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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市区里最豪华的酒楼,他可吃不起。幸好对面也有价格相对比较公道的菜馆,但这个时间已经是人满为患,加彦只能在店外的石桌上跟人挤在一起拼了一桌。
换成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舍得这样花钱炒两个菜,但今天心情皱巴巴的像块旧抹布,怎么也展不开,就想如果给自己吃一些好东西的话,也许等下能慢慢高兴起来。
同桌的几个男人性格颇为豪爽,见加彦独自一人,便也招呼他一起喝啤酒,边吃边聊,倒也有些热闹。
正在夹菜,突然听得轻微的骚动,加彦转过头,看见那辆之前见过的BENZ开了过来。
“哇,真酷。”
“咦……”加彦不由地伸长脖子。
“怎么?”
“那好像是我朋友。”
“真的假的?”
酒楼门前的侍童迎了过去,车在旁边泊好,车门打开,四五个男女逐一下车,果然有一个是加彦熟悉的身影。
“肖蒙!”
加彦很意外能在这里碰到他,见了肖蒙心里就一阵欢喜,于是兴高采烈地招呼。
肖蒙身边的中年男人也转过头来往这边看了看。
“你朋友?熟的话请他一起过来吃饭吧。”
“不用,不是很熟。”肖蒙冷淡地。
加彦怔住,一手的筷子僵在碗里。
“喂,那真的是你朋友吗?怎么那么没人情味啊。”
“其实,也,也没那么熟的。”加彦回过神来,忙把夹好的肉片放进嘴里。
当然不可能指望肖蒙在公共场合说“我恋人”,但他就连一句“我朋友”,也没得到。
只算得上“不是很熟”而已。
“我就说嘛,看他那样子就不是和我们一路的。你还想沾光蹭面子,哈哈……”旁边人豪爽地取笑。
加彦还是好脾气地“嗯”着,但没再说话,然后就是安静地吃菜,多喝了两杯啤酒。
他有点明白了。肖蒙对他的冷淡,并不是他的错觉。
酒喝得有点多,结帐以后就觉得晕头转向,在路上晃了半天,差点都找不到公车站牌。
好容易等到车,颠簸着坐了半天,迷糊得快睡着了,下车以后只能让脚带着自己走。被风吹了一路,酒稍微有点醒,才意识到自己本能地已经走回公寓楼下了。
而他一点也不想上去。
口袋里的手机隐约有响过,但他只觉得困,又累,手指笨拙地,掏了半天都没能掏出来,索性就算了。
在外面站着太冷,于是摸索进去,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在一楼的楼梯上坐下来,把头靠在膝盖上疲倦地打瞌睡。
正睡得发冷,突然被人摇起来,意识模糊地张开眼,眼前是熟悉的面孔。明明这么冷的天气,那人额头上却滴着汗。
“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加彦晃了一下头,又趴回膝盖上,嘟哝着:“我们又不熟……”
“你酒喝太多了。”男人把两手伸到他腋下,要把他扶起来,“快跟我回去。”
“我不要。”加彦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往后缩了缩,坐直一些,吸了一下冻出来的鼻涕。
“再呆下去你会冻死的。跟我上楼。”
加彦不吭声了,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抬头望着面前修长挺拔,相貌奢美的男人。
“肖蒙,我想,有件事情你是弄错了。”
“你以前送我花,说你对我有什么,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我觉得你其实根本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你很讨厌我,对不对?”
“跟我在一起,你会觉得很丢面子吧?”
“没错吧?”
“我早就知道,你只会喜欢和你差不多好的人,又漂亮,又聪明,走到哪里都有人夸奖。和你一样什么都懂,也不会给你丢脸,跟你站在一起一看就般配。”
“反正,不会是像我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呢?装得好像在喜欢我一样。为什么呢?明明就那么讨厌……”他有些抽噎起来。
“你也跟那些人一样吗……要从我这里骗东西对不对?我已经没有钱了……还有什么想要的你就拿走好了,不要再骗我了……”
脸上毫无预警挨了重重的一下,火辣辣地痛,而后突然就被用力抱了起来。
“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忍不住抽泣着发问,肖蒙却并不回答他,只吮吸着他的嘴唇,而后拿外套把他裹住,制住他的反抗,硬把他抱进电梯里。
抵抗也没有用,被强行带上楼,抱回屋子里之后,就被肖蒙脱了衣服,紧紧按在床上。
这个就是肖蒙想拿的东西吧。被脱掉裤子的时候,他伤心地想。
虽然强迫他激烈做爱的过程中肖蒙跟他说了“对不起”,加彦的心情却根本无法回复,被肖蒙抱在怀里也只觉得冰冷。
被伤害的感觉不是随口道歉就可以消除得了,肖蒙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却好像不知道这样简单的道理。
或者在肖蒙心里,他是皮厚肉粗,无论怎么伤害也不会有痛觉的人,所以不管做了什么,只需要简单的安慰就可以。
可他其实只是反应迟钝而已,他一样会觉得痛的。
“加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醒了吗?”
这是肖蒙不知道第几次叫他了。加彦只把脸埋在枕头里,眼睛红通通的,不吭声。
安静了一会儿,就是离开房间的脚步声,肖蒙难得有这么好的脾气。
已经快到中午了,他确实睡得太久。加彦并没有那么困,其实身上那种不舒服的热度虽然令他不清醒,但也难以入睡。
只是要从梦中醒过来的感觉很难受,所以他宁可多在被子里呆一会儿。
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只有棉被底下,梦乡里面而已。
卧室里安静下来,他又开始晕晕沉沉地做梦,他想梦到一点好东西,幸福或者高兴的事情。
他梦到小时候第一次吃巧克力糖,圆圆的,包着金色的纸,打开以后里面的糖果是黑色的,泥巴一样的颜色,但闻起来又香又甜。他舔了舔,然后一下子就欣喜地傻笑起来,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美好的味道,可惜只有一个,他舍不得吃,重新包好了,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只偶尔打开包装纸,小心地舔一舔。
握了一整天,连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松手,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糖果已经被老鼠叼去吃光了。
那时候伤心的心情,直到现在还记得。
他又梦到考上中学的时候,他脑筋并不好,但非常非常的用功,刻苦到拼命的地步。所以成绩不很优秀,还是刚刚好过了那所重点中学的录取线。
当时真的很开心。家里一直不肯在他身上浪费钱,母亲总是骂他:“有饭给你吃你就吃,还读什么书!”但在他们那个乡下,能考上县城里重点中学的人,少到几乎没有。平生第一次被托付着“说不定这孩子能有点出息”的期待,他终于得到了学费。
背着旧书包独自去学校报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还梦到入学第一天在教室里看到的一个新生,头发剪得很短,垂着眼睛,非常的酷。其实要不是因为那么短的头发,他会以为那是女孩子,虽然对方比他还要高一些,身材挺拔,但真的长得很好看,他从来没见过跟那个人一样好看的女生,更不用说男生。
可惜那么好看的人却很凶,连班里最高大粗壮的痞子学生都不敢惹他,但还是有许多人争着要跟他说话。那人也非常聪明,上课都是在支着下巴爱听不听,考试却总是拿第一名。学校里的女生都很喜欢他,下了课经常有成群的女生跑到他们教室门口唧唧喳喳笑着偷看他。
这么了不起的人,加彦很想跟他做朋友,但知道他一定不会理自己,所以就只是在一边羡慕地看着。
但有一天那个人居然主动跟他说话。
虽然说的是:“你的裤子破了。”
加彦简直受宠若惊。他知道自己裤子破了,是补过的。买新衣服要花钱,破的洞不大的话,补一补就可以再穿。
认真地这么跟对方解释,得到的只是一句不屑的“白痴。”
但加彦还是很开心,从那天以后他就经常找机会和那个人说话,每天能说上一句也好,尽管被骂的次数很多,他仍然觉得那个人很好。因为那人给过他一两块几乎全新的橡皮,借给他的圆珠笔不用他还,还送过他一本买多了的参考书。
连那颗巧克力糖,也是那个人给的。
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能吃得到。
加彦反反复复地清醒了又迷糊,迷糊了又清醒,枕头湿了一大片,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模糊地想他是不是快死了,不然怎么会一直看到过去的事,而且还都是好的事情。被人打骂欺凌之类的不好回忆都没有出现。要是能这样只回想着开心的经历死掉,其实也很不错。
他原本以为如果可以爱上肖蒙,那就离有一个家,众人一起幸福生活的日子不会远,所以非常的努力。
可是肖蒙的许诺只是骗他的而已。
他所努力的,“要爱上肖蒙”这样的奋斗目标,已经消失了。一直是充满希望的稳步前进,现在却只能停下来,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远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该往哪个方向去才是自己的人生。
他想诉苦,可是说不出来。他非常非常的难受,可是去死的话,大家都会觉得太严重了,一定会责备他“何必呢!”
的确没有人对他做过致命的伤害,没人逼得他活不下去,所有欺辱过他的人都没长着杀人凶手的面孔。就连肖蒙也不算大奸大恶,只是自私的恶劣,而且还借给他不少钱,照顾帮助过他。
他没有遇到过坏得彻底的人,的确没人想害死他。
可却一直过得辛苦。
他的一生,正都是被那些无休无止的细小的恶行折磨着,漫长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加彦,加彦?”
有人在摇晃他,令人呼吸困难的高温中,渐渐远去的知觉又回到了身上。
“不吃早饭就算了,午饭不能不吃。起来吧。”
他想说话,但张不开嘴,喉咙像火烧一样。
“加彦?”
手伸过来摸他的脸,他只觉得脸颊上一阵冰凉。
“你发烧了?”
勉强睁开发烫的眼睛,那个人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得令人赞叹,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想流眼泪。
“生病怎么也不说一声?”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而后是开抽屉的声响,一支冰凉的东西探进胳膊底下。
加彦知道那是体温计。它被重新取走之后,便听到肖蒙低低的骂声:“烧得这么厉害!”
一感觉到要被从被子里挖出来,加彦就竭力抵抗,但还是被强行套上衣服,抱了起来。
“大半夜那么冷还不回来,在楼梯上睡,现在好了吧?烧成这样!”厉声的责骂震得耳朵都嗡嗡响。
加彦蔫蔫的没有精神,眼皮烫而肿,连眼睛也睁不太开,被肖蒙扶着,还是站立不稳。
“先喝点热粥,等下我带你去医院。”
加彦拼命摇头也没用,肖蒙根本不理睬他的抗议,用大衣把他裹着,按在椅子上,一勺一勺地强行喂完一小碗粥,就硬是半扶半抱着将他带出门。
春假期间医院只有寥寥的医生护士在值班,等了许久才轮到加彦看病,也不好住院,只草草打了针,拿好药,便准备回家。
加彦从头到尾都烧得迷迷糊糊,没有说过半句话。打了针精神是稍微好一些,但仍然步履蹒跚,细细战栗着,觉得连骨髓里都冷透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进去取暖。
身边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质感一流的大衣看起来就很暖和。
但他不想和肖蒙靠得太近。
好不容易走回停车的地方,加彦一直无法自制地发着抖,肖蒙又伸手来搂他,他本能地避开。
“很难受吗?”
加彦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明明是相貌平淡的瘦小男人,裹在厚衣服里只露出半张脸,眼角和鼻尖红通通的样子却奇异地惹人怜爱。
“乖。”肖蒙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掏出钥匙开车,而后把他抱进车里,让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