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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边荒传说-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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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洞开,现出一个又矮又瘦,干枯了似的披着花白长发的老头,不过他满布皱纹的脸庞上,深陷下去的眼眶所嵌着一对眼睛,却是精芒电闪,他的高度只来到燕飞下颔处,可是却有一股逼人而来的气势,使燕飞感到他绝不好惹。不知如何,燕飞更感到他浑身邪气,不像好人。
    独叟摊手道:“东西呢?快拿来!”
    燕飞不知该生出希望还是该自疚,对方显然清楚“丹劫”的事,所以只听到铜壶两字,立即晓得是甚么一回事。
    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老丈可否听小可详细道来。”独叟双目一转,拍额道:“对!
    进来再谈。哈!这畜生倒收得紧密,临死前才肯还给我。”燕飞随他进入院内,心情更觉沉重,若他晓得“丹劫”给自己吞进肚内去,不知会有如何反应。他首次后悔来找这怪老头,但最不幸的是他却乃自己能想到的唯一希望。
    院内积满厚雪,屋宅三进相连,墙壁剥落,如不是晓得独叟住在这里,会以为是给荒弃多年的破宅。
    独叟喃喃道:“他是否把铜壶交了给你呢?有没有吩咐你不要拔去壶塞?”确是如此,不过。。。”独叟旋风般在宅前石阶转过身来,双目凶光大盛,厉声道:“不过甚么?你竟没有听他的嘱咐吗?”燕飞慌忙止步,否则要和他撞个正着。在不到两尺的距离下,他嗅到独叟身带一种浓重古怪的气味,有点像刀伤药的气味。
    颓然道:“事情是这样的,荣智道长过身后,我带着小铜壶。。。”独叟双目凶光敛去,不耐烦的道:“我没有闲情听你兜兜转转,铜壶在那里?你究竟有没有打开来看过?”燕飞心忖丑妇终须见家翁,坦白道:“壶内的东西已给我服下。”出乎意料之外的,独叟并没有想像中的激烈反应,笑意在嘴角扩展,影响着他每一道深刻的皱纹,忽然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指着燕飞辛苦地喘息,道:“你这招摇撞骗的笨蛋,竟敢骗到老子的头上来。”燕飞大感不是滋味,道:“吞下去时差点把我烧熔,不过碰巧当时我中了逍遥教主任遥的逍遥寒气,两下相激,令我忽冷忽热,最后给人把我救回建康,昏迷了百天,醒来后内功全消,所以特来向老丈请教。”独叟的笑容立即凝止,脸上血色褪尽呆瞪着他。
    燕飞叹道:“丹劫”恰给我吞进肚内去,像一股火柱般贯入咽喉,接着漫延往全身经脉,若不是寒气相抵,我怕整个人会给烧成火烬,真奇怪!装着这么烈火般的东西,小铜壶仍是凉浸浸的。”独叟直勾勾的瞧着他,眼神空空洞洞,像失去魂魄的走肉行尸般喃喃道:“真的给你吞了丹劫下肚!”燕飞见到他失落的模样,心中一阵难过,唤道:“老丈!你老人家没事吧?”独叟像听不到他的话般,自言自语道:“那我毕生研究的心血,岂不是白费工夫?”燕飞颓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不想东西落在任遥手上。”独叟喃喃道:“他吞了丹劫!他吞了丹劫!”一边重复说着,双目凶光渐盛燕飞心叫不妙,试探着往后退开去。
    独叟像重新发觉他的存在,往他瞧来燕飞正犹豫应否召宋悲风来救驾,独叟倏地那披肩白发无风自动,双目杀机闪烁,冷冷道:“你吞掉我的丹劫!”燕飞知事情不能善罢,正要扬声向宋悲风示警,独叟闪电扑过来,两手捏着他咽喉。
    燕飞那还叫得出声来,登时眼冒金星,呼吸断绝,独叟人虽矮瘦,两手却是出奇地纤长,像铁箍般扼着他的颈项。
    燕飞全身发软,暗叫,今次肯定劫数难逃!凭对方的功力,足可把自己现在比常人还脆弱的小颈,活生生扭断。
    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独叟忽又放开手,改而抓着他肩头,焦急问道:“你没有事吧?
    老天爷!你千万要活着。”燕飞大感莫明其妙,比给他捏住颈项透不过气来时,更摸不着头脑。
    第十一章三天之约
    燕飞挣开独叟抓着他肩头的手,喘着气,瞧着眼前反复无常的怪老头,颈项的痛楚逐渐消失,一时说不出话来。
    独叟双目的凶光,由一种兴奋狂热的神色取替,不眨眼地耵着他的颈,喃喃道:“看!
    你颈上的瘀痕消失哩!多么奇妙!”
    燕飞再退三步,准备好,如独叟稍有异动,立即扬声召宋悲风来救,试探道:“我要走哩!”
    独叟瘦躯一颤,慌忙摇手道:“不要走!”
    燕飞续退两步,叹道:“虽说事非得已,不过,我服下荣智道长托我给老丈带来之物,仍是我不对。可惜事已至此,老天爷也没法改变过来。唉!”
    独叟两眼一转,回复冷静,露出一个苦涩无奈的笑容,亦叹一口气,徐徐道:“事实上,你是救了我一命,荣智那家伙,着你送来“丹劫”,根本是不安好心!明知我必忍不住服用,而最后结果,必是焚经而亡。其实我该感激你才对。”
    燕飞听得目瞪口呆,这位遗世独立、不近人情的怪老头,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好相舆?如此地明白事理?
    独叟一对细眼又闪过兴奋的神色,迅即消去,哑声道:“你是否仍想内功得以恢复?哈!
    不是我向你夸口,天下炼丹之土虽众,能人辈出,却只我向独一人,有办法助你完成心愿…”燕飞心忖,原来他叫向独,怀疑地道:“老丈,你倘能不怪找服下“丹劫”,我已非常感激,那敢再奢望劳烦老丈。”
    独叟堆起一脸笑容,欣然道:“那里!那里!对我来说,助你得回失去的内功,等若把“丹劫”驯服,是我炼丹生涯中最大的挑战,我千万不能错过此唯一的机会。不是我危言耸听,现在,你的体质异于常人,显现出种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但终结也就是如此而已。没有我的帮忙,包保你的内功永远不能回复原状,甚至大胜从前。”
    燕飞对他是好人还是邪魔,仍分不清楚。不过却肯定,独叟对“丹劫”有深刻的认识,否则早前他的反应,不会如此激烈,且不信自己能服用丹劫而不死。
    他今次专诚来访,正是要恢复内功修为,恢复过去的生活方式,眼前极有可能是如独叟所说的唯一机会。
    独叟又道:“你可知“丹劫”的来龙去脉?”
    他这句话比任何苦言相劝,对燕飞更有吸引力,心忖,何碍一听,点头道:“愿闻其详!”
    独叟又忍不住露出奇怪的喜色,道:“随我来!”
    领头登阶进入屋内去。
    燕飞随他入宅,门内是个出奇宽敞的厅堂,却简陋得令人难以相信是有人居住的,“家徒四壁”是最贴切的形容。除角落有一张霉烂的地席,再无他物。
    在独叟的“邀请”下,两人在地席盘膝而坐。
    独叟干咳一声,似是怕他因眼见的情况,对他失去信心,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不要看这里布置简陋,只是我掩人耳目的手法,事实上,屋下藏着,敢称天下设备最完善的炼丹房,因我所有时间均花在那里,所以,无遐理会其它地方。”
    燕飞心想,原来如此。看来,独叟已炼丹成痴,亦因此对服下“丹劫”的自己生出兴趣,等如医痴遇上奇难杂症,忍不住心痒手痒起来。
    独叟此刻只像个慈祥善心的小老头,沉吟片刻,道:“你看到壶身刻的字吗?”
    燕飞点头道:“在“丹劫”两字的下处,有“葛洪泣制”四个更小的字。”
    独叟一阵抖颤,似在克制某一种冲动,却迅即平复过来,眯着眼盯着他道:“若追源朔流,葛洪仙圣可算是我们丹道派的开山祖师爷,荣智则是我的师弟,我一直不晓得“丹劫”是藏在他那里。哈!他终于死掉!”
    燕飞知他对荣智恨意极深,不想听他咒骂一个死去的人,岔开道:“你的祖师爷葛洪,因何会用上“泣制”的古怪字眼?”
    独叟道:“在我道门之内,晓得“丹劫”者只寥寥数人,倘谓真正清楚其来龙去脉者,更只得我和荣智两人。长话短说,当年,与葛洪圣祖同时期的,还有一位被称为风道人的丹术大家,其内丹外丹之术,绝不在葛洪圣祖之下,只因性格孤癖,罕有与人交往,故不为世所知。葛洪圣祖是他唯一的知交好友,常切磋丹学,交换心得。”
    忽然记起某事般拍额道:“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名字?”
    燕飞坦然答道:“老丈可唤我作小飞。”
    独叟干笑两声,道:“我就倚老卖老,唤你作小飞。让我先解释一下所谓内丹、外丹,不外修身格物之法。天下之学问千门万类,惟丹学独尊,皆因丹学是唯一能使人超脱生死,成仙成圣之学。人身是一小天地,宇宙是一大天地,内丹练的是天人合一之术,是为内丹。”
    当他说及丹学之事,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连微拱的背脊也挺直了,脸上闪耀着令人不能怀疑其对丹道诚敬的光辉。
    燕飞开始相信他,确有助目己脱离眼前困境的诚意,否则不会这么用心解说。
    独叟续道:“至于外丹,是基于对宇宙一个与别不同的看法,于我们丹家来说,天下无一物不蕴含某种秘不可测的神秘力量,宇宙的力量,问题在如何把它释放出来。小至微尘,大至山川,莫不如是。而外丹之术,正是把外在各物内含的精华提炼出来,再据为己有。内丹、外丹,相辅相乘,合为仙道之术,殊途同归,物我如一。”
    燕飞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解释丹道之学,老丈确是发前人之所未发。”
    独叟兴奋起来,道:“荣智在这方面远不及我,若非师傅偏心,怎会把“丹劫”传给他而不给我。”
    燕飞道:“令师或者不是偏心,而是为你着想,怕你忍不住贸然服下,致一命乌呼!”
    独叟显然从未试过朝这方向去想,一时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燕飞怕宋悲风等得心焦,催道:“哪风道人。。。”
    独叟醒过来道:“对!风道人毕生醉心炼丹之术,到五十岁时忽然绝迹人间,十二年后,当葛洪圣祖收到他托人带来的一封信,方知他觅地潜修一种自汉以来失传已久,名之为“火丹”的道术,且已接近成功阶段,故请葛洪去为他护法,见证他白日飞升的盛事。”
    燕飞对“丹劫”开始有点轮廓眉目,风道人当然升仙不成,故此遗下“丹劫”,葛洪又要说泣制。
    独叟露出缅怀可惜的神情,叹道:“当葛洪赶到风道人修真的福地,赫然发觉,风道人行功已到紧要关头,且有走火入魔之势,正要施以援手,风道人竟自动焚烧起来,眨几眼工夫已尸骨无存,可见丹火之猛烈,远非任何凡火可比。最奇妙是,风道人被丹火焚化处,留下一团拳头般大的火焰,正逐渐缩校葛洪圣祖强忍火热,以绝世神功,隔空把丹火收入随身携带的异宝冻玉铜壶里,自此便没有拔开过铜壶塞,就在本门内传下去。”
    燕飞讶道:“没人有好奇心吗?又或壶内丹火早因年月久远而熄灭。”
    独叟傲然道:“丹火在蛰伏的状态中,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否则你便不会失去内功。葛洪圣祖留下戒语,谁若在未想出驯服丹火的方法前,鲁莽启壶,必立遭横祸。连圣祖也无计可施的事,谁敢涉险。好啦!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整个经历,不得有任何遗漏,否则,圣祖重生也帮不了你的忙。”
    燕飞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一点不漏的把整件事的经过说出来。
    独叟用心聆听,不时问上两句,句句有的而发,尽显他在丹学上的丰富知识,到燕飞说毕,独叟道:“我有八、九成把握可以助你复元,不过却须三天工夫作准备,届时一切依足我吩咐,勿要问无谓的问题。今天是二月初一,初四日辰时头你到我这里来,你只可以一个人来,施法的时间或要两三天之久。”
    燕飞还有甚么选择?点头应允。
    独叟道:“这三天你也不能闲着,我传你一种引火的法门,是我门不传之秘,从来不传外人,今次因情况特殊,故破例一趟。”
    稍顿接道:“此诀名《子午阴阳诀》,修的是进阳火、退阴符之道。若单是引火,会害你一命呜呼,所以须以退阴符调和,子时进阳,午时退阴,子午刚好调转过来,水盛之时引火,火盛之时退阴。”
    燕飞本身也是行家,一听便知有道理,益发相信独叟的诚意,遂留心聆听。
    燕飞和宋悲风在茶馆子一角,品尝香茗和点心,此刻是未时中,馆子内除他们外,没有别的客人。
    他们脱掉鞋子,坐在厚软的草席上,挨着舒适的软垫子,充满悠闲的感觉。馆内燃着火炉,温暧如春。事实上春天早已来临,雪也逐渐消溶。
    宋悲风瞧着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上酒馆去,岂知竟是来喝茶,出乎我意料之外,老弟不是每天无酒不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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