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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抽屉中拿出了三封休书,久久凝视。
“夫人。我们到了。”身前传来楚翊的声音。抬眸望去,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淡而不见。那用来遮颜的刘海也已被他一丝不苟地和其它发丝一起盘在头顶,用一个鎏金地玳瑁固定。一支简单地鎏金簪子,横穿玳瑁。淡褐色的长袍称出他修长地体形和雷厉风行的利落。
此时地装扮仿佛将我带回了五年前那个下午,他匆匆而来,跟我做了一番汇报后,又匆匆而去。那时留在脑中的,就是他风风火火的背影。
“夫人。”从楚翊身后走出了唇角总是含笑的镜先生,他这几日越发清瘦了,我曾问负责服侍镜先生的汐儿,是不是镜先生没有好好吃药和补品,汐儿抿唇摇头。
再追问时,汐儿说镜先生发呆地时间越来越多了,发呆时的镜先生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就连汐儿。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我想。或许时候真的已经到了。
“夫人,你找我们来做什么?”后弦不客气地坐在我书桌前给他们准备的椅子。楚翊和镜先生也相继坐下。
我看向他们三人。拿出了休书:“这个给你们。”
三人没有看清是什么,纷纷接过,立时,三人脸上神色微变。
楚翊带着几分了然,而镜先生却显得很平静,后弦自然满脸疑惑。
“楚翊,镜先生,后弦,这休书是我为你们而准备,当初你们为我,为风家而牺牲,现在,应该是还你们自由的时候了,当然,后弦你不算。”
后弦努努嘴,拿着休书当扇子扇。
“楚翊,镜先生,现在我恢复你们自由身,你们不能再被我捆绑在舒园里,你们需要你们自己的生活。”
说完时,我刻意没有去看镜先生,而是看着拿着休书思索的楚翊。忽的,他将休书放回桌面,将它推回了我地面前:“夫人。楚翊不需要。”
“为何?我知你爱风雪音很深,但是,思行需要母爱,你应该娶一个真正地妻子。”
“夫人不是吗?”
“诶?”
楚翊笑容很真挚:“夫人已经是楚翊的夫人了。”
“可是我们不是,我是说我们之间……”
“楚翊明白。”楚翊靠上椅背,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双手随意地交握在身前,“真正地夫妻也不过是家长里短,相互扶持,互相照顾,关心彼此,互敬互爱,夫人,我们不正是如此?”
细细回忆,也的确如此,但我和楚翊之间并不是夫妻,可是却又找不到漏洞去反驳他。若拿房事来开脱,未免显得低俗。
“楚翊相信,当思行不再排斥夫人时,夫人会更加宠爱思行,视如己出,因为夫人就是那样的女人。”
“楚翊……”
“夫人不必相劝,楚翊心意已决,莫不是夫人厌弃楚翊?”
“不不不,我怎会厌弃你。那好吧,如果你何时改变主意,随时与我说。”
楚翊沉静镇定,笑容温暖。
我再转向后弦:“后弦,你随时可以滚。”
后弦不以为意地抛休书:“明年再说,今年我要跟南宫大哥偷学。”
“好,那你收好了,别弄丢,我不会再写第二封。”
后弦一听,慌忙收好。
我垂下眼睑:“镜先生……你……”
“吱”寂静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声椅子移动的声音,我有些惊讶,面前的镜先生竟是慢慢起身,他轻轻捻着休书,站立了片刻。
我不敢看他的神情,因为我已经因为他清瘦孱弱的身体而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他青灰色的身影在我面前慢慢转身,然后传来了信纸碎裂的声音。
“嘶啦,嘶啦。”
他的手在清澈的光线中扬起,一只只白色的细小的蝴蝶便在他的手中散出,飞扬在那明明温暖的光线中。
那些蝴蝶是破碎的,是残缺的,它们或是失去了身体,或是失去了翅膀。它们的碎片从我眼前落下,然后淹没了镜先生离去的身影。
第四集 第164章 一夜华发
月票600第三更送到宫的洞房在番外。
心被一只手狠狠揪紧,如同一把尖刀残留在了心底,不停地割裂着我的心脏。
“恩?镜先生他怎么了?”后弦奇怪地扭头。
感觉到楚翊的视线,我无奈回避。
后弦回头看我,然后来回转了转,有些尴尬地说:“我……去看看镜先生。”他匆匆离去。
楚翊依然坐在我的面前,脸上的神情镇定中带出了一分深沉:“夫人。”他顿了顿,手随意地放上了书桌,语气有些沉重,“夫人的顾虑是为何?你知道,镜先生他……是不行的,所以离歌他们不会介怀。”
“楚翊,你认为这种施舍的爱对镜先生公平吗?”
“可是夫人,对一个明知这份爱是施舍,依然想得到的人,你不觉得更应该给他,让他至少可以活得充满希望?”
“希望……”
“夫人,镜家族并非世袭,而是师承。风家将镜家族成员,称为知天者。每一任知天者都是由上一任根据星相的指引找到,并且传授。这些事,是清雅前几日离开时,跟我说的。
镜先生是孤儿,他作为一名知天者从小在风家长大,在上一任知天者的教导下,成了风家新一任的知天者,取名为镜。”
镜先生……也是孤儿吗?
“知天者从不踏出风家半步,虽然他们高于风家。却听命于风家,他们的消息来源就是影宫,还有天象。知天者活着,就是推算风家的未来,指引风家地方向。
镜先生被雪音软禁。而泡坏了身体。他在找到夫人后,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已经无法娶妻生子。已经不会再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心里一直明白他的笑容,不过是他绝望的伪装……”
“你们……”
“对。我们,离歌,临鹤,后弦,南宫。夫人。我们都是男人,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在失去能力后地痛苦。镜先生知道夫人可以重新将风家带入辉煌,所以他为夫人而推算。可是夫人,一旦镜先生推无可推,算无可算时,你认为他又为谁而活?”
“推无可推……算无可算……”耳边,回响起了镜先生那晚地话:夫人,镜某近来无事可算。
楚翊重重叹了口气:“夫人,一个人的命总有到头地时候。镜先生亦不是神仙。他顶多可以算出夫人一生的劫难,可是人地劫难也有限。如果夫人这一生不再有劫难,镜先生也就无事可算。
哎……镜先生也只是个凡人,他要活下去,就要有一个目标,一个方向。当初他的目标是寻找改变风家命运的人,之后是协助命运之人进入风家,现在,风家在夫人的手中渐渐走入正轨,镜先生的使命就完成了,而与此同时,他也爱上了夫人……”
身子不由得因为那个字而一怔:“他……怎么会爱上我?”
“楚翊不知。”楚翊再次靠回椅背,“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所以镜先生只为夫人而活,夫人地快乐比任何事都重要,所以他才帮助夫人和离歌修好,并且娶得南宫。夫人,那次镜先生并没算错,而是你和南宫必须要经历那次劫难,你们才会最终合好。
夫人,镜先生的事情清雅与我说了,或许他只是过于焦急,但是,我可以理解,他不想再做夫人的挂名丈夫,他也知道他不能服侍夫人,但他只要能躺在夫人的身边,他就已经满足。而不是和夫人分房而睡,有名无实。”
楚翊的话,让我的大脑开始空白。
“夫人,楚翊今日或许说得太多了,但是,请夫人能给镜先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身体孱弱,如果如此下去,只怕……每一任知天者或许因为泄露天机,所以无法长寿。夫人……请三思……”
原来镜先生的事,他们都知道……
到底还有什么,是这些男人们私底下隐瞒我的。
不知楚翊何时离去,不知坐了多久,回神时已经日落西山,月上柳梢。
最近,似乎总是在呆坐,因为逸飞地出家而呆坐,也因为镜先生地爱而呆坐。
无法长寿……镜先生今年几岁了?
一身冷汗随即而出,我惊然发觉,我不了解镜先生的一切。
他喜欢吃什么?
他喜欢什么颜色?
他喜欢看什么书?
他闲暇时又喜欢做什么?
我……一无所知。
原来我对他,真地从未真正关心过。
有人走了进来,是离歌。
“小舒,吃饭了。”他拿来了饭菜。
我茫然地望向他:“小离,你们是不是都知道镜先生的事?”
离歌没有说话,清清冷冷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哀伤:“夫人,镜先生的状况越来越差了,他似乎……是在有意放弃自己。”
心中一痛:“可是,小离,我不能,不能用怜悯的爱去换镜先生的真爱,这对他不公平。”
“小舒。”离歌将饭菜放到我的面前,“当初你对我,也是从怜悯开始,当时,我已经觉得很是满足,为了留下你这份怜悯之爱,我总是不断祈求你不要离开我,因为我知道你很善良,不会拒绝我。”“小离,你……”
“小舒,镜先生现在的状况就是离歌的当年,所以。我能体会他现在地痛苦。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有勇气活下去的希望,即使只是一点点。”
“小离……”
离歌叹息一声,转而离去,到了门口时,他留下了一句轻语:“今晚没有人会来打扰你。舒园里的人。都希望镜先生,能早日恢复……”
他也是让我好好三思吗?
我无疑是喜欢镜先生的。可是,那到底是不是爱?我一直认为。用自己的喜欢去换取对方地真爱是不公平地,因为我会内疚。
现在我的书房里,已经有了床。
这一晚,就像离歌说地,没有人前来。他们让我静思,让我去回应镜先生的爱。
他们为什么没有生气?就连秋,都没有来骂我。
镜先生爬上了我地床呐。
他们也在同情镜先生?
足智多谋的镜先生,到最后居然江郎才尽,沦落到用生米做熟饭的烂招。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竟是无法入睡。最后抱着被子。才勉强睡着。
“夫人!夫人!”忽然。一阵急切地拍门声又将我拍醒,我心里憋着火。看看窗外,天还没完全放亮,灰暗的天空,只有几缕淡淡地曙光。
“夫人!夫人!快醒醒!”
我披上外衣,匆匆开门,却是汐儿。
汐儿满脸急色,气喘吁吁:“夫人,镜先生!镜先生他……”
心立时提起,没等汐儿说完,我就冲向镜先生的镜心小筑。
镜先生不能出事!
我将他从水牢救出,他为我扫清了各种障碍,将我送上风家当家的宝座,他不能说死就死。不不不,呸呸呸,镜先生一定长命百岁。
镜先生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
他在我手足无措时,为我理顺思路,告诉我不要急于寻找离歌,大家都需要冷静。
他在我迷茫困惑时,为我点清方向,鼓励我勇往直前,不要气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安慰我,激励我,夸赞我,温暖我,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而我,却只知道给他最好的补品,养好他的身体,心中同情他的遭遇,相处时便已多了层隔阂。
脚步渐渐停下,汐儿轻轻抱住了我的胳膊,怯懦地躲在我地身后,抬手指向镜心小筑木制凉亭中地人影。
他……居然满头华发!
为什么?为什么会一夜白头?
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镜……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有多么心痛。
淡灰色地他枯坐在厅中,一动不动。
无神呆滞的视线落在某处,他手中白色的羽扇也停滞在胸前。
“夫,夫人……镜先生从昨晚就开始坐在那儿了……今天,我早上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就……”
步履开始蹒跚,我朝他奔去,他却没有察觉我的靠近。
“镜……先生……”
似是听到了我的呼唤,他的视线才慢慢聚焦,恢复了神采,朝我望来,唇角浮出浅笑,羽扇开始再次慢摇:“哦,是夫人呐,你这么晚来,何事?”
他的笑容让我的心开始滴血,他怎能这么残忍,用消耗自己的生命来报复我的拒绝。
“镜先生,现在是清晨了……”
“清晨?”镜先生疑惑了一下,抬头望日,笑了,“镜某糊涂了,让夫人见笑。呵……镜某还以为夫人是来找镜某陪夜,哎呀呀,那镜某不知如何回绝,因为镜心小筑只有一张床呐……”
“镜先生!你不要再这样了!”
“这样?这样是哪样?”镜先生目露疑惑,忽的,一阵晨风而来,扬起了他已经变成银白的发丝,发丝掠过他的眼前,他的双眸划过惊讶。
他慢慢拾起披散在肩头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