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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飞走近来,低声道:“我等着你的骑兵来燕支关!”赤裸裸的挑衅,对战争毫无道德的渴望,看着他近乎燃烧的乌黑瞳仁,傅怀川热血上涌,哑声道:“好极了!”
傅怀川还是低估了他,低估了李若飞的阴狠狡诈以及行动力。
当晚,傅怀川带领从凉州调来的燕云百骑,护送马群穿额仑草原南下。
虽然深知朗国不敢在境内动手,但傅怀川一向谨慎,仍悄悄调来燕云百骑护送马群,燕云百骑是傅怀川近年一手训练的骑兵,作战素质极高,以一挡百,悍不畏死,这样即便朗国有异动,自己仍能安然脱身。
在草原已走了三天,再走一天,就能出俄伦草原。
这夜,草原刮起了可怕的白毛风,比刀子更锋锐,夜色却如墨一般浓重,连雪地的反光都融入了黑夜。
傅怀川心中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吩咐下去,万事小心。
黑暗中,突然有狼群鬼魂一样出现,绿眼灼灼。一刹那间,已扑向马群。
马群大惊之下,顺风而逃。燕云百骑跟随向南。这些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尚能在黑暗中勉强控制马群不四处逃散。
突然其中有夜视之术叫做宗雷的大叫道:不好,狼群从侧面过来了!
他清楚看见,狼群悄然改变了出击方向,防御最弱的马群侧面,已经暴露在獠牙森森的狼群面前,只见狼在马侧面直身一跃,就扑到马背、马身或马颈上。恶魔一般用尖锐的利齿深深扎入马肉或者血管中,待一匹马嘶叫抽搐时,毫不浪费时间的跳下寻找下一个牺牲品。
只听见马群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长嘶,一匹又一匹的马被咬破侧肋侧胸,刺穿咽喉,甚至划开马腹。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新鲜血沫,冰白的雪地上刺目的红色肉块和肚肠。
鲜活的乌珠穆沁马,在草原烙刻下了残酷的血印。
局面失控,狼群疯狂一般开始攻击骑兵。燕云百骑都是软甲快刀,在一个个人立过胸的恶狼面前,显得毫无冲击力,只能靠刀法割开狼喉,或剖开狼肚。只见有人一刀劈在狼牙上居然砍之不断,反被恶狼跳到肩上一口咬断咽喉,一声惨叫也无,血溅三尺。
黑暗中,李若飞骑着他的“乌云踏雪”,立在屠场南侧的山丘上。听着狼群攻击的声音。眼神宝石般闪亮。身边跟着他麾下的数十名战士,都是自小在草原里挣扎求存过来的,听到这种熟悉的声音,也是热血沸腾,杀意大起。李若飞轻声笑道:“再有小半个时辰,我们便冲下去,杀光他们!”
狼群益发疯狂,千匹良驹已经屠杀过半,有一部分四散奔逃,但都有狼穷追下去。此时已经是燕云百骑对抗这些草原上的魔鬼。
有的是坐下战马先被掏开肚子,受惊之下狂奔乱踩,自己踩烂自己五脏而死,人只好跳下马来直面恶狼,很容易就被前后夹击抓死或者咬死,狼的速度奇快,反应敏捷,毫不逊色于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有的甚至是被狼扑上马背撞击下马,软甲衣服几乎全被撕开,在血红的雪地上抱着狼互相撕咬,直到被狼咬开血肉脖颈,丧失生命。
黑夜中人的力量跟狼相比实在不堪一击。
雪地上一匹匹被掏空胸腹的大马,瞪着乌黑的大眼,眼中还残留极端的恐惧和绝望;人有的在雪地上痉挛翻滚,喉管被撕裂还尚未死去,嘶嘶拉拉的喘气,冰粒子被风扬起,灌满口腔。风中都是血雾和细小的血肉,汹涌喷溅的血,漫天遍野的杀戮,整个草原成了修罗地狱。
傅怀川纵马在狼群中,却有闲庭信步的优雅,他深知今日之事神仙难救,但也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出现,他在等待。
狼群的耐力和疯狂让大家陷入深切的绝望。黑夜还很长,谁都知道难逃狼吻了。
突然逆风传来破空声响。
眼见群狼一只只被狼牙箭射中,片刻便死伤多半。众人死里逃生,不由欢呼。
一群人手持火把从南侧山丘上迅速冲下,马蹄踏雪几无声息,但杀气却如寒风一样直贴肌肤而来。
进入战圈后,这群人拿出特制铁棒,直奔残余的狼而去,利刃割不断的至硬狼牙在这种铁棒下却脆弱不堪,只听咔嚓咔嚓的声响,狼群发出惨嚎声,原来这群人专挑狼牙下手,失去了牙的狼,好比失去了灵魂一样惨痛。
狼群终于退去。
温暖的红色火光下,李若飞出现在了傅怀川面前。仍是一身黑色貂裘,头戴一顶貂皮大帽,越发衬得容色如玉,肤光胜雪,连一地的残骸污血都清亮了起来。
傅怀川咬牙笑道:“这是我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低估了你这头狼崽子。”
李若飞道:“那你猜,我现在要做什么?”
傅怀川叹口气:“燕云百骑能死在你手下,我还有什么话说?”
李若飞大笑道:“燕云百骑?哼哼,燕支云朔是我朗国的地方,你们凭什么称燕云百骑?”挥手道:“杀!”
燕云百骑刚从狼群中残存,已是心胆俱裂。而李若飞所率百人却是养精蓄锐,勇悍绝伦。双方接触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宗雷混战中,伺机转身而跑,黑暗中却听到空气撕裂的声音,随即脖颈中一阵刺骨的冰凉,摔落马下。
却是李若飞一箭封喉。
李若飞回头,带着几分略显轻浮的笑意道:“四野王果然识时务,眼看着自己人被杀光,居然眼都不眨。”
傅怀川道:“肉在砧板上是没有资格眨眼的。”
李若飞道:“我不会杀你。”
傅怀川叹气:“是你不能杀我。朗国完全没有做好作战准备,只要我死,朗国面临的就是百万大军压境,别忘了宁国正为南疆之叛厉兵秣马,调遣军队根本就是举手之劳。相信你们的皇帝根本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你们的子民,也不愿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李若飞冷笑:“真聪明,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狼群来袭击你们吗?”
傅怀川道:“正想请教。”
李若飞眯起眼睛:“天谴。”说罢哈哈一笑,吩咐道:“木奇麟,你领十个兄弟一路护送四野王殿下到凉州吧!”
额仑草原一役,李若飞大胜。
一个月后,李若飞受封南院将军,协同颜冲羽镇守南线。傅怀川亲率五万大军,平定了南疆叛乱,并俘获南疆王赵孟旭及其宠妃金枝夫人。
第三章
燕支关城。
已经初夏季节。城外草原上已是冰雪消融,水草丰美。
正午阳光下突有单骑,马上人一身白衣,黑发飞扬,如流星闪电,直奔颜冲羽的营帐。
营帐内,铁架上一锅黄羊肉已熟。颜冲羽精赤上身,腰间斜插一把弯刀,蜜色肌肤,极美的肌肉线条,毫无一丝多余的脂肪,整个人像一只正在休憩的豹。
大帐掀开,李若飞一身大汗的出现。
颜冲羽笑道:“又去试咱们新制连弩的射程了?”
李若飞坐下拿起羊皮水袋大口喝水,喘口气道:“改了弩箭的尾翼,能射出七百步,但是不能射穿重甲,宁国的重甲兵团可不是好惹的。”
颜冲羽伸手帮他擦掉唇边水迹,道:“先吃羊肉,这是你去燕山试弩时,我空手抓的黄羊。”
两人对坐,各自用一把剔肉薄刀片下黄羊肉吃,只见李若飞吃的满嘴是油,不顾羊肉甚烫,只一把一把的往口中塞。
颜冲羽放慢速度,帮他拍着后背防他噎到,低声道:“若飞,慢慢吃,这么些年了,你也该忘掉那时挨饿的事儿了。”
李若飞一愣,那饥饿低贱的三年……想起来连呼吸都是痛的,如同刻在骨髓深处最痛苦的烙印,也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母亲病死时李若飞刚六岁,被逐出王府,流浪在大草原上,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连他自己也只恍惚记得和老弱的饿狼抢一块腐肉被咬的遍体鳞伤,寒夜自己在雪壳子下睡着冻得手脚破烂,无数次饿晕或者病倒,几死还生。
直到九岁那年遇到颜冲羽。
颜冲羽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初见的那天。
意气风发的南院王世子那年已满十四,小小年纪,就以果敢硬朗传名草原,南院王颜崖攼特意拨给他一支亲兵让他率领,在几次边关小规模战役中,也屡建战功,甚有章法。为参加第一次达穆大会,颜冲羽准备单身猎下一头雪豹庆贺自己正式成人。
严冬季节他跟踪一只落单的即将产子的母豹已经两天两夜,雪豹警惕性极高耐力极强,颜冲羽也是以此来锻炼自己的能力。
傍晚时分终于见到母豹精疲力竭的躲在一个小山包后休息。颜冲羽下马,手持猎刀和铁棍从山后绕近,一刀劈在豹子后腿上。
饿了两天的母豹根本不畏惧颜冲羽的偷袭,发出一声凄厉长嚎,一扭身猎刀已经离体飞出,嗖的冲向颜冲羽,速度之快力量之强让铁棍毫无用武之地,一下扑倒颜冲羽,利齿便咬向颜冲羽血脉充盈的脖子。颜冲羽自小习武,反应极是迅速,扔开棍棒,双手紧握豹爪,一低头抵住了豹子的下巴。一人一豹在雪地里对峙。
时间流逝,雪豹的口水滴落在颜冲羽的头发和后颈,从开始的灼热逐渐冰冻。母豹在喘气,因为正在承受即将分娩的痛楚,而颜冲羽的力量也一点一滴流失,心脏噗通噗通狂跳,手开始酸软。
谁也不知道谁将活下来,但谁也不会放弃,这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则,绝不轻易放弃生命。
太阳下山,颜冲羽感觉到母豹开始不安,微薄的霞光下,眼角余光看见了雪地里的一双赤足。
这是一双饱经风雪摧残的脚,脚面上尽是冻出来的创口、凝固的脓液和新生的嫩肉,让人作呕。
脚步走开。母豹却更加不安,发出低低的吼声,但颜冲羽抓得更紧,抵得更牢,他知道生死就在此刻。
猛然寒光闪过,滚烫的血液从后颈淋下,后背一阵剧痛。
母豹的头已经自颈部脱离了身体,这刀精准无匹,力道充足,从脖颈最柔软处下刀,一刀剁下了母豹的头,更不知有意无意,顺着刀势,划伤了自己的后背。
颜冲羽喘着粗气活动了一下脖子,发现救他的是一个小孩。
小孩瘦瘦小小,光着两只脚,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一双和脚一样伤痕累累的手兀自紧握猎刀。
颜冲羽站起身,走近他,说道:“谢谢你!”
小孩却退开两步,警惕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直击颜冲羽内心最柔软处,黯淡的霞光下,那眼神既强悍又脆弱,既冷酷又纯真。
颜冲羽伸出手去,柔声道:“小兄弟,不要害怕,我叫颜冲羽,你叫做什么?”
小孩似被他的温柔所惊,半晌说道:“我叫李若飞,你这把猎刀是我的,这头豹子也是我的,你若跟我抢,我就杀了你。”
声线极其干净清冽,说出的话却和强盗一般。
颜冲羽好气又好笑:“原来你是故意割伤我的!你放心,我的背都被你割伤了,怎么能抢你的刀?再说你救我一命,这雪豹本就是你的!”
李若飞大喜,扑到刚死的雪豹身上凑过嘴去,大口吮吸温热的豹血,用猎刀割下小块鲜肉直接塞入口中。一边吃肉一边忙不迭的剖开豹皮,血淋淋的放进随身一个大口袋里,动作甚是娴熟。
夜幕降临,天边星子开始闪烁着冷清的光,一直在旁默默观看的颜冲羽突然说道:“李若飞,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李若飞正在大口吞吃豹肉,听到这话猛然噎住,抓住脖子使劲咳嗽。颜冲羽赶紧上前重重的拍他的背,好容易才把那块肉吐出来,李若飞却一把推开他,嘶声道:“我有家!我有娘亲!我娘一直跟我在一起!你给我滚!”
颜冲羽心中一痛,同时怒火上涌,他身手原本就比李若飞高出许多,此刻抓住贴身良机,出手如电,一把夺过李若飞手上的刀,也不顾背后伤口裂开,用力将李若飞两只脏兮兮的手反别在背后,一声呼哨叫来了自己的马,一手抓牢李若飞,一手执缰,翻身上马。
李若飞崩溃般的大哭大闹,颜冲羽却一言不发,只紧紧将他抱在身前,一路飞驰回了南院王府。
王府里的下人只吓得半死,世子两天未归,回来时一身是血,还抢来了一个又脏又臭又哭又骂的小孩,忙忙的告诉了王妃。
颜冲羽既伤且累,李若飞也哭闹得精疲力竭,正不可开交时,见一华服美妇,拥着紫色貂裘,踏雪而来,一身的雍容贵气,嘴角却噙着一抹俏皮的微笑,正是王妃尉迟香。
尉迟香问道:“冲羽,怎么回事?”
颜冲羽很委屈,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