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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刘法祖替谭央后背的伤口换完药,说了些开解她的话,却不知她到底听进去了几个字。她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开口问,“他呢?”刘法祖一怔,待想明白后方回答,“昨天一直坐在外面,稚菊说,昨晚你睡着后他进来看了你才走,”略思量,他又补了一句,“我想大略稍等一会儿,他就会来吧。”谭央哭着摇头,呜咽道,“你帮我去,去看看他!”刘法祖紧锁眉头,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谭央的意思。将手中的镊子撇到桌上,刘法祖腾地站起来,白大衣都来不及脱便急匆匆的下了楼。
刘法祖赶到毕公馆时,听闻毕庆堂就在家中,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等了好半天回话,才有人开门放他进去。一踏进毕公馆的客厅,刘法祖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宽阔的大厅地板上,三五个年轻人将大木箱子里的枪一支一支的摆在地上,每支旁边都放着七八匣子弹,一眼望去,那枪足有近百支。
刘法祖走近,就听见毕庆堂站在楼梯口打着电话,高声说,“和你手下人说,我给每人三个金条,不怕死的,就到我这儿来!对!就要年轻力壮,会使枪的!”说罢,毕庆堂撂下话筒,翻了翻电话簿,待要拨下一个号码时,刘法祖按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毕庆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看不出来吗?”
刘法祖回头看了看一地的枪支,“你这是去报仇?还是一时冲动,要拿性命去白白送死?”“老子就是要去结果了那群狗日的日本人!”“中国人几十万的军队都没守住上海!你想只凭着几十上百个人,就杀光上海所有的日本人?你这是痴心妄想以卵击石!”“杀一个算一个!这一年老子任由他们在脑袋上屙屎屙尿,我全都忍下了,可忍到最后,我忍来太平了吗?我连妻儿的命都保不住了!我毕庆堂不是软塌塌的一滩烂泥,伤我者,我必十倍还之!”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直勾勾的看着刘法祖,“更何况,他们伤的,还是小妹!”
刘法祖一时语塞,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毕庆堂拎起听筒发号施令道,“晚上六点来毕公馆,我管弟兄们吃顿好的,今晚,咱们天一黑就去!”刘法祖站在旁边干着急,他脑子飞快的转着,待到毕庆堂挂了线,他复又上前,推心置腹的规劝他,“毕老板,我听湘凝说央央一直喊你大哥,我想对于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来说,你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与牵挂。孩子没有保住,央央无时无刻不是以泪洗面!你说,失了孩子她都伤心成这个样子,若是失了孩子的父亲,她又会怎样?”
毕庆堂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正因为这样,正因为小妹是如此看待于我,我便更不能负她!使她和孩子受苦,使我们不能相守,我就是为了这些报仇丢了性命,也都值得!”
刘法祖见他一意孤行,决心之大,已然无法说动,他焦急无比的原地徘徊后,一声不吭的抽身离去,脚步匆匆。
傍晚时分,刘法祖再回到毕公馆时,毕公馆的客厅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十个人。坐在书房里擦枪的毕庆堂,抬头看见刘法祖,不耐烦的呵斥道,“你还来干什么?”刘法祖简短的回答,“央央要见你。”毕庆堂擦枪的手一滞,涩涩的说,“要是明天早上回来的话,我就去见她!”刘法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央央还真是了解你,身体那样了,还要自己来!她现在,就在外面的车上等你!”
闻言后吃惊不已的毕庆堂冲出房间。
在大门口的小汽车上,谭央靠着林稚菊的肩头,远远的看见毕庆堂,便吃力的向他伸出了手。毕庆堂跌跌撞撞的奔过去,紧攥住她的手,几欲开口却发不出声来。谭央的脸色如纸般煞白,两行泪收不住似的往下流,毕庆堂看她这样子,心疼到了极点,本是要训斥她,说话的声音里却带了哭腔,“你现在是什么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冷的天跑出来,落下病根,后半辈子受疼遭罪,我又替不了你!”
说着,他觉出冷风嗖嗖的往汽车里灌,重重关上车门后,将谭央紧紧搂到怀里,他的手无意间按在谭央后背的伤口上,谭央疼得一哆嗦。毕庆堂一愣,随即怒气冲天的破口大骂,“这群狗娘养的,不放光他们的血,老子不姓毕!”
谭央一味的摇头后,倚在毕庆堂的怀里,细声满语的说,“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忍下这口气比死还难。可我更知道,我出现在你身边是你这辈子顶为难的事,那你能不能为了我和囡囡再试试更难的事,别那么冲动的去白白送命,想报仇并不止这一条路。你为了我去以命换命,那你就不想想,你若死了,第一个活不下去的人恰恰就是我呀!”说着,她泣不成声的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声说,“因亲人的横死,我前十五年的快乐生活,再回想起来便全成了莫大的悲剧。可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这十五年,我过得不止是快乐,更是幸福,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即便心里再恨,我都不觉得这十五年有分毫的遗憾与可悲,那全是因为你活生生的在我身边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别叫我两个十五年过得一样悲哀了,好不好?我这一生,再也受不得多一次的弃我而去、生死永隔了!”
她的话,叫在一边听着的林稚菊都泪流不止,毕庆堂更是搂着谭央便昏天暗地的痛哭开来。不知过了多久,毕庆堂无意间抬起头,恰看见言覃站在公馆二楼的露台上,她穿着薄衣、赤着脚、歪头趴在石栏上,可怜兮兮的向下望着。
轻抚妻子瘦削的肩膀,他不禁慨叹,如此娇妻弱女,就是让他忍下一座山一片海,又有何难?其实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战乱中,相爱相守再重要,也没用他们齐齐整整的活着重要,只要留下一口气,他还看得见她和女儿,那便也足矣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说年前完结的,没想到快过年这一个多月患者还是很多,没有往年的节前串休,就连昨晚小年夜的夜班都上到崩溃。向大家赔个不是,屡屡食言,我都怀疑自己的人品了。今年是暖冬,细菌病毒都猖獗,希望姐妹们和家里人都注意身体,勤洗手勤开窗。
看到有为姑娘问还有几更,是这样,正文还有两到三更(看字数),尾声还有上下两章。初步打算发定制的话,定制里还会加一章番外,希望春节假期能整理出发定制的文档,貌似也是大工程……
98
年底的三九;是最冷的时候;水边的风;带着寒气刺骨而来;刘法祖只记得黄昏时,他和两个盯着他的狗腿子走进一个卖报纸的小店;店门关了后;他拿起报纸刚读了标题;就完全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船的船舱里。船头,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在和几个人交代着事情。
刘法祖坐起来;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脑袋,试探性的向外面喊;“毕老板?是你吗?”毕庆堂头也不回的说,“刚把日本人的那两条狗给宰了,歇口气,等等就送你走,”说着,他将擦手的布扔进了还泛着血色的江水中,“送你去重庆。”刘法祖闻言,也不顾头疼,几步就从船舱里奔了出来,激动的问,“真的吗?毕老板,现在从上海去重庆,比登天都难!”毕庆堂微微笑了,“这世上用枪和金条能办到的事,都不是真的难。你坐小船去海上乘货轮到香港,再坐飞机去重庆,一路上我都安排好了。”
刘法祖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谢字,忽而,他沉默了,良久后才很郑重的说,“毕老板,我真要感谢你,不仅因为你成全了我和湘凝团圆,还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处于煎熬和挣扎之中。我以为医者父母之心,挽救生命不该分三六九等,所以就算是敌军伤者也该以人道之责尽心救治。可是,我一面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另一面他们却伤害着我的朋友亲人,甚至于和我一样怀有医者仁心的央央也不能幸免,我们去救他们,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自己的孩子无人医治而死。医道到底是什么?人道到底是什么?我是越来越不懂了。在这个时候,毕老板能帮我从这个死局中解脱出来,是施了莫大的恩德给法祖。”
毕庆堂皱着眉,听着刘法祖的话,摇头叹道,“你和小妹,你们这些人啊,书读得太多,干什么都要挖出个原因,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其实人呢,想做什么就赶快去做,别有那么多的顾忌。我这送完你,还要去送林稚菊他们夫妻俩。”“送他们去哪儿?”“去西北,我那边的朋友说他们那里很缺医生,林稚菊和吴恩也不愿意再呆在上海了,很想去那边,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毕老板,那我能不能问问,您怎么忽然间,忽然间……”“其实你就是想问,我怎么忽然间做起这样的好事了,是吗?”看着刘法祖问得吞吞吐吐,毕庆堂抢先一步替他说出了口,之后,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做这些,还能因为什么,都是她嘛。以安全计,我想叫她关了医院,在租界开个只看儿科的小诊所,这年月,医院大,树大招风总不是好事,可我想她即便愿意,也会顾念着你们,所以趁她病着的时候,我就把你们全都安排好。其实说到底,只要能她好好的,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临行前,刘法祖忽然颇有感触的对毕庆堂说,“我以前只认得徐治中,我当时觉得他深情至此,央央若不嫁他,便是瞎了眼。沦陷后,我对你、对你和央央了解的更多了,才觉得,你们情深如许,若是央央真和徐治中走了,那才真是瞎了眼!”毕庆堂听了他的话,虽是欣慰却面有苦楚的叨念,“事到如今我却觉得,小妹若真和他走了,也算是好事。总好过现在,一次次的失望,不但心伤透了,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归根结底,我还是想自己多了些,才一直不甘心、不放手。”刘法祖难以置信的望着毕庆堂,渐渐地,他的眼中里有了些许怜悯与不忍,毕庆堂最看不得别人如此看他,便顾左右而言他的笑言,“你这次去重庆就能看见徐治中,那小子,打了几场胜仗,又升官喽!”
一叶小舟,载着思妻心切的刘法祖翩然而去,站在岸上的毕庆堂体悟着他人的妻子团聚,心中颇有些戚戚然……
一九三八年底,在中日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武汉会战中,日军战死及病亡十余万人,而我**队阵亡更是高达四十万,我**民以巨大的牺牲迎来了战争相持阶段,日军的嚣张气焰逐渐消失,焦灼情绪滋生,这一点,也体现在沦陷区中。在上海,日伪政府对毕庆堂这样有影响力的洋场大亨也加紧了控制与收买的步伐。
除夕的下午,外面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零散的炮竹声响在街道上,带着战时沦陷区里虚张声势的稀薄喜气。毕庆堂拎着一提纸包交给在公寓的厨房里择菜的吴妈,小声叮嘱,“里面是金钱鳘,顶级花胶,和虫草一起煲汤,晚上睡觉前,看着她喝完!”吴妈小心接过来,交给旁边的儿媳,拧着眉头感慨道,“哎哟哟,我看要是吃了龙肉小姐的身体能好啊,姑爷也都弄得来吧!”毕庆堂闻言连忙抬手道,“咱们说话小点儿声,别吵了她休息。”“没睡呢,在里面,姑爷你去看看吧。”
推开卧室的门,谭央盖着毛毯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膝上还放着一本书,《随园诗话》。谭央背后的伤才好不久,也是最近几天才敢平躺和靠椅背坐着,再加上她小产次日去毕公馆感了风寒,缠绵病榻日久,人也苍白消瘦了很多。
看见毕庆堂进来谭央便合了书放到桌上,“来了?”“晓得我来才把书放远?”谭央低头笑了,“天天要我睡觉,哪儿有那么多瞌睡?”毕庆堂细细看着她的脸,柔声问,“觉得身体好些了吗?”“好了,好得差不多了。”“可我看你气色还是不好。”“没有,是总不出屋子的原因,”她低声辩白。
毕庆堂坐在她身边,盯着桌子上的书,忽然问,“小妹,日字下面放一个襄阳的襄,念什么?”“囊的去声,是过去、从前的意思,”谭央说完后,又疑惑的问,“你从哪里看来的?”毕庆堂拿起桌上的《随园诗话》,一板一眼的说,“这本书里,犹恋恋于曩日之圭峰月下。”“你在看《随园诗话》?”她回过头略有些吃惊的问。毕庆堂苦着脸为难道,“好难的东西,总要查字典!”
谭央听后沉默良久,随即轻笑道,“不会的,你可以直接问囡囡,她现在古文也学得不错。”毕庆堂板着脸假愠,“小妹,你这是故意寻我开心对不对?”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待收住笑后,谭央问,“囡囡呢?在干什么呢?”“在家里画东西呢,说要画完晚上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