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沏了茶,又是勤磨了墨,又是轻打着扇,又是吩咐小丫头收声不可吵到少爷,除了不能替他读书写字,恨不得什么都替他做了。这倒让贾政不好意思起来,少不得收了心神仔细看这些功课。等他才堪堪翻完手上的功课本子,奶娘就进屋催他歇息了,墨浓也帮着劝说,“少爷虽说要用功,但也要顾着身体,这也好早晚了,少爷身体才好,万不能再熬坏了。再说这灯下看书,时间长了也伤眼睛,不如留着白天再看,可好?”只待他一点头,茶清就打了帘子吩咐一群丫头进来伺候梳洗,完了,也如往常,今天轮到茶清在外床守夜,奶娘和墨浓在外间守夜。
贾政穿来这么久,早已习惯这守夜,上了床,闭着眼睛理思路:这小孩原来一开始就用颜体习字的,只是年纪还小,笔墨还没有骨架,软啪啪的,他上一世倒也临过这颜真卿的贴,但以行草为多,楷书也是有的,但不及柳体魏碑为多,不过现在用来应付着小孩子的字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小孩子的功课也不重,现在只是《论语》,这也难不倒他,他上辈子的儒将名号不是白来的,只要掌握好分寸,不要一下子表现得太好,慢慢加快进度就好。他自是明白自己的任务,这辈子怕是要在学业上冒点尖的。他要过悠闲的日子,他要保护妻子,首先他就不能弱小,要有足够的权势地位才能保护家人的安全,有了权势,他可以放下,可以悠闲,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在这个社会怕是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正文 10 族学
果然给贾赦说中了,没过两天,贾政就被贾代善叫到了书房。对于贾政这个儿子,代善甚为矛盾,当然,毋庸置疑,他很疼爱这个小儿子,这个儿子自幼聪慧,教个东西,三五遍就能记住,老爷也甚是欣慰,又因是次子,以后倒是能指望从科举上某个出身。想他贾家以军功进爵,但太平天下时,向来是重文轻武,可惜现在合着两府男丁并没有几个是以文出仕,宁府贾敬倒是丙辰科进士,只是为人狠是不着调,只爱丹汞之术,虽被他老子时常狠狠训诫私下却尤是不改,看这也是指望不上的,而代善自己个儿的官身也是当今的恩赏,虽说这以后有着世袭,但到底意有不足且也还是身列武官。现若这次子能走文之道,以后不光政儿自己有个着落,对荣府也是大善。只是没成想政儿进了学,据说书也不好好念却整日和着几个小子溜猫逗狗,几次有心教训,但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乖巧样又狠不下心,加上太太护着,几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现看着这次子在自己面前垂手肃立,规矩十足,训诫的狠话也就不说了:“而今看你也大好了,明儿就去族学吧。我这也不多说了,希望你真如你母亲说得懂事了,但凡往后你在学里有一丝的不学好,不用别人,我先打折了你的腿,你可给我记住了。出去吧。”
看着贾政诺声退出,代善不由心中叹道,罢了,就看这一次吧。送儿子去族学,本就是希望他们能多些交际,除了做学问,还能看到些人情事故,如能结识到一两个好的同窗也不为以后的臂力,等到稍大学问需要精研再延请名师。不然,老是关在家里,生长在妇人之手,养成不通事理或是只识妇人见识,却也麻烦。不过如果这次政儿真是故态重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关在家里总比称为纨绔浪子好。
不说贾政怎样禀报太太奶奶,太太奶奶又是怎样叫来出门跟着的马车随从小厮书童训话,墨浓茶清并几个丫头又是怎样整理包裹文房四宝书籍功课本子、出门的大衣服、茶具、坐垫等滴滴答答的一串让贾政目瞪口呆的东西,只说第二天卯时一刻,他的奶娘周嬷嬷就叫起了。其实贾政早已醒了,上辈子是军人,已经习惯早起出操,哪怕是离休后这个习惯也没改,来了这里贾政也想早起锻炼,只是现在身边跟着的人太多,一时惊动太大,他想这以后慢慢跟代善提出早起锻炼修身。此时贾政正假寐调息,抛去姿势练习无需入静的床上八段锦,等着身边人轻声叫了二三声就顺势睁开了眼。自有那墨浓伺候他穿衣,周嬷嬷给他收拾腰间的佩玉香囊荷包、颈上的项圈等零碎,茶清领着一串丫头捧着洗漱用具进来,仔细给他颈子上围了围布给他洗漱,又给他梳了头结了发辫穿了珠子带了小抹冠,一通出门的正式打扮。完事了就来到了奶奶处,此时史夫人也已收拾停当等着他呢,一边忙不迭的传饭一边又嘱咐了再嘱咐,然后又逼着他塞了许多吃食下肚,才让人送他去太太处请安并随着贾赦一起出门。太太还未起身,贾政在房门外尽了礼数后,自有那嬷嬷引他至贾赦处。贾赦才刚用完饭,正捧着茶杯漱口,见他来了也不多话,等他问完好,放下杯子就领着他出门。直至到了二门,才看到二门外等着四五个大汉并七八个小厮,这些人贾政并不认得,只是根据前几日的闲谈才摸清,和贾赦一样,他配有两个外院随从四个小厮,看来就是二门外这一帮人。这些人都是老爷太太和代善史夫人精挑细选的,有的原是贾源、代善的贴身护卫,有的是太太和史夫人的陪房。这兄弟俩的奶娘指挥着小丫头把出门要带的东西交给了门外候着的随从小厮,才看着哥儿俩被簇拥着离去。
贾政这时心里并不平静,这还是自王家回来后第一次出门,虽然以他的心境不太可能有小学生第一次上学那种雀跃感,但被拘在内宅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出门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希望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才出了边门他还没有仔细感受到自由的空气,就被一个大汉抱起塞进了一辆早就等候着的马车里。此时贾赦已在车中坐好,看着贾政被塞进来安置稳当了,才轻敲了车窗,马上有人放下车帘。随后,车,动了起来。
走不多久,就到地儿了。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后来,贾政才知道,这地方离他现在的家确实挺近的,就在东府后面隔条街。下了车,一进门,迎面就是一个照壁,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其实这院场并不大,但因没有其他假山灌木等杂物,只左右两棵大树,所以显得开阔,脚下青石板路直通前面的正厅。进了正厅,就只一个祭案,悬挂着孔子圣人像,肃立,点香,上礼,贾政跟着做了一通,尔后随着绕过祭案,穿过正厅而出。又是一条青石板路,尽头横着一排屋宇,正对着石板路的是一间课室,门扇大敞,已隐隐有读书声传出。刚才只有贾赦贾政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厮随他们上香的,其他人都从正厅两边小径过的,此时正在石板路旁课室外候着,等主子进了屋,自有身后跟着的人轻手轻脚的快速上前清理座位归置东西,许是做惯了的缘故,一会儿就弄得妥妥当当。等着二位少爷做稳了,才退出门外,除了留了两小厮在门口歇着听传,其他下人都散了去。
贾政这时才有暇四下打量,这间课室还是比较空旷的,上首案着大书桌和高背大椅,不用说,是夫子的位置,下首分五列排着二十多个位置,他和贾赦的位置是首排靠中间的位置,屋子四下里放着落地大烛台,现天虽已微明但还是明晃晃的点着,课室两边都有门,一边是他进来的门,另一边还半掩着垂着门帘,看来是夫子进出的门。
现在课室里已有七八个同窗,见贾政哥俩来了,纷纷上来招呼,一通叔侄兄弟,贾政随着贾赦的态度,并不多说多看,虽有人觉得与平时有意但也没多在意。此后方才坐定,学着贾赦翻读书本。以后又有人陆陆续续进来,贾政也学着贾赦有的理有的不理,也有几个私下里冲他挤眉弄眼的,贾政见贾赦蹙眉,知道是前身的胡闹同伙,因而并不理睬他们。
约摸着辰初时刻,人已到齐,一声咳嗽声,大家全体起立,随着小童打起门帘,夫子进来了,随众躬身行礼问好,待夫子坐定示意,方才礼毕坐下。贾赦带着贾政上前行礼,说着病好销假,夫子捋着胡须,点头言善,又嘱咐好好学习不可顽皮等语,贾政一一言诺,恭敬十足,夫子看着高兴,让他们回座读书。看着大家摇头晃脑各自大声诵读,贾政不由想起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特别是其中所述“头拗过去拗过去”,顿觉喜感十足。
一天下来,贾政摸索出这课程表来,辰初至辰正,早读;辰正至巳末,夫子授课,分四个进度,由高到低分别讲授,没有轮到的先自己温书或习字,轮到的先由夫子抽查旧课再说新课,中间休息一刻钟;直至午正,温习诵读当天新课;午正,午休;未时,习字;申初,检查当日功课并解惑;申正,放学。
这一天当中,果然有几人小动作不断的骚扰着贾政,又是递纸条又是传小话,贾政通没理会,贾赦也发现了,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贾政看了心中慰贴,只是课中不便多说只得示意其放心便是;但是这几个小孩并不死心,更有甚者还跟着贾政去解手,追问为何不理他们,是不是怕他大哥告状,让他不要怕,拍着胸脯说他们有办法云云。贾政看着好笑,不过是一帮子皮猴,现在也不知到底品性如何,他倒也不便一棍子打死统统不理,先看看再说,说不定能有一两个值得交往的。于是解释,并不是怕他大哥,只是想好好学习上进罢了,也没有不理他们,等下了课可以找他玩,那孩子瞪了他半天像看怪物似的,半晌憋出一句,“看来你真摔到头了!”然后转身跑了。
下学回家,太太又一顿细问,从生理的到心理的,无一不仔细,他也细细答了,太太笑眯了眼,接下来,又是一顿快乐的晚餐。回到代善史夫人处,贾政又来一遍细细描述,只是这次除了上学的内容还添加的在太太那边的情景重播,史夫人搂着肉啊心肝的一通揉捏,连代善也捋着小胡子一旁点头,然后又是嘱咐往后也要学好等语,才放他回房。
回了房,奶娘丫鬟等人也个个欣喜,像是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好事了。在这上下皆欢的氛围中,贾政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自习,然后梳洗,上chuang睡觉。
正文 11 似水
子肜坐在张夫人身边,浑身像没骨头似的靠着张夫人,张夫人好笑的捏捏她的鼻子,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样子,让人见了怎么好?”
“娘哪里话来,这里又没外人,怎么不能疏散疏散,若在人前,我必是标准淑女样。”
张夫人横了她一眼,终究没舍得再说,算了,女儿也是个伶俐人,人前是一等一的大家贵女,也只有在父母哥哥面前才如此耍赖样子,还不知道能在身边再宠多久,就由她吧,再看了她一眼,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女儿已快到金钗之年,而下个月,张夫人自己就要吃媳妇茶了。
是的,似水流年,子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前几日,三月初一,她刚刚度过她十一岁的生辰,总算不是黄口小儿了。其实这几年她过得是顺风顺水,父母娇宠,哥哥宝贝,奶奶也爱护,虽然她背负着沉重的真相,但还是活得无比肆意。
到来的第二年,也就是子肜六岁时,在她强烈的要求下,老爷延请了蒙师,让她和子胜一起发蒙,当然,张夫人让子胭也一起学了。起初,夫子对于要教两个女弟子还是略有不满的,但又不好驳老爷的面子,就打算睁一眼闭一眼,全当她们是来解个闷,但不久却发现,这两个女弟子大的努力,小的天分奇高,端是比他认为是正经学生的子胜强上几倍,就在他重新计划着要教出博学的才女时,子肜这边又提出新的要求。
本来,有着上辈子的积累,这蒙学对她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只是不能不学,不然以后的计划都不好实行,但真要她像上辈子小学生学汉语拼音一样学一些早会了的基础,而且还要重复无数遍以期打好她已经坚实得不能再坚实的基础,她,王子肜不干了,这不是浪费她时间吗?早在上辈子,她就十分珍惜时间,在急诊室里,有时候几秒钟就是一条生命。她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下去。于是,在一日晚饭后,她组织了一场摆事实讲道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家庭研讨会,中心论题就是王子肜同学的学习近况与展望,与会领导有老爷太太,二爷。在会议上,帮助对象王子肜第一个发言,首先,她摆事实,客观地讲述了现在的学习:每天上午,她跟夫子上两个时辰的课,由辰正至午正,中间休息一刻钟。两个时辰的课听着吓人,但其实没有什么,每两天才教一次新课,每次第一天,夫子先给他们检查作业,然后教新课,或讲书或教写字,由于他们还小,夫子也教得不多,然后提问解惑,这些统共不到一个时辰,然后休息,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