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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凉昏迷躺在祈莲宫的床榻上,景帝寸步不离的守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无息的出现。
小怪满脸的不耐烦,“宋小妹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不用这么盯着她。”
景帝苦笑,“她要回凉州了,朕与她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你肯放她,我还得多谢你。”
“若她肯恨,朕还有一丝的希望她会忘掉玉无言,可她冷静的就像世间的一切都和她再没关系,再留她在身边,只怕她会去的更早。”
小怪沉默。
“劳烦你送她回凉州了,你的医术好,她的身子亏损的已然太厉害了。只是以后别再来内宫了,下次,朕的侍卫不会放过你的。”
小怪烦了一个白眼,“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就该毒死你。”说罢就上前抱起宋凉,景帝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再看宋凉一眼,只是在小怪将宋凉抱出祈莲宫后,手指抚上宋凉曾经躺过的地方,那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在散去。
已故高月太后的话似乎还在耳边,“皇儿,你可知,你与玉绯月才是兄妹,当年太后不喜玉绯月生母扰乱圣心,设计之下造成二人误会,母妃调查了很久才得知真相,否则当日你与她的婚事,母妃该极力阻拦的。”
景帝只知道,在高月太后这番话后,他的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原来,他和她才是兄妹,可笑他还冠冕堂皇指责过她和玉无言行乱伦之事。高月太后又说了什么‘刘御医不可留’,‘暗臣’的什么事,景帝字字在耳,却好像突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一样。高月太后见他如此,叹息了一声便离去了。她的孩子她知道,这些儿女情长不会成为他成为一个明君的阻碍,恰如先帝,只有伤过,才能无情,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当日的太子,今日的景帝,都不再是过往的尊王了,那个曾经说过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留下宋凉的尊王,在这种种变故之后,终于发现,他爱上的是一个不该爱的人,不仅因为她爱着另外一个人,更因为,她和他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不再留下她,不是因为怕她早逝,宫中那么多御医,怎么可能延长不了她的性命?只是他不是玉无言,不敢爱,又无法不去爱。所以只好放她走,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才能压下心中疯长的妄念。
☆、第 69 章
玉无忧站在一辆空马车边等在山脚下,山是百里山,玉家世世代代都葬在这座山上,玉无言亦是。
一辆马车远远的驾了过来,在玉无忧跟前停下,小怪跳下马车,掀开车帘,一个戴着青色兜帽的女子走了下来。
玉无忧喉头收紧,“宋姐姐。”
“无忧,好久不见了。”
“宋姐姐,你先休息,再。。。”
宋凉摇头,“我想见他。”
一缕白发从兜帽里漏出来,玉无忧眼尖看到,欲言又止,宋凉放下兜帽,脸上微笑淡淡,“你看见便也罢了,我遮着只是怕吓着别人。”
玉无忧别开了头,“宋姐姐,我会找人治好你的。”
宋凉摇头,“长发为君留,青丝为君绾。他不在了,白了倒好,省了许多事。”
“宋姐姐。”
“无忧,我说这些不是故意要你难过的,头发,始终是要白的,何苦折腾它。无忧,我想见无言。”
玉无忧点头。
宋凉独自站在玉无言的墓前,轻微的山风吹动宋凉的白发,宋凉拿出一个酒瓶,打开泥封放在墓前,甜香四溢。
“无言,这是我在武陵镇酿下的知相酿,本来想等你明年生辰再送给你,不想却来不及了。”
“无言,若我早一日告诉你我是当日的宋莲生,或者我们早知道我们不是兄妹,那我们还不会百转千回还是不能在一起?”
“无言,害死你的人是我曾经救过的,你说,这算不算是我害死你的?”
“无言,你这辈子喜欢来喜欢去都只有我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冤得很?那我把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赔给你好不好?”
“无言,你不在了,我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宋凉抬起手,手指拂过玉无言的墓碑,“我曾经答应过你的啊,我们之间再有阻碍,我会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玉无忧和小怪在陵园外等到暮色四合才看到宋凉走了出来,小怪虽然嘴上不说,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宋凉走到玉无忧和小怪旁边,目光落在百里山对面的一个独立的宅子。
“宋姐姐,那处宅子我已经买下了,你就住到里面去吧。”
“无忧,你越来越成熟了,谢谢你。”
“宋姐姐。”玉无忧欲言又止。
宋凉轻笑,“无忧,我真的没有事,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活下去。”
宋凉在百里山对面的宅子里住了下来,玉无忧常来看她,宅子里有几个仆役,都是稳重的人。小怪也会无声无息的出现,放下药和字条就走。苏洪和双喜曾来过,宋凉避而不见,只让人带话给苏洪,说他的少爷让他好好过日子。苏洪和双喜在凉州盘桓了几天,叹着气也走了。
宋凉的宅子里种满了梨树,和千山针叶,没有人打理,长得甚是随意。还有一个小池塘,养着红白两色的莲花,还有一间屋子,放满了过去玉无言收集的一切,一切写满了宋凉与玉无言回忆的东西,是玉无忧从上京郊外山谷的竹屋和乾州的房子里搜罗来的。
宋凉的生活过的很有规律,每天在那间屋子呆一会,推开窗就可以看到百里山的山头,宋凉就找了把椅子坐在窗下,后来又放了一把筝,弹来弹去都只有一曲《凤求凰》。莫言不请自来,也住进了宅子里,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和宋凉说话了。只是每天眼巴巴的晃到宋凉的院子里,看一眼她,就走开,不出一会就又晃了过来。
有一天宋凉又坐在了屋子里,却听到屋外有婴儿的哭声,宋凉披了斗篷把冻僵的婴儿抱了回来,交给宅子里的七婶照顾。
然后宅子就挂上了一张匾,是宋凉亲自写的,“言生堂”,玉无言,宋莲生。陆陆续续的宅子里不知父母的孩子多了起来,玉无忧找了几个可靠的妇人照顾孩子。
有一天宋凉出了门,在酒楼里见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第二天小怪来的时候,放下药正要走,被宋凉叫住了。
“我想见慕言。”
小怪犹豫,宋凉轻笑,“我不会怎么样她的。”
然后还是见了,在玉无言不在后,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眼神凉薄的女子。
宋凉推开门,慕言背对着她,依旧是红装似火。
“鬼谷——”慕言起身,看到是宋凉,脸上表情僵硬,“你是谁?”
宋凉摘下斗篷,慕言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往后退了两步,“你来做什么?”
宋凉将一本话本放在桌上,“玉申书局新出了一本书,送来给你瞧瞧,迦南子的新作。”
慕言面色戒备,“鬼谷呢,我要见他。”
“他就在外面,慕言,这么久了,你执着的到底是什么?你看到的又是什么?身边的风景太近,总是容易错过的。”
宋凉戴上斗篷,推开房门又走了出去,小怪守在门口,宋凉对着他点了点头,宋凉走到门口,莫言递了一个手炉给她。
小怪看着宋凉离去,嘴唇翕动,是‘对不起’的唇形。
那一年,小怪还是鬼谷,鬼谷还不是毒王的时候,溪家三父子路过凉州,鬼谷爱热闹悄悄潜到正在为玉府大公子玉无言做生辰的玉府,却在九曲十八弯的若水台迷了路。正和层层叠叠的障碍做斗争,耳朵里却钻进了一阵很特别的歌声,那种感觉就像有一条小溪从心上蜿蜒的流过。等他终于走到青石台,人却散了个干净。寻寻觅觅,少年私心认定那日的歌声出自那个眼神凉薄的女子。为了常在她身边拒绝幽居药庐而和父亲闹翻,默默守候了那么多年,她的每一支歌他都在屋檐上聆听过,却再也找不大那日那条小溪一般的歌声。然后他听到她亲口对霍家的少主承认,她爱的,是一个叫做玉无言的人。本就藏在黑暗中不能见光的爱经历寒霜。他试着把心力投入到医毒上,渐渐的毒王之名鹊起,在遇见那个叫玉绯月的古灵精怪的女子后,他发现自己欠她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还不清。先是借她的一缕头发,发现了她身体渐有不胜,准备还她一条续命的蛊虫,然而她却等不及就香消玉殒。他去探她的遗体,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有一丝薄弱的气息。把她带走,顺便造了个尸解牡丹的传说。走到乾州的时候,红苕找上了门,自称慕言,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揭穿她。玉绯月,应该说是宋凉,在她未醒的那两年,慕言都待在了乾州,只是有时离开,在向他学过易容术之后。宋凉醒了,她失忆了,她喜欢唱歌,有时候是古曲,有时候是词义直白的小调。那时鬼谷终于知道,自己欠她的,是一颗给错的心,是误了她蹉跎了的这么久的岁月。然而,爱了那么久,已成习惯,要怎么改变?只能这么欠着了。
坊间迦南子的书是卖的愈发的好了,尤其是新出的话本子《两三事》,说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因为自己复杂的身世,爱上自以为的兄长,最终错失所爱。故事曲折动人,赚尽眼泪。据宫里的传言,就连皇上的案头都摆着一本。
☆、第 70 章
一天一个老和尚领着一个小和尚进了言生堂,宋凉当时正拿着《山海经》给几个十来岁的小童讲故事。
“阿弥陀佛。”
宋凉放下《山海经》,“念尘大师,小师傅,许久不见了。”
“施主慧眼,还识得老衲和徒儿。”
宋凉打手势让念尘坐,念尘颂了一声佛号便坐了下来。
“念尘大师凡尘走动,当真如您的佛号,对这凡尘念念不忘啊。”
“阿弥陀佛,佛家有言,念即是不念,不念即是念。”
宋凉不置可否,“念尘大师必是有事才来的吧?”
“阿弥陀佛,施主慧根。不知施主可记得当日清凉寺,老衲曾言施主佛根深种。”
宋凉轻笑,“大师是来度化我的咯?佛门清苦,我应允了一人绝不自苦,大师的美意我怕是要辜负了。”
“非也非也,施主虽是佛根深种,这尘缘却也不浅,老衲前月观过星象,已知施主与我佛门无缘。”
念尘也笑,双手合十又是一句“阿弥陀佛”,“施主,芸芸众生,命数多平常,但如玉施主与女施主,却是难解。玉施主本是孤星之命,注定一生孤老。”
宋凉抬头,眼中有悲色,“一生孤老?他何曾等到老了?”
“阿弥陀佛,那是因为女施主你。”
“我?”
“玉施主是孤星之命,这命数,是被入世的异星所改,女施主便是这异星了。”
宋凉闭眼,又睁开,“果然。我改变的大约不止是他的命数吧?”
“施主慧根。”
宋凉凄凄微笑,一个孩子拉了拉宋凉的袖子,“宋凉姑姑。”
“嗯?”
“和尚爷爷为什么要一直说阿弥陀佛啊?”
宋凉看着念尘,“因为出家人,要是用‘呵呵’表达情绪,就太过俗气了。念尘大师,你说可是?”
念尘双手合十又是一句‘阿弥陀佛’,几个孩子捂着嘴偷笑。
宋凉送念尘师徒到言生堂门口。
“施主留步。”
宋凉点头,看着两人走远后没回去,去了百里山,站在玉无言的墓前,放下兜帽,她现在越来越习惯,在玉无言的墓前自说自话,或者沉默半天。
言生堂越来越大了,旁边又新起了宅子,孩子的哭声,咿呀学语的声音,朗朗读书声,嬉闹声,热闹的很。会说话的孩子都叫宋凉姑姑,莫言和小怪则都当了舅舅,无忧则是叔叔。时光荏苒,言生堂的莲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梨子也结了十几回了。
一个粉嫩的娃娃坐在莫言的膝头,说话奶声奶气的,“莫言舅舅,你的衣服真好看。”
“以后舅舅也给小妮儿买好看的衣服好不好?”
“好。”
莫言刮了刮小妮子的鼻子。
“莫言舅舅,你为什么要穿这么好看啊?”
莫言低笑,“因为有一个人曾经说过,莫言舅舅这么穿,就是一个孔雀男,她在人山人海里也能认出我来。”
七婶来找宋凉,“小姐,有件事您看该怎么办。早先孩子还少的时候,都是您给取的名字,现在这孩子是越来越多了,您看。。。”
宋凉略一沉吟,“拿个签筒,再拿几支空签来。”
七婶把东西送来,宋凉研了墨,拿起空签写字,‘莫,李,苏,新,阮,宋,玉。’宋凉把签铺开吹干,手指拂过每一枝签,“孩子以后抽签决定姓什么,名字从甲排到葵,等他们长大了再自己取合心意的名字。”
“诶。”七婶收拾起签筒又忙去了。
这世界上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