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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宁天:“比如?”
“比如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已经介入他生活太深?”
天天转身的脚步顿了顿,鞋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用力蹭蹭。
他说:“我没想过,确实。我只单纯地想帮他,我要他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卫清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我孙子这种处理问题快刀斩的个性,不混迹商界实在是太可惜了。”
“哈哈,老爷子你是知道的。依我的性子根本不适合什么控股掌权,我只不过比较尖锐,可是已经散漫惯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小辈里,你是最有能力的一个,也是我一直最看好的。”
“能力是需要时间的,你给他们多些锻炼机会,指不定将来会比我做的更好。”
卓森进门的时候,一眼看见天天坐在桌边,兴致勃勃用叉子戳着那块黑森林。看见卓森,他高兴地仰头笑起来。
卓说:“天天,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去那家新店给你带了蛋糕。”
他晃晃手里的袋子。
天天刮一勺巧克力碎屑丢进嘴里,瞥一眼他的手。卓森打开袋子,把那张名片随意摆到桌上。
天天顿一下,拿过仔细翻看,眼神在纸片和卓森之间狐疑地来回游动。
卓森说:“很特别的一家,少有西饼店会装修成明清式样。”
天天敛下双眼,闷头吃蛋糕。
卓毫不自知,依旧说:“老板是个不错的男人,非常漂亮,而且绣功了得。他衣服上的花纹全部都是自己设计,还有店铺里的一些装饰品,我也很喜欢。”
他把锦袋放在天天手边,习惯性拍拍他的头顶,走进厨房
卫宁天小声哼了一记,一把拉开那个锦袋。
一块古筝形状的蛋糕。
他咬牙切齿,狠狠把名片向奶油里一插。形状优美的弦从中间被割裂开来。他拿起小勺子,在蛋糕表面不停捣鼓,直至完全化成一摊糊状物为止。
卓森修完油烟机下那块翘边的瓷砖,洗干净手,走回餐厅。他想着要问天天晚餐吃什么。
他看见桌上余留的一片狼藉,还有天天吃到一半的黑森林蛋糕。人却已消失。大门空洞地敞开着。
卓森愕然。
*****
他气冲冲穿过大街,对准路边粗壮的梧桐树干,一脚一脚用力踢着。
“好你个杜君舞。会绣花了不起?会开店了不起?死气沉沉,阴阳怪气,一付棺材店老板的晦气样,看我找机会怎么收拾你!”
他深吸几口气,隐隐觉得脚尖有些吃痛。心里对卓木头的不满便又多出几分。
对街一座拱桥,平日里并不起眼。大群人此时却围在桥墩边,交头接耳。
卫宁天走过去。他听见人议论:“报警了没?”
“大概报了,不过要等110到,我估计这小孩也差不多了。”
“唉,作孽啊。”
他挤开人群。
桥下湖水,泛着略微浑浊的墨绿色,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形挣扎着起起伏伏,挥动的双手若隐若现。水已几欲没过他发顶。
围观人群愈来愈多,却依旧全部都在观望中。这个时代的人,都早已习惯在生活里首先把自己牢牢保护好,谨慎衡量着每一个因果得失。有丰富的怜悯心,却毫无行动力。
卫宁天一把甩下外套。纵身跃下。
卓森远远,只来得及看见化作一道弧线的某个熟悉身影。
他心脏狂烈跳动起来,脸色煞白,几乎疯狂地抢奔到桥前。
天天,今天的黑森林蛋糕,你还未吃完,决不能,如此迅疾地消逝在我的生命里。
人群发出接连二三的惊呼。
有人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看样子大概是认识的吧。”
“也对,否则非亲非故的,谁会跳?”
*****
“天天。”
卫宁天洗完澡,湿漉着头发趴在电脑前,专注于那些屏幕上移动的3D小人。卓森把一杯牛奶放到他手边,被他一掌推开。
他依旧未正眼看过卓森。
卓森觉得无措,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与愤怒别扭,又不能交流的天天相处。他只能站在一边,默默看他把头枕在手臂上,身体蜷缩起来,打电玩。
他突然想起来杜君舞说,你的问题在于,没有人可以走进你的内心,你的情感不对任何人开放。
卓森开始想是否是这里出了差错。
他知道这是自己自小开始就养成的习惯,与人谨慎保持距离,任何时候都必须尽量控制心绪,与人不热络亦不敌对,平和度日,他从未预见过这种鸵鸟习惯将为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亦从未想要真正去了解一个人。
天天进驻他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自己有时候确实可以放心与他说一些内心隐秘的话题。或许是认为他听不见,好比是一只宠物,经常陪伴左右,依赖顺从,却不会去肆意窥探自己的内心,这让他觉得安全。
卓森忽然希望自己曾经饲养过一两只宠物,或许如此便能够懂得怎样用言语之外的方式去了解沟通。
他低叹口气,取来吹风机。一面吹,手指一面轻轻滑过天天的发丝。
卫宁天扁扁嘴,在心里愤愤骂了一句:猪头。
10
跳下水的时候,衣物重量有瞬间把他的身体向下一拉。冬天湖水刺冷的感觉很快渗进皮肤里,呼吸即刻感觉急促起来。如果这时脚底抽筋,他很有可能就此沉于水底。
但卓森没有时间恐惧,或者,他根本没想过。天天就在他视线可触及的范围内,奋力抓着另一个孩子的手。看不清表情,但卓森知道天天一定摆出了满脸的倔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带两个人一起离开这里。
劫难是考验,是窥探内心,一种有效而精准的途径。并不是每个人的冗长一生,都有这样危险的机会。
110很快赶到,把三人同时救出。卓森紧紧圈住天天,他左手腕处,在混乱中被桥墩下杂乱的岩石划伤,鲜血淋漓。随行的医务人员示意要包扎伤口。卓森只觉极度疲惫,汹涌而至的寒气几乎让他麻痹。他摆摆手,转身拉着天天离开。
卓森吹干天天的头发,又把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摸摸他的脸,走出门。天天咬紧嘴唇,一动不动。
游戏画面上,模拟人生的小人自发跳进泳池里游泳。天天鼠标一点,把池子边的泳梯搬走。
“淹死你。”他恨恨地轻声说。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天天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门边,又停住仍旧坐回去。半分钟后又站起来,再坐回去。他扁扁嘴,急躁地跺着脚。
卓森的手机铃声震天响起。卫宁天冲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上偷听。
卓森说:“嗯,好。我马上到。”
他挂上电话,脚步声靠近,天天跳起来奔回电脑前,摆好姿势。
卓森推开门,看看,又很快离开。
卫宁天听到大门关合的声音,于是急急忙忙奔出去。卓森已经离开。
餐厅桌上留着那只,他之前吃到一半的黑森林蛋糕。一边摆着一碗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卓森留了字条说,我回公司还有些事,粥冷了转一转。吃完早点睡觉。
天天抬头看钟,七点四十四分。
他哼一声,一跳一跳跑进厨房。
*****
卓郁对卓森说:“威宁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
“威宁不是随便什么小公司,大哥,我需要时间。”他回答的时候,面色潮红,底气亦有些不足。顺着右手边的沙发坐下,卓森觉得脚底虚浮。
卓郁瞥他一眼,眉头皱起来:“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记得吗。”
卓森点头,固执地沉默着。
他与大哥的关系,不同于二哥。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年幼时候的对峙方式,不争吵,不讽刺,冷淡,静默,无言以对。这样显而易见的隔膜陪伴卓森走过整个少年时代。虽然平静,却让他异常心寒,他找不到可以跨越这道鸿沟的方法。
卓郁叫来秘书,摆一杯热开水到卓森面前。他说:“我听说,你最近和威宁的老板私人关系密切。”
卓森愕然抬头:“我并没见过威宁的老板。与副总裁也只有一面之交。”
“那样最好,我不希望公司有朝一日败在养虎为患上。”
卓森黯然,拳头握紧又松开。
他起身离开:“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卓郁定定站在大幅落地玻璃后面,看卓森的车从公司门口拐出。
他把手边一份新的企划案扔进抽屉里。
茶几上的热开水丝毫未动。卓郁一掌挥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
卓森打开大门,想着天天一定睡下了。头和脚感觉异常沉重,握着钥匙的手发软颤抖,每一个动作都仿若不是来自自己的身体。
开灯,倒一杯热水,他连举臂都觉费力。
卫宁天一下从床上跳起,三步两步窜出来。
卓森说,天天,还不睡么?
嗓音嘶哑,他自己却毫无自觉。
迷迷糊糊中躺下,卓森觉得似乎有人在身边照料他,悉心轻缓,像是幼年时候的母亲。他努力想看清楚,眼皮却愈来愈沉重。
学校里,父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他书包内的东西抖落一地。
他大声呵斥他:不好好读书,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并扬手把一本书撕得粉碎。
那是一本有关于蛋糕的烘烤技巧,他预备几天后,圣诞节,亲手做给全家吃。
二哥生日,他花了几天时间,努力做了一张贺卡,虽然粗糙拙劣。
交给二哥。二哥笑着道谢,一并摸摸卓森的头。
放学,经过长廊,想着是否可以唤二哥一起回家。却无意中听见他的大笑声。他说,你们看啊,这是我弟弟画给我的,居然自己画,蠢不蠢?
卓森在半夜惊醒,喉咙有灼烈的烧痛感。身体温度异常高,焚烧一般。四肢动弹不得。他隐约看见床边趴着一个瘦小的影子,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拉着他的棉被一角。
“天天。”他叫。微弱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
天天猛地抬头,扑到卓森枕边,摸着他的额头,把有些冰凉的脸贴到卓森的颊边。黑夜里,他紫色的瞳孔一晃一晃,明亮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卓森轻轻捏一下天天的手。
卫宁天把水杯递到卓的嘴边,手心里,有药片。卓森就着他的手,仰头吞下,丝毫没有迟疑。
他在暗处细细看着卓森平静的睡脸,均匀却有些短促的呼吸,仿佛潮起潮落。
手指轻轻滑过卓森挺直的鼻梁。他痛恨自己今天不可控制的反常。因他被祖父的一句提醒,着实击中内心长久潜伏着的不安。其实天天自己又何尝看不清楚,卓森是个自尊心如何强烈的男人。
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换得的将是卓森的愤怒或鄙夷,他自己都无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