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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娅蹙起眉头，四下寻了条毛毯，抱着走过去。
顾婧怡身上那条吊带，叶娅也有一条，那是她们大学时一起在间刺绣工坊里买的，还玩笑说，将来有了喜欢的男人，就穿来勾引他上床。这条裙子，两人都非常喜欢，因此这么多年都没舍得扔掉，还时不时拿出来穿，面料是真丝的，贴身很舒服，但是在这初春的夜里，就算开了空调，也还是不足以御寒。
叶娅把毯子搭在顾婧怡身上，坐下来，拿走她手里的酒瓶和手机，拍拍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丫头，醒醒，要睡回房去睡。”叶娅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想，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对某人说过类似的话，今晚究竟吹了什么风，所有事情都凑一块儿了。
手下的触感冰凉，顾婧怡身上的温度低的让叶娅有些心惊，摇晃了半天，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叶娅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分开她披散在脸上的头发，一看吓了大跳，黑发遮挡下的那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表情很平静，可是，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叶娅没敢多想，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120，短短三个号码却因手抖的厉害而连连按错，后来好容易拨通了，在电话里说明情况，报了地址，接着便只能心急如焚的在家里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在等待120来的这段时间里，叶娅如坐针毡，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即便多年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也早已不是今日的叶娅，可依然清晰的记得今夜的每一个画面，黑幕里的雨帘，明晃晃的灯光，满地的狼籍，一身红裙的女人……还有那侵人骨髓的战栗和寒意。
120到了小区，却打电话来说，行车道被车堵住，救护车开不到楼下，他们已经派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步行而来，但只怕要耽误点时间。
挂上电话后，叶娅才想起去卧室准备住院所需的用品。因为墨小羽的关系，现在收拾这一套东西对她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一会儿工夫后，门铃响了，叶娅飞扑过去开了门，然后看着几名白衣工作者鱼贯而入，迅速围在顾婧怡身边，开始抢救。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把顾婧怡放上担架，抬着朝门外走去。
叶娅赶忙背上挎包，抱着一大袋洗漱用品，紧紧跟上他们。
到了楼下，外面还在下雨，地上湿滑，叶娅没有撑伞，头发很快便被淋湿，滴着水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脖子滑入衣服里，说不出的难受。
叶娅跟着担架在雨中急行了一段路，然后便看见一辆救护车停在她那辆X5旁边，X5占了小半个车道，一般的小型车辆通行不成问题，但救护车体积太大，被硬生生的阻挡在了这里，叶娅瞧见这一幕，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和血吞进肚里。
抢救室门口，叶娅蜷缩着身子蹲在墙角，身上湿淋淋的，头发还在不断有水滴落下来，沿着额骨流进眼里，叶娅拼命的眨着眼睛，挤出里面的水渍，脸上早已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此刻的她，只感觉浑身冰凉，寒意从血液里渗透出来，浸入身体每一寸肌肤，带着蚀心腐骨的剧痛。
所幸这一次，医生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很快，抢救室的门就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取下面上的口罩，唤道：“顾婧怡的家属！”
叶娅靠墙撑起身子，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干涩得根本发不出音来。医生在门口又叫了几次，渐渐失去耐性，转身准备重新回到抢救室里，不料视线正好扫到角落里的叶娅，于是朝她走过来，“是你送顾婧怡来的医院？”
叶娅点点头，大睁着双眼，一瞬不敢瞬的瞪着他，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医生叹息一声，似乎早已见惯这种场面，只管继续说道：“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死者饮酒过量，心脏骤停，送进医院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属于猝死，你快些通知她的家人吧，节哀顺变！”
医生走后，叶娅依旧靠墙立在原地，没有动弹，整个人仿佛遭到雷击般，完全懵了。
医生刚才说了什么？什么心脏骤停？什么猝死？她怎么听不懂！顾婧怡明明只是喝醉了而已，以前她们也常常这样喝酒到深夜，然后醉成一滩烂泥倒在沙发里，睡的人事不知，可是第二天又照样生龙活虎，屁事没有。这次，也应该是这样的啊！
叶娅想到这里，踉踉跄跄的朝抢救室走去，她要再跟医生确认一次，是不是他弄错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昨天还在跟她有说有笑，怎么可能就心脏骤停，突然猝死了，她不相信，死也不信，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医生刚才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顾婧怡，又或许刚才那番话本不该是对她讲的，是他搞错了对象，没错，一定是这样！
叶娅跌跌撞撞的来到抢救室门口，正巧看见几名护工推着一张移动床从里面出来，床上躺着的人，被一张白布盖住全身，脸也被挡住，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旁边，是一小片红色的裙角。
叶娅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抓住白布的边角，一点一点的掀起来，露出那人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
“不——”
随即，当那张熟悉的面庞完整而又清晰的出现在叶娅面前时，整条走廊里，霎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一晚的不安与惊恐在那一刻彻底爆发，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的袭来，叶娅崩溃当场，扑倒在顾婧怡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迅速围了人群，有人上来安抚，有人过来拉她，可叶娅根本不管不顾，死死抱着顾婧怡的身体不肯松开，泪水如泉涌，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迷了她的心智，叶娅完全乱了方寸，像个无助的小孩，趴在顾婧怡身上，除了哭，还是哭，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叶娅哭的这么伤心欲绝，人群里也有人禁不住的抹起眼泪，“真可怜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喔唷，这种事情，怎么就只有个小姑娘在这里守着啊，其他的大人呢？”
早已见惯生死的护工们，神情依旧淡漠，强行拉开叶娅，试图把床推走。可惜，没走出几步，又被追上来的叶娅拦住。
叶娅双腿发软，浑身无力，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就连嘴唇也哆嗦得发麻，于是，她干脆瘫坐在地上，死死抓住床沿，就是不让人把顾婧怡推走。
护工们无奈，双方僵持起来。
直到叶娅哭着哭着，突然倒在地上，昏厥过去，这场较量才总算结束。
叶娅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抬进急救室里。
护工推着移动床铺，朝走廊尽头处的一扇大型电梯门走去，那里的电梯，通向医院的地下室。
叶娅突然进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这里没有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叶娅感到惶恐不安，拼命向前奔跑，没有方向，也看不见脚下的路，更不知出口在何方，她只能这样不停的跑着，半刻不敢停歇，仿佛只要她一停下来，就会被永远的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跑着跑着，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叶娅兴奋不已，加快步伐，眼前猛地一亮，跟着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很强烈，照的咖啡馆里暖融融的。
叶娅的目光在咖啡馆里巡视了一周，在角落里的一扇落地窗边，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和顾婧怡面对面的坐着聊天，那时的她们还穿着夏天的凉裙，一副七十年代复古的装扮。
叶娅记得，那是去年的夏天，正流行复古风，于是两个女人天天梳着一丝不苟的大卷，没事儿就泡在这里抽烟喝咖啡扮颓废。
“干嘛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谁又招惹你了？”
耳边传来顾婧怡的声音，万年不变的慵懒、妩媚，腻死人不偿命。
坐在顾婧怡对面的叶娅把勺子在咖啡杯里搅的叮铃作响，“还不是那个贱人杜杰，又跑爷爷那儿去打我小报告了。”
“哈。”顾婧怡嗤笑一声，“为了一个叶氏，你们一个个都搞的像小孩子争抢玩具一样，什么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哼，如果有一天，被我抓住他的把柄，我要让他彻底翻不了身。”叶娅埋着头，恶狠狠的说。
顾婧怡面色怔了一下，“你之前告诉我，他亏空公款一事，真实性到底有多高？”
叶娅撇撇嘴，“我也只是听说罢了，消息应该蛮可靠的，但是整个财务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真有其事，也没办法查证。”
“我倒是有个办法。” 顾婧怡说。
“哦？”叶娅来了兴趣，“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顾婧怡瞥她一眼，故作神秘，“不可说，你只需要帮我安排个契机，让我搭上他们的人就可以了。”
于是，某一天，叶娅找了个机会，以顾婧怡上班时间玩网络游戏之名，扣除了她当月20％的奖金，并专门移交财务部门执行。
顾婧怡佯装不知情，跑去财务部闹，很快便勾搭上了他们的经理宋文磊。那之后，他们之间的种种牵绊与纠葛，叶娅并不了解，顾婧怡也从未跟她提过，但是，叶娅隐约可以猜到一些，顾婧怡是在用一种什么方法帮她套取消息，对此，叶娅选择当了鸵鸟，不闻也不问。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她们当初的决定，各自的选择，叶娅依然不觉得她们做错了什么。商场上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她们只不过是动用了一点非常手段而已，尽管在道德上有些惹人诟病，但也并非罪大恶极，法理不容。
可为何偏偏，最后却是换来这样的结果？
叶娅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如果顾婧怡是真的爱上了宋文磊，那么她完全可以放弃，不一定非得选择那个U盘。叶娅也并非只有靠这一个方法来扳倒杜杰，她们完全可以再从长计议，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叶娅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顾婧怡为何非这么做的原因。
一直以来，她就总是在追求两全其美，之前想要拿下叶氏，但却不愿采用任何肮脏的手段，因为她还想要一个好的名声，于是，所有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都是顾婧怡在背后默默帮她完成；后来，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墨小羽，又贪婪的想要得到美满幸福的爱情，同时还要享有叶氏至高无上的权利……正因为如此，顾婧怡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牺牲自己，来成全她的两全其美。
所以，说到底，今日之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这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女人！
第40章 Chapter40
这个晚上，叶娅一直恍恍惚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意识浮浮沉沉中，仿佛随着魂魄飞离了身体，进入另一个时空，在那里，她成了个旁观者，穿梭在过去与现在，看着不同时期的自己和顾婧怡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的日子。
犹记得十年前，刚上高中的自己，被高她一届的顾婧怡堵在学校附近的弄堂里，因为一个误会，两人打了起来。女生打架，无非三个套路，咬、扯、抓，通通被她们运用上了，那时的叶娅虽然比顾婧怡小两岁，但个头高，力气大，下手狠，因此一点没吃亏，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不分上下，可谁知，打着打着，却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彼此，笑了。
“很好，你有种，学校里，敢跟老娘动手的，你是第一个！”
这是顾婧怡对叶娅说的第一句话。
“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那时候，顾婧怡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太妹，每个女生都怕她，就连男生见她也避让三分，老师们管不了她，只得任其自生自灭。而叶娅，则是学校里的优等生，成绩优异，各方面拔尖，是同学们眼中的榜样，老师跟前的红人。可偏偏，叶娅很羡慕顾婧怡，羡慕她的洒脱不羁，桀骜不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不受约束，不被影响，活的很自我，但也很真实，叶娅觉得，那样的人生，才是她所向往的，于是便真就跟着她混了。
而这样一混，不知不觉，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她们由最初大人们眼中的狐朋狗友渐渐发展为死党、好友、知己。
顾婧怡在叶娅的帮助下，摆脱了小太妹的不良形象，开始专心于学习，并顺利完成学业，考上了大学；而叶娅，则在顾婧怡的影响下，逐渐由曾经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变成今天这样一个张扬狂傲、独立又强势的女人。
顾婧怡对于叶娅来说，亦姐亦母，亦师亦友，是她在父母离异后，这十年的孤独人生中，有且仅有的心灵归宿，是唯一让她觉得可以依靠的人。
如果说，叶娅身体里的叛逆因子是经由顾婧怡的影响而开启、挖掘的话，那么，这些因子，对于顾静怡而言，便是深入骨髓，早已融进身体里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