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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慕容垂到今天仍是心存感激,我当年被族人妒忌排挤,走投无路,如非他不理王猛的反对,把我收留,我岂有今日。只恨国家为重,个人为轻,只能把对他的感激铭记心头,且要永远埋藏心底处。」
纪千千感到他沉重的心情,想不到在他坚强的外表下,竟隐藏着深刻的矛盾,一时也说不出嘲讽他的话。
慕容垂像得到唯一可倾诉心事的对象般,叹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一个冷暖自知的故事,谁能幸免?苻坚今次被迫走上末路,关键处在于慕容冲,千千可想知道苻坚和慕容冲间的瓜葛?」
纪千千一向关心局势时事,闻言也不由心动,道:「我在听着哩!」
慕容垂见纪千千对他的话生出兴趣,精神大振,侃言道:「慕容冲是前燕慕容隽的儿子,当年我助苻坚消灭前燕,慕容冲和他的姐姐清河公主被押送往大秦首都长安。清河公主是前燕著名美女,年方十四已长得婷婷玉立,被苻坚收归后宫。慕容冲当时十二岁,也长得眉清目秀,苻坚也忍不住龙阳之僻而侵犯他。此事传遍长安,市井间还流传着描述苻坚和他两姐弟「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顺口溜。可知当年是如何轰动。」
纪千千现出不忍卒听的神色。
慕容垂接下去道:「王猛风闻此事,力劝苻坚,苻坚无奈下打发慕容冲出宫,让他到平阳当太守。慕容冲一直视此为生平奇耻大辱,念念不忘,只是奈何不了苻坚。现在带头猛攻长安的正是慕容冲,此不但牵涉到国仇家恨,还有个人私怨,因果循环,报应确是丝毫不爽。」
纪千千沉声道:「杀苻坚者是否即慕容冲呢?」
慕容垂道:「杀苻坚者虽非慕容冲,分别却不大,因是由他亲自督师,攻陷苻坚的最后根据地长安都城,苻坚被逼逃往附近的五将山。姚苌趁火打劫,包围五将山,抓着苻坚,先索取玉玺,继而逼他禅让,遭到拒绝后,派人到囚禁苻坚的佛寺内把他勒死。大秦就此完了,只留下几许风流几许伤心事。」
纪千千听他话裹充满感慨,说不尽的欷嘘伤情,深切感受到处于他这位置的人,不论表面如何风光,内裹确有一个如他所说的难以尽道的故事。
不由对他的恶感少了几分。
慕容垂苦笑道:「姚苌是我尊敬的战友,想到将来或许须在沙场决一死战,那种滋味确可令人睡难安寝。」
纪千千淡淡道:「大王是否立即进军关中?」
慕容垂脊腰一挺,神态立即变得威猛慑人,感怀伤情一扫而空,双目芒光电射,沉声道:「现在还未是时候。如我现在朝西挺进,只会逼姚苌和慕容冲连手抵抗,我是慕容冲的叔父,很明白他这个人,他一直抑制对大秦的仇恨,现在仇恨像缺堤的洪水般涌出来,必然尽情屠戮秦人,把长安变成血腥的人间地狱,如此焉能守得住长安?一座城市的存亡,在乎统治者与民众的关系,边荒集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已等了多年,何用急在一时。」
纪千千讶道:「边荒集发生了甚么事?」
慕容垂知道这聪明慧黠的美女,已从他的语气听出端倪,苦笑道:「士心被你的好朋友燕飞成功刺杀,荒人已重夺边荒集。」
纪千千「呵」的一声坐直娇躯,秀眸闪出难掩饰的喜意。
慕容垂心内一阵刺痛,长身而起,道:「千千贵体为重,好好休息,我还有很多事急于处理。」
说罢颓然去了。
见过刘牢之后,孙无终又私下找刘裕谈话,顺道吃早点。
在面条铺子内,两人边吃边谈。
孙无终道:「玄帅不在,一切都不同了。你以后行事勿要独行独断,玄帅可以容忍你,甚至欣赏你这种作风,其它人却看不过眼。现在刘爷新官上场,志切立威,你千万勿要触怒他。」
刘裕只好唯唯喏喏的答应。
孙无终道:「刘爷吩咐下来,暂时免去你军中的例行职务,让你可以专心处理边荒集的事,直至有新的任命为止。」
刘裕心忖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他早失去工作的情绪。
北府兵中惯以「爷」来称呼上级,所以在刘裕等辈军官中称孙无终作孙爷,刘牢之则变成孙无终口中的刘爷。
孙无终沉吟片刻,道:「孔老大可算是我们半个北府兵的人,他发财等于我们发财,所以刘爷对你的提议非常重视,此事更是不容有失。在你去见孔老大前,我已为你在刘爷面前打过招呼。边荒集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可以提供军备,不用去求司马道子那奸贼。」
刘裕肯定地道:「孙爷放心,此事我会办得妥妥贴贴。」
孙无终叹道:「司马道子父子的势力不住澎涨,希望刘爷可以顶得住他们,不过顶多能保住你的职位。玄帅既去,所有军内的升迁都要上报朝廷,批核的还不是司马道子,所以你最聪明的做法是韬光养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裕很想说那我还留在北府兵干嘛?终不敢说出来。
孙无终见他欲言又止的不服气模样,笑道:「年轻人,最紧要勿意气用事。北府兵现在是你唯一保命之地。以你的本领,当然可以逃往边荒集,可是你在京口的家人如何呢?他们将会被牵累,相信我,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表,玄帅看上你,是一种缘份,你当时想得到吗?
现在长江下游有三股势力,分别是建康军、王恭的京口军和我们北府兵。上游也有三大势力,以桓玄的荆州军居首,其它分别是殷仲堪的江陵军和杨全期驻守襄阳的军队,余下的均不足道。」
刘裕皱眉道:「杨全期不是桓玄的人吗?还助桓玄打下巴蜀,开拓进军关中之路。」
孙无终道:「表面看确是如此,如桓冲仍在,杨全期肯定没有异心。可是桓玄并不是桓冲。桓玄一向目空一切,自以为家世高贵,性格骄悍。杨全期虽是东汉名臣杨震的后裔,但桓玄却因杨全期晚过江而鄙视他,只当他作走狗和工具,故而杨全期一直因此愤怨不平,且和殷仲堪秘密来往。殷仲堪当然喜与杨全期眉来眼去,可是他知道杨全期兵法超卓,勇猛大胆,对他亦非全无顾忌。」
刘裕听得头也大起来,道:「原来如此。」
孙无终笑道:「我们大晋固是四分五裂,人人各怀鬼胎,北方诸胡亦是乱成一团,无暇南顾,在这样的情况下,未来的变化谁能预估?还有是孙恩声势日大,乱事将临,只要小裕你能沉得住气,将来必有出头的一天。」
刘裕心中感动,孙无终绕了个大圈,仍是为了激励自己。心忖不论将来形势如何发展,自己怎都要维护孙无终,以报答他的恩情。
点头道:「小裕受教了!多谢孙爷。」
孙无终见振起他的斗志,拍拍他的肩头欣然道:「我要走先一步,你若和孔老大间有甚么新的发展,记得先通知我,我会为你在刘爷面前说好话。用心点干。」
说罢去了。
刘裕呆坐片晌,正要付账离开,孙无终原先的位子已多了一个人。
刘裕讶然瞧去,接触到一对明亮如夜空明星,但也如夜星般神秘而美丽的大眼睛,深藏在掩去大半边脸庞的斗篷和轻纱里。
刘裕想起燕飞曾提及的一位美女,一颗心儿竟忐忑跳动起来。
四人三骑,狂奔近两个时辰后,远离雁门城。
他们在一座密林下马休息,燕飞这才有空向高彦和庞义介绍叫小瓢的胡汉,原来竟是拓跋瓢,拓跋珪的亲弟。
高彦道:「我行囊裹有刀伤药……」
拓跋瓢笑道:「只是皮肉之伤,找条溪水清洗便可以了。」
转向燕飞道:「大兄没有夸大,燕飞你的剑法果然了不起,只几个照面便干掉了慕容勇。」
燕飞正运功细听,欣然道:「前方不远处有道小河,恰好作你洗净伤口之用。勿要逞强,敷点刀伤药总是有益。」
拓跋瓢不再坚持,四人拖着马儿,穿林过野,前方果然有一道清溪,人马同感兴奋,马儿赶去喝水,而拓跋瓢索性脱掉衣服,只剩下短裤,站在深可及腰的溪水中痛快地洗濯身上大小伤口。
燕飞坐在溪旁的石上,双足浸在冰凉的水里,悠闲自得。
高彦和庞义俯伏溪旁,埋头喝水,好不痛快。
拓跋瓢道:「想不到我们的小飞竟会到草原来,大兄必然喜出望外。大兄经常提起你,常说如有燕飞在旁并肩作战,何愁大业不成。」
燕飞不答反问道:「你怎会弄至如此田地?」
拓跋瓢现出愤恨之色,狠狠道:「我奉了大兄之命,出使燕国中山,原意是和慕容垂修补频临破裂的关系,岂知见不着慕容垂,却给他的儿子慕容详扣起来作人质,威胁大兄供应五千匹战马,否则便把我杀掉。幸好我觑准机会,在朔方帮安排下逃了出来,却被慕容详派人追杀,更幸运的是竟遇上你。」
高彦把头从水里拔出来,任由河水从头脸涔涔流下,笑道:「你们需要的是个像我般的情报高手,竟茫不知边荒集发生的事,你们早和慕容垂决裂,还贸贸然到中山送死。」
拓跋瓢苦笑道:「对边荒集的事我们不是没有收到风声,可是大兄为集中力量对付赫连勃勃,所以想先稳住慕容垂。现在证明此路不通,大兄会为此非常头痛。」
庞义坐在溪边,道:「我们今次不远千里而来,正是要助你们对付慕容垂。」
拓跋瓢露出没好气的神色,瞪庞义一眼,转向燕飞道:「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进攻慕容垂只是以卵击石。一旦他的大军回师,我们恐怕连盛乐也保不祝」
燕飞淡淡道:「待我见到小珪再说吧!」
忽然露出倾听的神色。
三人呆看着他。
燕飞跳起来道:「有追兵到!」
拓跋瓢忙从溪水跃起,投往岸边。
此时高彦等也隐隐听到急骤的蹄声。
拓跋瓢迅速穿衣,叫道:「敌骑超过一千之数,该是慕容详的人。」
听到是慕容鲜卑的精锐骑兵,高彦和庞义均为之色变。他们的马儿均劳累不堪,实难和敌人比拼马力。
燕飞道:「随我来!」
首先牵着马儿,沿溪水疾行。边走边道:「只要能捱到日落,我们将有机会偷出长城。」
三人忙跟着他去了。
第十三章以毒攻毒
边荒集。
屠奉三和慕容战联袂到说书馆找卓狂生,后者正和方鸿生研究今晚名为「除妖记」的一台说书戏,那是方鸿生的首本戏,为他赚得不少银两,最后一章「边荒伏魔」当然是整台说书的高潮,由方鸿生现身说法,每晚都吸引了大批荒人来光顾。
方鸿生见两人至,知他们有要事倾谈,客套两句后离开,走时还告诉两人他开了间巡捕馆,专门提供查案寻人的服务,请两人大力支持。
屠奉三和慕容战听得相视而笑。
卓狂生把两人引入馆内,自己登上说书台的太师椅坐好,两人只好坐到听书者的前排座位里。
卓狂生道:「有甚么事呢?希望不是有关燕飞的坏消息。唉!我每天都在盼他们三人有好消息传回来,让我们可以在拯救千千小姐主婢一事上尽点力,怎都好过每天在干等。」
屠奉三和慕容战闻纪千千之名均现出黯然神色,若有选择,他们肯定会随燕飞一道去,只恨两人都是难以分身。
慕容战苦笑道:「不是和千千直接有关,他奶奶的,屠当家你来说罢。」
屠奉三深吸一口气,道:「消息来自荣阳,听说慕容垂闻得铁士心被杀,边荒集又重入我们手中,为此大发雷霆,矢言报复。现在正调兵遣将,要以压倒性的兵力把边荒集夷为平地,以此立威天下,向所有人证明反对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卓狂生冷笑道:「最好他是亲自率兵前来,我们便有机会了。」
慕容战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苻坚败亡在即,慕容垂绝不肯放过攻入关中的千载难逢之机。」
屠奉三沉声道:「在确定此消息的真假前,我们必不可泄出风声,只限在钟楼有议席的人知晓,否则我们刚恢复元气的边荒集,会立即变成废城。」
卓狂生皱眉道:「如慕容垂主动散播谣言又如何应付呢?」
屠奉三笑道:「说得好!我们可以不理其真假,就当足谣言来办,先由我们传播开去,还特别夸大慕容垂正泥足深陷,没法分身,只能派些虾兵蟹将来应个景儿。」
慕容战赞道:「屠当家的脑筋转得真快,先前还说不可泄露风声,忽然又变为由我们主动散播谣言。」
卓狂生点头道:「这叫以毒攻毒,是上上之计,幸好今日的荒人已非昨日的荒人,是经得起考验和风浪的。」
慕容战道:「我还有个因势成事的建议,便是借慕容垂的威胁重组联合部队,定期演练,既可以安定人心,又可以为将来拯救千千主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