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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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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美就笑了:“呵!爸,原来你是想把我推销出去呀。”

  官峰也笑了:“谁说我的女儿需要推销?不过,洛美,你也不小了。以前你老是说你放心不下小衣,所以不想谈恋爱,现在洛衣也结婚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洛美赶紧笑一笑:“爸,我从来不想刻意去找个人来恋爱结婚,我觉得这是要讲缘分的,勉强不来的。”

  官峰想说什么,终于只是叹息:“你这孩子。”

  “好了,爸,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动身去北投。别想太多了。”

  官峰见她兴冲冲的,不忍拂她的意,依言去收拾衣物。

  北投,北投。

  北投的温泉,温泉里的北投。

  从繁华的城市一下子来到温泉的圣地,倒还真有些不习惯。官家父女在北投尽兴地玩了三天,才返回喧嚣嘈杂的城市。

  “终于回家了。”一进家门,官峰就说,“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洛美忙着收拾行李,整理衣物。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官峰去接了,说:“洛美,是找你的。”

  她一接过来,刚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一个极耳熟的声音,语气间有隐隐的怒气:“这三天你去了哪里?”

  “我必须向你报备我的行踪吗?”

  “你……”

  她语气冷淡:“所以,我去了哪里和你有任何关系吗?”

  他在那一端沉重地呼吸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而她有意久久不做声。最后看着父亲走进厨房去了,才冷冷说道:“还用得着我再次提醒你,我们应当有的关系吗?”

  “不用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啪嗒一声,电话挂上了。洛美放下听筒。很好,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软弱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是的,她从来就是坚强的,她应该可以面对一切的问题。可是……现在她真想做一只笨拙的鸵鸟,可以将头埋在沙子里,不理会任何现实。

  电话铃又响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拿起来。仍然是他,但他的声音已经平静如水了。但是知他者如她,怎会不知这平静后的惊涛骇浪?他说:“来见我。否则我和洛衣离婚。”

  “你威胁不了我。”

  “那么,你试试看。”

  她默然。听筒中传出他呼吸的声音,每一声都很平稳,平稳得有些让人觉得可怕——就像定时炸弹上时钟的声音一样,每一次都是滴答的倒数。她咬着唇,终于说:“好吧,我们见面再谈。”放下电话,将刚挂好的外套又取下来,一边穿一边走进厨房,“爸,我出去一下。”

  正忙着切菜的官峰转过身,望着女儿,说:“吃了饭再出去吧。”

  “不了。”洛美低着头,“我一会儿就回来。您做好饭等我,要不了多久的。”

  官峰有些担忧:“外头又在下雨呢。”

  洛美往窗外看了看:“不碍事,毛毛雨。我一会儿就回来。”

  谁知半路上,倾盆大雨哗啦哗啦地下了起来,她没有开车,又没有带伞。从计程车下来然后进公寓大堂,短短几步路,她已经淋得湿透了。进了电梯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狼狈极了。

  取出钥匙打开门,言少梓一见到她就问:“怎么没带雨伞?”

  “我以为雨不会下大。”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冷,她自己都觉得嘴唇在发抖。言少梓立刻进去浴室,拿了条干浴巾来将她裹住:“你湿透了,去洗个澡,不然会着凉的。”

  “不,不。我来只是想好好说清楚,我马上就走。”

  他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这样湿淋淋的,我绝不会和你谈什么。”

  “好吧。”她妥协了。毕竟她是来和他谈判的,在此之前,她绝对不可以惹怒他。

  他去卧室拿了她的浴袍来,她洗了澡,换上了干燥舒适的浴袍,又吹干了头发,才走出来到客厅。言少梓坐在那里吸烟,仿佛从前一样,他总是坐在那里等她,而她刻意忽略掉这种亲昵的气氛,问他:“现在我们可以认真地谈一谈了吗?”

  “当然可以。”他说,却伸手掠住她的一绺长发,“你头发八成干的时候最好看。”

  “言先生,”她坐正身子,“我们正要谈的就是这个。出于一切伦理道德,你都不应该再有这样的轻浮举止。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够幸福快乐地和你共度一生。”

  他问:“那么你呢?”

  “我?”她疑惑地看着他。

  “对,你。你希望你妹妹幸福快乐,为此,你愿用牺牲你和我两个人的幸福来换取吗?”

  “我的幸福和我妹妹的幸福并无冲突。”

  “洛美。”他突然伸出来手来,他的指尖微冷,却牢牢地抬起她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过的话。”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影,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世上最深的海沟,黝黑明亮的瞳仁里只倒映着她。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说:“我的幸福和洛衣的幸福并不冲突,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言先生。”

  他望着她,距离这么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那层灰蒙蒙的潮意。

  他问:“那你为什么要哭了?”

  哦,她的眼睛迅速地潮湿起来。不,不,她不能哭。如果她一哭,那么一切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了。她应该早就无欲无求,她应该早就练成铁石心肠了。不,不,她从来不知道要忍住眼睛里多余的水分有这么难。她不敢开口,不敢闭眼,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怕那么一丝小小的震动,就会让泪水决堤涌出!

  “洛美。”他的声音哑哑的,“你看着我。”

 她看着他,眼泪在她眼中颤动,她的声音也在不争气地发颤:“我……我会看着你……”可是,她再也承受不了他眼底的自己。她闭上了眼睛,隐忍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毫无阻碍地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听到他问:“那你为什么哭?”

  她说不出话来,是的是的,她弃甲投降了。在坚持了这么多回合之后,在欺骗自己这么久之后,她不得不放弃自欺欺人的一切借口。她呜咽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你要爱洛衣……我不知道……你别逼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两个一定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他吻干她的泪,吻着她的唇,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嘘,别哭了,别哭了。”他抱着她,哄着她,仿佛她只是个婴儿。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她是长女,替父亲分忧,力所能及地操持家务,一心一意地照顾妹妹,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她,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一个弱者,无微不至地、顺从地、温柔地抱着她,如同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她紧紧地靠在他的怀中。她需要一个坚实的保护者,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坚强的她有多么不堪一击。她再也不想伪装强者了。

  他在她颈中烙下一串细碎的吻,在她的耳畔喃喃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她抽泣着,脑中一片空白,不想任何事情,她只想这么靠着他,就这样永远地靠着他……

  可是!

  就在半醒半睡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听到一个凄厉的声音:“姐姐!”

  她蓦地睁开眼,一下子挣开言少梓怀抱。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上帝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她转过身,脑后如同给人重重一击!

  洛衣!

  真的是洛衣!她站在沙发的后面,一张脸孔雪白雪白的,一双原本黑黝黝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毒蛇一样!她摇摇欲坠,一径地摇着头:“怎么会是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洛衣!”洛美心急火燎,“你误会了!”

  “你不要过来!”洛衣尖声大叫,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洛衣,你冷静一点。”洛美急切地说,“我只是上来避雨。”

  洛衣突然尖声大笑起来,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她的话也是:“避雨?好借口!那么你们刚才又在做什么?”她疯了一样地笑着,喘着气,“好,两个我最亲最爱的人,居然是这样地对我!你们两个人,一个是在圣坛前发誓要爱我一生一世的丈夫,一个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亲姐姐,你们……你们居然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来,你们……”

  她的眼泪滚滚地落下来,她又笑又哭:“我今天才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天真的傻瓜。我一直以为只是少梓有外遇,我配了他所有的钥匙,跟踪他,我跟踪他到这里来,我来看是谁抢走了我的丈夫。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是……是你……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洛美见她目光中露出可怕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以为我猜错了,我在外面等,你却一直没有出来,你……”洛衣一步一步逼近洛美,“从小到大,你口口声声说最疼我,最为我着想,你居然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为什么?”

  言少梓见她像疯了一样,于是一把拖开了洛美,抓住了洛衣的手:“洛衣,你太激动了,我们先回家,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洛衣却死命地挣扎:“你放开我!你放手!”

  言少梓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止,所以死扣着不放,放柔了口气:“洛衣,我送你回家,你需要镇定下来。”

  洛衣拼命地挣扎,情急之下张口就向他手上咬去,他一痛松了手她才松口,他手上已是鲜血淋漓了。洛衣一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个耳光,一反手又打了洛美一个耳光。

  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我会报复的。我会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还给你们!你们等着报应!”

  她扭头冲了出去,言少梓追了出去。洛美像傻了一样呆在了那里。刚刚挨打的脸颊仍在火辣辣地痛,可是这痛比她心上的要轻微渺小得多。她知道洛衣一向敬她爱她,所以现在她才会这样恨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窗外闪过一道电光,接着滚过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只是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忽的一声,大风吹开了窗子,风带着雨水直灌进来,仿佛无数条鞭子抽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而她只是像石像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万年也不能动弹。

  洛美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更不知道自己恍恍惚惚,对父亲说了一些什么。等她彻底地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她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是她一起来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言少梓。

  在一夜之间,他又憔悴又忧心忡忡,两只眼睛中尽是血丝。他见到她就站了起来,她就明白了: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噩梦,是可怕的现实!

  她无助地依在了门上,哀哀地望着他,用目光无声地祈求着他,祈求他不要告诉她更可怕的消息,他读懂了这种祈求。他告诉她:“洛衣没有事。我将她带回了家。”

  她松了口气,可是旋即她的心又揪紧了,她问:“她……她说了些什么?”

  “她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他心力交瘁地说,“她扬言要将言家所有的事抖出来,其中包括众多的商业行为。你知道,家族的某些私下运作有一份总录,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这份总录的影印件弄到了手,她威胁的不是我,而是整个言氏家族。”

  “天。”洛美无力地靠在了门上,仿佛那是她惟一的支撑,“你……你们不会对她怎么样吧?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言少梓涩涩地说:“你放心,她毕竟是我的妻子。”

  说了这句话,他就望着她,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表示,可是她的目光正恍惚地望着空中某个不知名的点,呆滞而空洞。

  他说:“我得回去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走了,最后那声关门声才将她震动得如梦初醒。她茫然四顾,总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那么可怕。她的目光接触到了官峰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软弱地叫了声:“爸爸。”

  官峰只是叹了口气,说:“我前阵子才刚刚看出来。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你会及早抽身的,因为你是那样维护小衣,总怕她受一点儿委屈,你最怕伤了她的心。唉!怎么弄成这样?”

  洛美听了这几句话,句句都打在她的心坎上,她投入了父亲怀中,像个孩子般放声痛哭起来,一直哭到了昏昏沉沉,官峰才将她扶回了房间,替她盖上被子,拉上窗帘。

  洛美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叹息了几声,终于离去了。哭得筋疲力尽,而且脑中一直混混沌沌,无法思考。她抽泣了两声,终于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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