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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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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踝的酸楚略略止住,她站了起来,穿过广场到另一侧的新鑫百货公司去,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又走出来了。雨恰好停了,街上正在塞车,堵成一条长龙。她脱了雨衣,更觉出步行的好处来了。轻轻松松地沿街走,也不去管街上塞车塞得怨声载道。走到不知哪条街上,突然看到“旺铺出租”的字条,于是踱过去看。铺位还不错,店面也不大,于是她去问租金。

  她是常欣公司中数一数二的“名嘴”,谈判、公关都是一把好手,此刻用来与铺主谈租金,牛刀小试,焉有不成之理?闲闲一个上午就这样谈了过去。当下就下了定金,立刻签了租约。

  回到家中,她立刻翻开电话簿与各间批发商联系,订花订货忙得不亦乐乎。官峰见她这样,倒也不说什么,悠悠地帮她打电话,铺面还要小小地装修一下。洛美说:“开间花店是我多年的心愿,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当然全心全意地去做。”

  官峰问:“叫什么店名呢?看你急着开店,连名字都没有想好。”

  洛美想了想:“就叫落美花店吧,越简单越好。”

 落美花店在三天后就开张了。再平凡不过的一间小花店,粉白的墙上只挂了数只壁挂花篮,地上除了花架也就是花篮。洛美坐在鲜花丛中,自有一种安详恬然。

  花店林立,她的花店虽无特异之处,一个多月过去了,却也渐渐有了老主顾,忙的时候也多,所以请了一个小妹帮忙。

  洛衣从国外回来,听说她去开了一间花店,又惊又疑:“姐,为什么?你是名校MBA,当了少梓四年的首席秘书,凭你的资历怎么去开一间花店?那有什么前途?”

  洛美说:“没有前途才好呢。”

  她凝望着洛衣,容光焕发的小女人。

  叫她看得微微别扭起来,洛衣轻颦浅笑拉长了声音:“姐——”

  洛美问:“少梓对你好吗?”

  洛衣一笑:“他敢对我不好吗?”

  总归是幸福的吧,总归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吧。她望着妹妹,唇角终于浮起笑意。

  这天下午,洛美在花店里。上午进的花已卖去了一半,她正在算账,听到风铃响忙撇下电脑,笑着抬头:“欢迎光临!”

  是位先生,声音醇厚动人:“有白茶花吗?”因为太奢侈,这样昂贵的花她只进了一点点。

  “有。”她微笑,“有童子面、雪娇,你要哪一种?”

  “雪娇吧。”他挑了一样,“要一打,麻烦包起来。”

  她抽出十二枝白茶花,配上叶材包成一束,在剪叶包装的过程中,他突然问:“以前这里是间玩具店吧?”

  她笑了笑:“我不大清楚,这店面我才租了两个多月。”用缎带缚好花束,“谢谢,七百四十块。”

  他付了八百块:“不用找了。”

  洛美道了谢,从花架中抽了一枝兰花:“送给你,很配你的领带。”

  他一扬眉:“这朵兰花少说也得一百块,你亏本了。”

  洛美笑而不语。

  他将兰花插在了袋口,说:“谢谢你的花。”他顿了一下,又说,“谢谢你的笑容。”

  洛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这个人常来买白茶花,熟悉起来,也偶尔地交谈几句。

  “你是真正为卖花而卖花的人。”他说,“别人都是为了卖钱而卖花,惟有你是纯粹卖花。”

  洛美笑着说:“人总有厌倦赚钱的时候,我只是如今已经厌倦。”

  他凝望她,洛美总觉得他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望着人时总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冬日晴朗夜空下的海,平静深邃,却有细碎的冷冽星光。

  他说:“那么,你是厌倦了过去?”

  她一笑:“或许吧。”

  星期六的晚上,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洛美收好现金关了店门,然后回家。官峰不放心她晚上一个人回家,所以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看她进了公寓的门才松了口气。

  洛美进了家门,官峰就告诉她:“洛衣回来了。”

  洛美有些意外,问:“言先生没有来吗?”

  官峰说:“两个人好像吵架了,洛衣在你房里。”

  洛美进了自己房里去,只见洛衣穿着一件露肩的小礼服,伏在枕上抽泣着。洛美就笑:“好啦,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两个人吵吵嘴耍花枪,难道还当真了不成?”

  洛衣越发哽咽了,洛美坐到床上,问:“到底什么事?让姐姐评评理,好不好?”

  洛衣伏在那里只管哭,洛美扶她坐起来:“少梓是有些左性,你也知道,在家中他最小,从小被父母哥哥宠坏了的。有什么事,告诉姐姐好不好?”

  洛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洛美拍了她的背抚慰她,她终于哭诉:“他……他心里有别人。”

  洛美一怔,说:“不会的,我看他是真心对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洛衣哭着说:“他骗我!”

  洛美细细地问,洛衣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洛美半天才弄清楚,原来两人晚上本来要出席一个慈善拍卖会的,因为少不了记者拍照,所以洛衣下午就去美容院做了头发,回家后换了衣服,又挑了一套粉钻的首饰,配着衣服自己很是得意,谁知言少梓一见,却叫她把钻石首饰摘下来,换上一套珍珠的,她不肯,言少梓怒道:“那就别跟我出去。”

 洛衣大觉委屈,立刻回娘家来了。洛美心中释然,拍拍她的手,说:“别哭啦,就这点小事,看你哭成这样。你放心,他今天一定会来接你的。”

  洛衣哭道:“我再也不跟他回去了。”

  洛美说:“孩子话。”

  又劝了她几句出房间来,言少梓已经来了,正在客厅里和官峰说话,见了她倒微微皱起眉,问:“洛衣呢?”

  “在房里。”洛美说,“好好哄她吧。”

  言少梓就进房去了。官峰问洛美:“怎么了?”

  洛美摇头:“没事,洛衣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第二天到花店打开门。拾起门下塞进来的报纸随手搁在柜台上,花行已送了鲜花来,她一捧一捧地插在花架上,再拿喷壶喷上水。擦干了手,她才拿起报纸来看。

  听到风铃响,她忙笑吟吟地抬起头来:“早!欢迎光临。”

  “替我拿一打白茶花。”

  “好。”她走到花架前,抽了十二枝白茶花来包装。她一边包,一边说:“你今天的气色真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他微微一笑,说:“多年的夙愿快要实现,所以很高兴。”

  她“噢”了一声,抽出一枝郁金香送给他:“恭喜你,心想事成是这世上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他接过了花,却说:“这枝花我转送给你,可以吗?”

  她微有些意外。他含笑:“快乐如果与人分享,会加倍地快乐,鲜花也是,何况郁金香很配你,非常漂亮高雅。”

  他真是会说话,于是她含笑接过来:“谢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买花的人少些,她闲下来,于是打开收音机听整点新闻:昨日收盘股市在跌;城中又有一起火灾,死伤两人。都是都市中的琐事。忽然报道常欣关系企业的董事长、言氏家族的族长言正杰突发脑溢血入院。洛美一惊,手中的剪刀一滑,差点割伤了手。她静静地听着详细的报道,心中明白只怕不好了。留心又听股市快讯,常欣关系企业的各股都在跌,显然业内人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已经闻风而动。

  生老病死,是人世最难把握的事情,纵然是富可敌国,在老、病面前仍旧如风中残烛。她在常欣工作多年,对那位威严的老人,自然隐隐有着一份特殊尊重,谁知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

  “官小姐?”

  “是,我就是。”

  “你好,我是言正杰先生治丧委员会的联络员,言正杰先生已经于昨日晚间去世。明天将在平山言氏家族的祖屋举行公祭,请向令尊转告一声。”

  官家是言家的亲家,所以才特地电话通知。至于别的人都是由当天的新闻得知这一消息。等到下午收盘时,股市已跌了四十多点下去。

  洛美回到家中不久就接到洛衣打来的电话,她诉苦:“家里乱七八糟的,少梓忙到现在连个影子也不见,又说要分家。”

  洛美安慰她:“事出突然,他当然忙。既然要分家,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给少梓找麻烦。”

  “我能给他找什么麻烦?”洛衣不满。

  洛美说:“我也是白叮嘱一句,你万事小心就是。”

  放下电话,洛美就对官峰说:“爸,我真是担心洛衣。言家她应付不来的,她一点心机也没有,终究是要吃亏。”

  官峰说:“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也不可能帮她一辈子,让她自己去学学吧。”

  洛美说:“可是这回分家,她八成会吃亏。”

  官峰说:“由她去。不就是钱吗?当初洛衣嫁到他们家去,又不是图他们的钱,钱财少沾是福。”

  洛美说道:“我只怕她不当心得罪了人。”想到洛衣天真烂漫,一片赤诚,她不由叹息。

  果不然,第二天就出了状况。

  洛美关店回来,洛衣就来了。洛美惊道:“这个时候你回娘家做什么?”

  洛衣道:“家里乱七八糟的,我回来清净一下。”

 洛美说:“那怎么成?你也太不懂事了,这种时候,长房和三房的人只怕会说出最难听的话来。快回去,不要让言先生难做。”

  洛衣却有一种孩子般的倔强:“我就不回去,我正大光明地回家,谁会说三道四?”

  “回家也不是这种时候,”洛美劝她,“言家刚出了大事,你跑回娘家来,这算什么?”

  “我就是不回去。”

  洛美没有法子,因为从小确实溺爱这个妹妹,虽然她无理取闹,但一旦犯起拗来,只能由她。

  次日一早,言少梓果然就来了,一见洛衣便道:“你怎么跑回娘家来了,大妈和三妈都问我呢,父亲才过世,家里忙得一塌糊涂,你还使小性子添乱?”

  洛衣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虽说丧母,但从小洛美一直非常疼爱她;嫁了言少梓,也是宠她的时候多。何曾受过这样色厉声疾的质问?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只叫:“姐姐,他欺侮我!”

  洛美忙劝她,又劝言少梓:“有话好好地说,洛衣胆子小,你不要吼她。”

  言少梓“哼”了一声,问:“你回不回去?”

  洛衣见他依然铁青着脸色,连连摇头:“我不回去。”

  言少梓大怒,摔门而去。洛美埋怨洛衣:“怎么这样不懂事?”洛衣嘟了嘴不说话。洛美忙打电话找言少梓,他的行动电话已关机了。

  洛美无奈,又惦着花店要开门,就对洛衣说:“我先去店里开门,你在家好好呆着,如果他打电话来,好好和他说,他要你回去,你就跟他回去,知道吗?”

  洛衣撇了嘴道:“那看他怎么求我了。”

  洛美心中一惊,想到言少梓最为狂妄自大,最不喜看人脸色,心想这段姻缘只怕有些无趣了。又一转念,当初言少梓对洛衣那样钟情,而他一向重守信诺,而且男子汉大丈夫,大约可以包容得下。所以稍稍放心,又劝了洛衣几句,才去开店门。

  刚刚到花店不久,言少梓就打了电话来。洛美忙问:“你在哪里?洛衣在家等你呢。”

  言少梓的声音甚是低沉乏力:“我在永平南路的房子里,你立刻过来见我,好吗?”

  洛美一怔。他说:“我的心情糟透了,拜托你过来,拜托!”

  洛美就叹了口气,说:“好。”把店托了小云看管,自己开了车子过去。

  站在仿古的电梯里,时光成了一种恍惚的错觉,铁栅印出影子,在她眼前明暗跳跃。冷冷的空气里有仿佛还有着昨日的旧梦。好像一个人午睡醒来,一天就已到了黄昏的样子,心里格外难受,宛如被大段的时光遗弃。而猛然一抬眼,已经到了七楼,她拉开铁栅走出去,一直走到B座的门前,取出钥匙来开门。刚刚一转过身关上门,突然被人拦腰抱住,热热的吻烙在她的后颈中、耳下、脸颊上,她挣了一下,他的手臂一紧,令她有一种窒息的眩晕。过去的一切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本能般回应着他的热情。

  “哦,洛美。”他低低地、长长地叹息一声,回旋在她耳畔,久久萦绕不散。她突然被这一声惊醒了,她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他们不可以,这是绝不可以的,法律和道德都是绝不允许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而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已经结束——她猝然推开他,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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