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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确是打算在罗贵妃面前替宁王背下这个黑锅了,罗贵妃的性子他了解,看似柔弱没主见,实则最是偏执认死理,一旦让她知道此番要杀自己一个儿子的竟是自己另一个儿子,她没准儿会立刻崩溃,还不知道届时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皇上不想冒这个险,更不想让他们母子因此生隙。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皇上不想让宁王知道自己已知道他知道了当年的事,不然以后他们父子之间,罗贵妃与他母子之间还要怎么见面?当年的事毕竟不光彩,不论是作为父母的他们还是作为儿子的宁王,哪怕只是心照不宣,也免不了尴尬,甚至会因此生出隔阂来,这样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是即便心里想得很清楚了,皇上到底不痛快,下旨时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高玉旺知道他不痛快,也不敢多说,恭敬的应了一声“奴才遵旨!”,便退至殿外,着人去行人司传话拟旨去了。
傍晚,香橼正小心翼翼的劝罗贵妃用晚膳,“……娘娘,您午膳便没用,再不用晚膳,万一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我方才亲自去小厨房做了几样娘娘爱吃的小菜,又熬了碧梗粥,娘娘多少还是用一些罢,也尝尝奴婢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罗贵妃却一脸的意兴阑珊:“你放着罢,我真没胃口。”
“可是您这样会有损身体的……”香橼还待再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人吃饭的确不香,整好朕也没用晚膳,香橼,你让人再备一副碗筷,朕陪你家娘娘用膳。”
香橼忙俯身行礼,又悄悄觑了一眼罗贵妃,见她也正矮身给皇上行礼,方松了一口气,难得皇上这么快便消了气先来哄娘娘,她真怕娘娘继续端着,皇上终究是皇上,届时真惹恼了他,回头日子不好过的还不是娘娘。
罗贵妃想是也知道这个道理,起身后脸上虽仍没什么笑模样,至少话说得柔和了许多:“都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用晚膳,莫不是今儿政事太多?虽说皇上勤政爱民是万民之福,也当爱惜龙体才是,须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其他的一切。”
皇上见罗贵妃不再一味的与自己怄气了,声音也越发柔和了:“你既知道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其他一切,就该爱惜自己才是,还劝朕呢,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说话间,香橼已领着人给皇上布好了碗筷,又着人添了几样皇上爱吃的菜来,方恭请皇上与罗贵妃对坐了,用起膳来。
罗贵妃仍是没胃口,不过见皇上胃口还不错的样子,到底还是陪着用了些,及至饭毕漱了口,宫女奉了吃的茶来后,她方没忍住问道:“上午的事,不知皇上可已查出什么眉目了?”
问完,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虽说心里已有八成认定此番之事是皇上所为,到底还是忍不住抱着两分希望,希望自己真是误会了,不然以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与皇上相处下去了。
皇上被问得皱了皱眉,才答非所问道:“朕已下旨擢了他为锦衣卫正四品的同知,以后也算是锦衣卫数得上号的人物了,以他这个年纪,做到有实权的正四品,满朝文武他可算是头一份儿了。朕还赏了他黄金千两,他不是快要成亲了吗,有了这千两黄金,他的婚事也足够办得风风光光了,爱妃这下总可以放心了罢?”
罗贵妃哪里想听这个,蹙眉追问道:“臣妾且先代他谢过皇上了,只臣妾更想知道,那要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猛地意识到皇上忽然就升了元哥儿的官,莫不是真是皇上要杀他,如今事发了,怕自己一直与他闹下去,所以在变相的补偿元哥儿?
皇上只看罗贵妃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虽甚是不悦,也只得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事情真不是朕做的,但到底是谁做的,朕也不知道,横竖他也安然回京了,事情就到此为止罢,至多朕答应你,以后不再让他出京公干,便是实在需要他出京时,也暗暗派人保护他,再不让此番之事重演也就是了。”
这番话在皇上看来,已经是自己做了最大的让步最大的妥协,他心里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可听在罗贵妃耳朵里却蛮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只当皇上仍是敢做不敢当,在敷衍自己,霎时又炸了毛,冷笑道:“皇上这话是把臣妾当三岁孩子哄吗,您说事情不是您做的,那便把真正的幕后主使揪出来,让臣妾口服心服啊,可您偏又要说您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天下还有您想知道而不得的事吗?您这样只会让臣妾越发的看不起您,觉得您身为一国之君,出尔反尔不说,明明做了的事情还不敢承认,您这样的行径若是传了出去,您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君无戏言’四个字在满朝文武甚至天下万民眼里,岂非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儿……啊……”
罗贵妃越来越激动的声音在“啪”的一声脆响之后,戛然而止了,她的人也在一声惨叫之后,摔到了地上去,却是皇上气急到了极点之下,终于没忍住给了她一掌。
然后皇上便后悔了,忙抢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半抱在自己怀里急声道:“惜惜你没事儿罢,朕……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不是有心的……你让我瞧瞧,可打坏了哪里……”
皇上硬扳过罗贵妃的脸瞧了一回,见清晰印着几根手指印的如玉脸庞已是又红又肿,嘴角还有血迹渗出,越发后悔不来,忙向外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罗贵妃却一把挣脱他的怀抱,游魂一般行至内室的门前后,才转身看向皇上强忍眼泪冷声说道:“臣妾跟了皇上整整十七年,皇上别说弹臣妾一指甲了,连重话都少有对臣妾说,今日却动手打了臣妾,还是因为皇上做了对不起臣妾的事在先,臣妾心里现在乱极了,还请皇上先回乾元殿,或是去别的姐姐妹妹那里坐坐都好,就是别呆在臣妾这里,让臣妾好生静一静,不然臣妾怕一时悲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越发伤了彼此本就已有裂痕的情分,有生之年都再回不到过去了!”
说完,连看都不再看皇上一眼,便当着皇上的面儿,重重关上了内室的门。
余下正后悔懊恼得不行的皇上看着那两扇黑漆漆的门,想着罗贵妃方才冰冷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先是难以置信,继而便愤怒到无以复加,上前一脚便踹在了内室的门上:“别说事情不是朕做的,就算真是朕做的,那又如何,你为了那样一个贱种,就置与朕这么多年的情分于不顾,朕真是白对你掏心掏肺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下来,朕也该将其捂热了,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也太让朕寒心了!”然后也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
——至此二人之间的误会是越来越深,原本亲密无间的二人之间的裂痕也是越来越大,就像罗贵妃说的,是真再回不到过去了。
皇上与罗贵妃闹矛盾的事除了高玉旺与香橼以外,连乾元殿与重华殿其他服侍的人都不清楚,宫外的人譬如定国公府上下和凌孟祈自然就更不清楚了。
定国公府上下只知道短短两个多月以内,凌孟祈就升了两次官儿,如今已是锦衣卫数得着的人物了,消息传进内院后,众女眷都纷纷向陆明萱道喜,陆二奶奶更是满眼艳羡的笑道:“这样的大喜事,虽说如今不好摆酒唱堂会大宴宾客,咱们自家人却很该庆祝一番才是,就看萱妹妹愿不愿意做这个东道了?”
谁能想到凌孟祈一个等同于被家族放逐了,如今家族又没落得不堪一提的破落户,官运竟会这般好呢,关键如今他还二十不到,便已是正四品的中高级官员了,指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大造化呢,陆明萱倒是好福气,一过门便是四品诰命夫人,便是国公府正牌的姑娘们也未必有这福气,她这个“旁支”倒真是当得面子里子都占尽了!
陆明萱红着一张脸,啐陆二奶奶道:“二嫂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又不是我升官发财了,我凭什么做东道?”
陆二奶奶笑道:“虽说升官发财的是凌世兄,也等于是萱妹妹升官发财了,难道萱妹妹不该做这个东道不成?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段氏与陆大奶奶都笑着附和道:“这话很是,萱姑娘(萱妹妹)的确该做这个东道。”
惟有陆明欣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头陆老夫人见陆明萱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忙笑道:“你们都别欺负萱丫头了,虽说这事儿的确该她做东道,不过现下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样罢,我出五十两银子替她做这个东道得了,廷哥儿媳妇,你待会儿便找你张嬷嬷关银子去,明儿好生整治一桌酒席,再叫两个女先儿,咱们自家娘儿们乐呵一日。”
陆大奶奶忙笑着应了,大家又说笑了一回,也就各自散了。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甫一屏退众服侍之人,脸上的笑容便被凝重所取代了,皱眉沉思起来,皇上忽然就升了凌孟祈的官儿,这代表什么,难道是罗贵妃知道凌孟祈差点儿被宁王害死了之后,在变相的做补偿?那岂不是意味着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然凌孟祈也做不了正四品同知。
如此一来,她的初衷倒是达到了,既让罗贵妃教训了宁王,让他们母子之间有了嫌隙,顺利给他们添了堵,也让宁王自此有了一定程度的顾忌,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对凌孟祈不利。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罗贵妃在皇上心目中是真的很重要,这便意味着,宁王这个太子是当定了,等他上位以后,以他对凌孟祈的忌恨,要凌孟祈的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届时他们可该如何是好?宁王可不像皇上那般在乎罗贵妃的感受。
那么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让宁王晚些被立为太子,在此期间尽可能的为端王制造上位的机会,毕竟一旦宁王被立为太子,那便是国之储君,是要敬告天地与太庙的,届时宁王便在道义和舆论上都占了大道正统,端王若再想上位,只这一条,便名不正言不顺,再说难听点,便是造反了,到时候端王便是侥幸上位了,只怕也会遗臭万年,更何况他还未必能上位。
陆明萱想起自己以往读史时总结出来的规律,不由越发皱紧了眉头,即便届时端王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反宁王,可凌孟祈能活到那时候吗?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也不知现在凌孟祈可已与端王有了更深层次的交往?
念头闪过,陆明萱坐不住了,扬声叫了丹碧进来,低声吩咐道:“你这便出去见公子,请他晚间务必过来一趟,我有要紧事与他说。”
丹碧忙屈膝应了,自退下换衣裳去了,陆明萱方继续沉思起来。
入夜交二更天时分时,凌孟祈裹着一身的酒气来了,陆明萱想起他大病初愈,不由皱眉嗔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也不怕伤身体!”说着行至门前开了门,低声吩咐丹青丹碧打热水,拿醒酒石,沏浓茶去,醒酒汤却是不敢做的,怕大晚上的平白惹人动疑。
凌孟祈噙着醒酒石,嘴角带笑的看着她为自己忙活,心里不知道多受用,待洗过脸又喝过浓茶,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后,才柔声道:“你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是不是今日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自他身体渐渐好转起来后,他便隔晚就要来一次空翠阁,昨儿夜里他才来过,并没见陆明萱有什么异样,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今日白日陆明萱有可能遇上麻烦了,故有此一问。
陆明萱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嗔道:“你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不知道不成,此番真正是大伤了元气,再不好生保养,该忌讳的都忌讳着,一旦坐下病根,不是闹着玩的。”
凌孟祈见她一脸的严厉,只得正色应道:“今日忽然有圣旨下来,我被擢升为了正四品的同知,同僚们都嚷嚷着让我请客,若只是他们起哄也还罢了,偏曹指挥使与两位副指挥使也这样说,我推脱不得,只得在醉仙楼包了几席,做了个东道,期间大家你敬我我敬你的,难免就多喝了几杯,你别生气,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说着,冷不防想起传旨的太监走后,卫所里从上至下所有人看自己那或是艳羡或是猜忌或是忿恨或是谄媚的目光,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前阵子才升了从四品佥事,这还也罢了,原是自己辛辛苦苦以命博来的,众人心里虽酸,到底也有限。
谁知道才短短一个月不到,自己便又升了正四品同知,还是皇上亲自下旨擢升的,这会儿众上峰同僚并下属心里还不定怎生想他呢,天知道他一点也不想做这劳什子的同知,就算他要做,也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去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那个女人施舍,她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得知自己宝贝儿子欲要他命之后给他的补偿?可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