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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菊,你可以拿走,但梅某婉谢你及买通你那名买主的厚爱邀请。”分明是恶意绑架,他还是有礼地视为邀宴。
贼人头儿在大男孩面前晃晃指,“梅三当家,我可没给你拒绝的权利,我奉命——买通我的那家伙,小头锐面,看了就教人想一刀劈了他的脑袋,省得脏了我的眼,不过看在银票份上,我总得奉命,这是题外话,重点是他下了令,能则抢,抢不得也不容他存着,买主指的是菊,也包括——”
“养菊的人。”大男孩接续道。
“聪明。”贼人头儿好生激赏。
贼人头儿话里的威胁浓厚。认分的就自己摸摸鼻头跟上来,否则别怪他的刀子无眼。
“你别想动我的小迟哥!”小粉娃使尽吃奶力道拧住扣握在她颈部的大手,贼人头儿吃疼呼痛之际,指掌有了松懈迹象,小粉娃曲膝一撞,将贼人头儿小小踢退半步。
她爬起身,抓住大男孩的衣袖,想带他再逃——“你这只精力旺盛的小泼猴!”贼人头儿舔去臂膀上被小粉娃扒出采的血痕,啐唾了声,反手揪住她的发辫,硬生生扯疼她的头皮,小粉娃也不甘示弱,转回头,露出亮晃的白牙,狠狠咬住他的手臂——“你——泼猴——”拿刀的手被小粉娃咬得死紧,好似要撕下贼人头儿身上一块肉,出自本能,贼人头儿举起另只手上的红菊盆栽当武器,使劲朝小粉娃的脑门上扣击而去!
砰!
漫天成雾的盆土及残枝在重响中进出,血红的菊瓣随着盆破瓦裂而散离,一片一片洒落成雨,一场缤纷落英的红色花雨……
花瓣飘降在地,无风间,再也飞扬不起来,细长丰厚的瓣蕊里夹杂着不属于红菊花的血珠子,颗颗坠落黄沙,花瓣雨已停,可是那蜿蜒自大男孩头上的腥红却不曾终止,开始泛滥成灾——※ ※ ※ ※ ※ ※ ※
※ ※梅舒迟觉得头有些疼。
伸手轻触着脑门上泛着疼痛的部位,不知是病到昏沉还是前一天梅姗姗将他压回床榻上时给撞到的……抑或,是好些年前的旧伤作怪?
不想花精神再去深思,让发疼的脑袋再增加负担。
经过一夜的休养,全身无力的病弱已不复见,他起身下榻,发现身上又换了套干净的中衣,知道定是梅姗姗看顾了他整夜,时时差人替他更换汗湿的衣衫。
想起她照顾病人时的模样,让他唇边忍不住泛出笑,虽然面对她的担忧,他有几丝内疚,但若生病能换来她这种对待,似乎相当值得。
桌上布妥一些简单的膳食,但早巳被秋意给冻凉,鸡汤药膳上还凝了一层薄薄的乳白油脂,令人没胃口再瞧它一眼。
梅舒迟推开了窗,让凉爽的秋风拂进屋里吹散一室闷热,他自己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当家,你怎么起来了?”
梅姗姗冷硬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一双黑眸不赞同地死瞪着透进寒风的窗,不待他自己反省,她上前将窗户合起。
“屋里好闷。”他道。
“屋里闷也不能站在窗前吹风呀。”她瞧瞧他,视线又瞟回床榻上,用眼神在告诉他:你还不回床上去躺着?
梅舒迟只能讨价还价:“我能不能多添件衣,别回床上去躺了?”口气很像在讨糖吃,又请求又委屈的。
她本想摇头,但想到主子有权决定一切,只好点头同意。
将手中的药汤搁在桌上,她转身到一旁的衣箱中寻找冬衣。
“你先喝药吧。”
“好。”他自动自发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将极苦的药汤缓缓送入口,不曾皱一下眉头,也不像怕苦的孩子耍赖不喝。
梅姗姗终于在第四个衣箱中找到了勉强合乎她要求的衣衫,在他喝药之际将衣衫包覆在他身上。
“姗姗,这是冬被吧?”他好笑地瞧着肩上那件又厚又沉的“衣衫”,她根本不是挑厚衣给他,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地挖出一件冬被给他。
“那不重要,只要能御寒就好。”她摆明不接受他的意见。
梅舒迟喝完最后一口药汁,干脆认命地爬回床榻上去,因为盖着一件冬被和披着一件冬被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后者的压力太大了,而且拖着冬被在屋里走来走去也很吃力。
“我还要多久才能出房门?”他的问法与小孩子问娘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如出一辙。
“病好再说。”她的回答也很“娘亲”,动手替他拢好冬被。“有没有特别嘴馋想吃些什么?我让人替你张罗。”
“不太饿。姗姗,在菊月里叫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我会无所适从。”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忙碌,却突然被人抽走所有工作,他会觉得自己像废人。“可以让梅乐他们送账册来,我在床上看……”
“不行。大当家有交代,所有账册全送到他那边去,谁敢拿给你,谁就等着受家法处置,梅庄里没人敢挑战大当家的权威。”她直言要他死心。
“这样大哥太辛苦了。”
梅姗姗没多说什么,她向来不在乎其他主子的感受,因为她只对梅舒迟负责,她只是专属于他的护师,所以她会自私地保护自己的主子,其他人……谁理呀?
“你如果觉得闷、觉得无聊,我到书房找几本书给你解闷。”梅姗姗说完,便真的转往书房而去,留梅舒迟一人在榻上苦笑。
说到书,梅舒迟这才想起了那天小四塞给他一本……打发时间用的杂册,他那时随手将书给塞到哪去了?
好像是……枕头下?
梅舒迟探人枕下,果然摸到了书册。
“幽魂淫艳乐无穷……”翻开头一页,大略浏览数行就先瞧见火辣辣的字里行间所酝酿的情欲,每个词儿都足以令人脸红心跳,行云流水的挥洒着男女情爱欲念间的纠缠,无论是肉体或是思绪……
梅姗姗搬了一叠书回房,就瞧见梅舒迟时而倒抽凉气,时而瞠目结舌,时而惊讶轻呀,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那层红辣辣的色泽。
就连她好奇地走近他身畔,他都没注意到。
她俯低身,凑着小脸,一块和梅舒迟读着书里的句子。
然后,两人同时猛抽一口气——四目相交,他看着不知道在一旁瞧了多久的梅姗姗,而她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
“你、亦怎么看这种东西?!”她先发制人,身子挺直地退了一步,急促不稳的呼吸是因他方才猛然回首时,温暖唇瓣刷过她脸颊所带来的影响。当然,刚刚跃人眼帘那一行露骨而香辣的床第艳词,也不排除是主因之一。
“这是小四塞给我的……”他觉得自己真像个做坏事被娘亲捉到的顽童,语气闷闷的。
“别赖给他!四当家才不是会看这种东西的人!”
“那我就是会看这种东西的人吗?”
她抖着纤指,指着他手上的淫书。“可是你已经在看了!”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也对……”他好像没立场替自己解释,轻合起(幽魂淫艳乐无穷),将书册递给她。
“做什么?”
“我不看了。”
“那递给我做什么!!我也不看呀!”她的表情就像是那本书会咬人似的。
原本梅姗姗这种小闺女在出嫁前哪弄得懂什么“食色性也”的道理,在她古板的观念中,情欲这种事是碰也不敢碰,不,连想也不敢想。
“我才不像你……你这么……这么……”脑子里转动着恶心、肮脏等等的字眼,但她却说不出口,只能用眼神指控他。
“男人和女人本来会有情有欲,面对心仪的对象,产生想抱她的念头也是很正常,想拥着她、想吻着她、想和她有肌肤之亲,这些都算不上是恶心肮脏。”他明白她没脱口而出的字眼大抵是什么。
“你还说!”梅姗姗觉得脸上被人偷偷放了把火,正熊熊燃烧着,将她的脸当成木炭在烧,烧得又热又红。
“难不成你以为夫妻关起房门都在下棋泡茶练字画吗?”
他的眼神让梅姗姗又是一怔,她讷讷地摇着头。她怎么知道夫妻关起房门都在做什么?!那他又怎么知道别人家夫妻关起房门是在做什么?!
她摇头的动作越来越大,像是要甩出脑里听到的不应该出自于梅舒迟口中的句子,更像是要否定自己眼中所见的他——梅姗姗抡着拳,粗喘一声奔出他的房门,用她这辈子最厉害的武学——轻功,没命似的逃了。
那眼,像蕴着文火,慢慢地燃着渴望。
方才在书册上看到的字句残留在脑海,在混乱的此刻竟清晰地浮了上来。
直勾勾地看着、望着。
书里主角们的模样借着字句逐渐成形,那直勾勾瞧着人看的男主角,变成了梅舒迟……
那文火,名为情欲。
她,在梅舒迟眼中,看到了他对她的情欲。
第7 章
一盆盆布满血红的热水被递了出来,女仆又端了干净的热水进去,进进出出间,也彰显着房里人的伤势多么严重。
小粉娃哭红了眼,跪在屋外整整好几个时辰,忙碌而担心的人群谁也无心理会这抹难过害怕的小小身影。
她誓死捍卫主子,所以没有人责怪过她一字一句,加上六名护师在其他当家面前详述着贼人偷袭之际,小粉娃拖抱着三当家逃窜的情况,其他当家也知道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苛责,甚至二当家还对她道了谢。
谁也无法预料,那盆准备砸上小粉娃脑袋的菊盆,会让不顾自身安危的大男孩给硬挡了下来——用他的脑袋。
当下破的不只是菊盆,还有他的头颅。
没人怪她,但她却怪自己。
要不是她冲动、要不是她没思索过后果就冒然行事、要不是她武功差、要不是她反应慢、要不是……
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替她挨上这记重击。
“娃儿,起来吧,别跪了。”
小阳师弟来到她面前,看着她满手满脸染着大男孩的鲜血,苍白的右颊上开了道细长血口,她也好似不觉疼痛,一脸的忧心忡忡只为房里的大男孩,让平时总爱闹她的他也无心调侃。
“没人罚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做得不好!我如果做得好,小迟哥就不会变成这样子!”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早说过不分清楚主仆之分一定会出事!”
“不是这样的!我说要保护小迟哥,我有保护小迟哥,是我太笨了,所以才——”
“我说的是他!”小阳师弟指着紧闭的房门里,“他没认清主仆之分!哪有主子能以身为盾替下人挡灾?!他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呀!就算全庄的奴仆都被砸破了头又怎样?他顾自己毫发无伤就好,谁让他多事跳出来被人砸?!”他狠狠甩过头,一股火气直往上窜。
他知道,如果今天换成了他,他也会替小粉娃挡下这记伤害,宁愿自己头破血流也不容她受伤害,那是因为他喜欢小粉娃呀!大男孩的举动……也在诉说着,他也喜欢小粉娃,喜欢到不顾主子身份,反过来保护梅庄护师的生命安危。
以主仆之分来说,这根本是本末倒置,以男女之情来说,这却是人之常情,他喜欢小粉娃,他和他一样,都喜欢上小粉娃……
是,他嫉妒大男孩英勇的救美行为,嫉妒他让小粉娃心甘情愿地跪在屋外与他同受折腾;嫉妒发生事情时,他不能陪在小粉娃身边。
“我不是刻意要将咱们这些下人看得低贱,但和主子们比起来,我们的命原本就廉价,他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天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当时护主的行径,他伤得这么重,其他当家会如何看待你?会不会将他受伤一事全归咎于你?咱们做下人的,主子要搓圆捏扁还不简单吗?他如果真为了你好,就该用‘主子’的态度来待你,否则今天这种事,不会是最后一次。”
小粉娃扑在他怀里痛哭。
她现在心里揪着、脑里乱着,好似那菊花盆是砸在她头上,源源不绝的痛越来越强烈。
“小阳笨师弟……怎么办怎么办……小迟哥会不会死掉……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他那种烂好人,不会的。”虽然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嗯,现在还是甭在小粉娃面前说,否则她会哭死。
“他如果死掉了……我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好好活下去呀。”难不成小粉娃想陪葬吗?!
“我……我不要和小迟哥分开……不要不要……”小粉娃抬起被泪水湮没的眸子,“小阳笨师弟,你跟他说……跟他说以后我会好好练功,我会好好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伤……你跟他说,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你快跟他说……呜……”
说着,小脑袋瓜子又垂了下来,颗颗泪水不住地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的伤了他。
“你有办法将他完全视为主子吗?”
她猛点头,说不全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