女,素有贤德之名,左都督许大人幼女,才学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康亲王家长女,擅于女红刺绣,声名在外,诸多绣房争相请教;臣以为这都是才学兼备的名媛淑秀。”
“听起来纳兰像是与众多名媛从往密切嘛。”
“臣惶恐,臣也是听闻风评,请皇上明鉴。”
“纳兰不必如此慌张,朕又没怪你什么,不过纳兰好像漏了一人吧?”康熙轻笑着,状若无心加了句。“今儿朕去皇祖母那请安时,纳兰家的福晋携了格格在旁,皇祖母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