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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未免小题大做。”劳德诺道:“长青子当年既输在辟邪剑法之下,余沧海自是不敢小觑了这路剑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青城派来攻福威镖局之前,先练辟邪剑法,倒也不是小题大做。只是林氏父子既已被青城群弟子逼出镖局,余观主自己却又驾临镖局,在局中住了三日,那却真似乎是小题大做了。”林平之吃了一惊,心道:“怎地余沧海这老贼到了我镖局之中?他去干甚么?”他心中这两句疑问,立时便由华山派的几名弟子问了出来。劳德诺道:“此事可又是说来话长了。林震南一家三口逃出镖局,方人智他们一直便跟在后面,小师妹定要跟着去瞧热闹,于是我们两个又跟在青城弟子的后面,到了福州城南深山的一家小饭铺中,方人智、于人豪、贾人达三个露脸,将林氏一家三口都擒住了,小师妹说道:‘林公子所以杀余人彦是从她身上而起,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我极力劝阻,说道若是一出手,必定伤了青城华山两家的和气,何况青城弟子云集福州,我二人寡不敌众,没要闹了个灰头土脸,反为不美。”
陆大有道:“二师哥上了几岁年纪,做事还是过份的把细稳重,那岂不扫了小师妹的兴致。”劳德诺笑道:“小师妹兴致勃勃,二师哥便是要扫她的兴,可也扫不掉,当下小师妹现身出来,仍是这副酒家女的装束打扮,贾人达一见,自然认得,说不了三句,小师妹便摔了他三个斤斗。最后一次,将他摔在一个臭水塘里,粪尿臭水,灌了一肚子。”
陆大有拍手道:“妙极,妙极!我知道啦,小师妹可不是为了救那姓林的小子,她芳心之中,却是另有一番用意。很好,很好。”那少女道:“我另有甚么用意?你又来胡说八道。”陆大有道:“我为了青城派而挨师父的棍子,小师妹心中气不过,所以去揍青城派的人,为我出气,多谢啦——”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少女噗嗤一笑,还了一礼,笑道:“六猴儿师哥不用多礼。”那手拿算盘的人笑道:“小师妹揍青城弟子,确是为人出气,是不是为你,那可大有研究,挨师父棍子的,可也不是你小猴儿一个。”劳德诺笑道:“这一次六师弟说得对,小师妹揍那贾人达,确是为了给六师弟出气,日后回山,师父问起,她也是这么说。”陆大有连连摇手道:“这——这个人情我可不敢领,别拉在我身上,教我再挨十下八下棍子。”那少女笑道:“你这棍子又不是白挨的,怕甚么,上次你陪大师哥挨了十棍,难这大师哥没给你好处?”陆大有奇道:“咦,挨打也有好处?这可奇了!”那少女抿嘴道:“还假痴假呆呢,装得真像,却瞒不过我。那日你在后山偷偷摸摸的练那踢腿,将十几株桃树踢得七歪八倒,这不是大师哥私下教你的么?”陆大有脸上一红,道:“我见大师哥一腿将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梯,心中佩服,才向他请教这一腿如何踢法,那也不能说是大师哥私下教我功夫。”那少女笑道:“你学会了没有?”陆大有脸上又是一红,道:“那有这么容易学会?小师妹只要想学,大师哥自然教你。”那少女道:“你已先学了,我才不做你跟班呢。”
那三师兄问道:“二师哥,小师妹揍了贾人达,却又如何?”劳德诺道:“那方人智的眼力倒是着实厉害,他立时瞧出小师妹是咱们门中的,言语之中,很有忌惮之意。小师妹解了那林少镖头的穴道,想放他逃走。方人智与于人豪自是不答应。小师妹便跟他们开玩笑,用胭脂调在酒里,说是毒酒,逼他们喝。姓方的和姓于的都不敢喝,不料那姓林少镖头倒是极有豪气,一口便将小师妹的胭脂酒喝干了。”
林平之又是一阵羞惭,心想:“这丑姑娘可欺负得我够了,原来那是胭脂,怪不得有一阵浓粉脂香。男子汉大丈夫,给她骗了去喝这些胭脂水,也真是倒霉之至了。”
陆大有笑道:“早知这姓林的甚么都喝,小师妹就该给他喝些洗——那个洗脸水。”他本想说“洗脚水”,但觉说出来不雅,亵渎了师妹,中途又即改口。那少女却已知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劳德诺道:“那方人智不敢喝这假毒酒,却也罢了,偏偏还要吹大气,说身怀解药百毒不惧。小师妹索性玩笑开到底,取出‘降龙伏虎丸’来,调在酒里,请那姓方的、姓于的喝。你们想,这‘降龙伏虎丸’虽非毒药,但药力何等厉害,咱们用这药丸调水,喂着猪羊吃了,抛在山林之中,大蟒猛虎吃了猪羊也要醉倒一日一夜,给咱们手到擒来。那青城派的两名弟子若是喝下,自非当场出丑不可。”陆大有问道:“他们喝了没有?”劳德诺道:“他们自然不敢喝,一闻到这药酒的浓烈辛辣之气,谁还敢喝?偏偏那位林少镖天不怕、地不怕,将三杯药酒,三口喝干。众位师弟,这位林少镖头武功虽然平平,但这三杯药酒一喝,我却敬他是位刚烈丈夫,这般气概,武林委实少见。若换了我,我不肯喝,不敢!”
众人一时无语,脸上都现出欣佩之色,心中均想,此事确是十分不容易。陆大有道:“他喝了这三杯酒,当场便醉倒啦。”劳德诺道:“那有不醉之理?这酒药力厉害,林公子又无甚内功根底,当时便醉得犹如死了一般,方人智这家伙也真实精灵,兀自不信,伸手去探了林公子的脉膊鼻息,才确信他真的死了。当下这二人便押了林震南夫妇而去。我和小师妹二人挖个土坑,将林公子埋了,但在他身上堆的都是些树枝石头,好让他透气,醒转之后,便可爬起来啦。咱们这般将他埋好,就算青城派的人去而复回,也不由得他们不信。再说,若不埋好,他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下,给野兽吃了,岂不辜负了小师妹救人一片好心。”
林平之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原来那丑姑娘逼自己吃药后,将自己埋入地下,倒是出于相救之意,不由得心中暗中感激,先前所存的不满之心,登时消了。
其时雨声如洒豆一般,越下越大。只见一副馄饨担从雨中挑来,到得茶馆的屋檐之下,歇将下来躲雨。卖馄饨的老人笃笃笃的敲着竹片,锅中水气热腾腾的上冒。华山群弟子早就饿了,陆大有首先便叫了起来:“喂,给咱们煮这么十七八碗馄饨上来,另加鸡蛋。”那老人应道:“是,是!”揭开锅盖,将馄饨抛入热汤之中,过不多时,便煮好了五碗,热烘烘端了上来。这一次陆大有倒很守规矩,第一碗先给二师哥劳德诺,第二碗给三师哥梁发,以下依次奉给四师兄施载子,五师兄高根明,第五碗本该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那少女面前,道:“小师妹,你先吃。”
那少女一直和他说笑,叫他六猴儿,但见他端过馄饨,却站了起来,道:“多谢师哥。”想是他们师门规矩甚严,平时虽可说笑,却不能废了长幼的规矩。劳德诺等都吃了起来,那少女却等到陆大有及其他几位师兄都有了馄饨,这才同吃。
梁发说道:“二师哥,你刚才说余观主亲自驾临福威镖局,却是如何?”劳德诺道:“小师妹救了林公子后,本想暗中掇着方人智他们,俟机再将林震南夫妇救出。我劝她说:余人彦当日对你无礼,林公子仗义出手,你感他的情,救他一命,已足以报答。青城派与福威镖局是上代结下的怨仇,这仇结了数十年,咱们何必插手?小师妹听了。当下咱二人又回到福州城,只见十余名青城弟子,仍是在福威镖局前前后后把守得十分严密。
“这一来可就奇了,镖局中众人早就一哄而散,连林震南夫妇也走了,青城派还忌惮甚么?我和小师妹一商议,猜不透其中缘由,好奇心起,当晚便去察看。我们想青城弟子守得如此把细,夜里混进去可不大容易,傍晚时分,便在他们换班吃饭之时,进了菜园子躲了起来。一进镖局,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许多青城弟子到处翻箱倒柜,钻墙挖壁,几乎将偌大一座福威镖局从头至尾都翻了一个身。镖局中自有不少不及携去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人找到后随手放在一旁,并不如何重视。我当时便想:他们是在找寻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那是甚么呢?”
三四个华山弟子齐声说道:“辟邪剑法的剑谱!”劳德诺道:“不错,我和小师妹也这么想。瞧这模样,显然他们将福威镖局众人一逐去,便在房中大抄特抄了。但眼见他们忙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是劳而无功。”
陆大有问道:“他们到底抄到了没有!”劳德诺道:“我和小师妹都想看个水落石出,但青城派这些人东扒西抄,连茅厕也不放过,我和小师妹实在无处可躲,只好溜走了。”五弟子高根明道:“二师哥,这次余沧海亲自出马,你看是是不有点儿小题大做?”劳德诺道:“青城派上代曾败在林远图的辟邪剑下,到底林震南是不肖子孙,还是强爷胜祖,外人不知虚实,余观主若是单派几名子弟来找回这个梁子,未免过于托大,他亲自出马,倒也不算是小题大做。不过我瞧他的神情,此番来到福州,报仇倒是次要,主旨却是在得那部剑谱。”
四弟子施戴子道:“二师哥,你在松风观中见到他们齐练辟邪剑法。这路剑法既然会使了,又何必再去找寻这剑法的剑谱?说不定找的是别的东西。”劳德诺摇头道:“不会。以余观主这样的高人,除了武功秘诀之外,世上更有甚么是他志在必得之物?后来在江西的玉山,我和小师妹又见到他们一次,听到余观主在查问从湖南、广东各地赶去报讯的弟子,问他们是否找到了该物,神色焦虑,看来大家都没有找到。”施戴子仍是不解,道:“你说他们明明会使这路剑法,又去找这剑谱作甚,真是奇哉怪也。”
劳德诺知道这位师弟脑筋迟钝,往往一件极简单的事情也是半天会不过意来,只是练功极勤,当真是勤能补拙,以武功而论,却还胜过了许多同门师兄弟,便道:“四弟你倒想想,林远图当年既能打败长青子,他的剑法自是十分高明的了。可是长青子当时记在心中而传下来的辟邪剑法固然平平无奇,而余观主今日亲自目睹,林氏父子的武功更是殊不足道。这中间一定有甚么不对头的了。”施戴子问道:“甚么不对头?”劳德诺道:“那自然是林家的辟邪剑法之中,另有一套诀窍,剑的招式虽然不过如此,威力却极强大,这套诀窍,林震南就没有学到。”
施戴子想了一会,道:“原来如此,不过剑法口诀,都是师父亲口传授的。林远图死了几十年啦,便是找到他的棺材,翻出他的死尸来,也没有用了。”劳德诺道:“本派的规矩固是师徒口传,不落文字,别家别派的武功却未必都这样。”施戴子道:“二师哥,我还是不明白,若在从前,他们要找辟邪剑的秘诀是有道理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胜过辟邪剑法,自须明白其中的窍诀所在。可是眼下青城将林震南夫妇都已捉了去,福威镖局在各地的分局给他挑得一乾二净,还有甚么仇没报?就算辟邪剑法之中有秘诀,他们找了来又干甚么?”
劳德诺笑道:“四弟,青城派的武功,比之咱们五岳剑派怎么样?”施戴子道:“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又道:“恐怕不及吧?”劳德诺道:“是了,恐怕是不及。但余观主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岂能久处人下?如果辟邪剑法中的确另有一套秘诀,这秘诀能使招数平平的辟邪剑法威力奇大,那么将这秘诀用在青城剑法之上,却又如何?”
施戴子呆了半晌,突然伸掌在桌上大力一拍,站起身来,叫道:“这才明白了!原来余沧海想当‘万剑盟主’!”他这么用力一拍,一只装馄饨的青花碗给他震离板桌,摔向地下。高根明伸足一挑,托向碗底,将那碗轻轻巧巧的挑了起来,左手抄出,便已接住。那卖馄饨的老人忽然低声道:“对头找上来啦,还不快走?”
众人听得这老人突然间说出这等话来,都是吃了一惊。高根明急道:“是余沧海来了吗?”那卖馄饨的老人将嘴一呶,不再说话,笃笃笃的将那竹片敲了起来——。
众人一齐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余人快步奔来,脚步虽快,步声却甚细碎。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原来是一群尼姑。当先一人是个身材甚高的老尼姑,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
劳德诺一见此人,当即起身,同时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定逸师叔。”原来这老尼姑道号定逸,乃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的师妹,不但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只听她又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了那里?给我滚出来。”声音真比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