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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索布达米亚谋杀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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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就在那时候雷德纳博士朝我们这方向走过来。他带我去看一个刚挖出的小孩坟墓,这是颇为悲惨的——那一块一块的小骨头一还有一两个罐子,以及一些小粒子,雷德纳博士对我说那是一个珠子项链。
    使我好笑的是那些工人,你从来不会看到这样多衣衫褴褛的人——都穿着长的裙子和破烂的衣服。他们的头都用布绑着,仿佛有牙痛的毛玻当他们来回地搬运一篮一篮的泥土时,就开始唱起来——至少我想那是在唱歌——那是一种奇怪的、单调的、一再重复的歌。我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大多很可怕——尽是眼屎,而且有一两个人差不多快瞎了。我正在想那些人多么可怜,这时候雷德纳博士说:“一些样子相当好看的人,是不是?”于是,我就想,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世界。两个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怎么会正相反。我的意思说得不太明白,但是你可以猜想到我的意思。
    过了片刻,雷德纳博士说,他要回去了,因为他经常在上午十点左右要喝点茶,所以我和他就一同走回来,一路上他对我谈了一些有关考古的事。我有点明白昔日这里的情形了——那些街道和房屋以前如何如何。他还指给我看他们发掘出来的以前焙面包用的烤箱,并且说阿拉伯人现今用的烤箱和当时用的是一样的。
    我们回到家时,雷德纳太太已经起床。她今天的气色比较好些,显得不那么瘦削、疲倦了。茶几乎立刻就端过来了。于是,雷德纳博士就告诉她早上在挖掘场挖出些什么、然后他就回去工作了。雷德纳太太问我想不想看看他们最新发掘出来的东西。我当然说要看,因此她就带我到古物室。那里摆了许多东西——在我看来大多是些破罐的碎片,或者是完全修复,粘在一起的罐子。我想如果不注意,这一切都很可能被扔掉。
    “哎呀!哎呀!”我说,“真可惜,都这么破碎不堪,是不是,这些东西真的值得保存吗?”
    雷德纳太大笑了说:“你可不要让爱瑞克听到你这些话,罐子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引起他更大的兴趣。这些东西有的是我们所有的最古老的东西——也许有七千年那么老了。”于是,她就对我说明有的是在快要挖到底的地方发掘出来的。在几千年前,这些东西曾经破碎过,后来用沥青修补过。这就显示出当时的人对于他们用的东西像如今一样的珍惜。
    “现在,”她说,“我再给你看一件更令人兴奋的东西。”
    她由架上取下一个匣子,给我看一个美丽的金匕首,柄上镶有深蓝色的宝石。
    我高兴得叫了出来。
    雷德纳太太哈哈大笑。
    “是的,人人都喜欢金子!除了我的先生。”
    “雷德纳博士为什么不喜欢?”
    “啊,首先,很费钱。那个发现一件金器皿的工人,你得付给他同那东西一样重的金子作为报酬,’”“哎呀呀!”我叫道,“但是为什么呢?”
    “哦,那是这里的习俗,原因之一就是这样可以避免他们偷窃。你要明白,假若他们真的偷了去,那不是因为那东西在考古方面有价值,而是因为金子本身有价值,他们会把它融化了。这样的报酬可以使他们诚实无欺。”
    她又取下另一个盘子,给我看一个实在很美丽的金酒杯,上面有公羊头的图样。
    我又高兴得叫了出来。
    “是的,这个东西很美,是不是?这些古物是从一个王子的墓里发掘到的。我们还发现其他的皇族坟墓,但是十之八九都让人盗光了。这个杯子是我们最好的发掘物,这是阿卡狄安早期的用品,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雷德纳太大突然皱皱眉,把那杯子拿得离眼睛近些,轻轻用手指甲搔一搔。
    “多么特别!上面真的会有蜡烛油,当时想必是有人在这里,端着一个蜡烛台。”
    她把那层蜡油弄掉,然后将杯子放回原处。
    后来她又让我看几个很奇怪的、红陶制的小人——但是,大多很粗俗。哎呀,古人的头脑怎么会这样庸俗。
    当我们回到门廊的时候,麦加多太太正坐在那里擦手指甲。她将手举到面前,正在赞美自己擦得漂亮。我暗想,还有什么比那种橘红色更讨厌的颜色,实在难以想象。
    雷德纳太太由古物室带来一个碎成几片的、很精致的小茶杯碟子。现在,她着手将那些碎片粘起来。我在一旁看了一两分种,然后就问我是否可以帮忙。
    “啊,好的,还有很多呢。”她去拿不少碎陶片,于是,我们就开始工作。我不久就粗通此道,她颇称赞我的能力。我想做护士的,十之八九,都有灵巧的手。、“大家都多么忙,”麦加多太太说,“这样就使我感到太闲,当然,我的确是闲的。”
    “你要喜欢闲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雷德纳太太说。
    她的声音显得非常厌烦。
    十二点钟,我们用午餐。午餐后,雷德纳博士和麦加多先生清洗一些陶器,在上面倒些盐酸溶剂。有一个罐子变成可爱的青梅色。另外一个上面现出一个公牛角的图样。那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那些用水洗不掉的干泥巴,倒上盐酸之后,起一层泡沫,统统烧掉了。
    贾雷先生和柯尔曼先生出去,到挖掘场去了。瑞特先生到摄影室去。
    “你要做什么,露伊思?”雷德纳博士问他太太,“我想你要休息一下吧?”
    我推测雷德纳太太每到下午通常都要躺一下。
    “我要休息大约一小时;然后也许出去散散步。”
    “好。护士小姐会陪你去,好不好?”
    “当然。”我说。
    “不,不,”雷德纳太太说,“我单独去散步。不要让护士小姐感觉到她的任务这么多,以致于一刻也不能看不见我。”
    “啊,但是,我却喜欢去。”我说。
    “其实不要啦,我想你最好不要去。”她很坚决——几乎是断然的,“我偶尔也要单独活动一下。这对我是必要的。”
    当然,我就不再坚持。但是,当我自己也去稍许休息休息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因为,雷德纳太太既然有那种神经过敏的恐怖感,她竟然会安心地单独去散步,没有任何人保护!
    三点半钟,我由我房里出来的时候,庭院里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小男孩在一个大浴盆里洗陶器。还有爱莫特先生在分门别类地整理着,当我朝他们那里走过去的时候,雷德纳太太由拱门里走进来。她显得比我先前看到的更加生气勃勃。她的眼睛发亮,显得精神抖擞,似乎很快乐的样子。
    雷德纳博士由研究室出来迎她。他给她看一个大盘子,上面有公牛角的图样。
    “史前的几层发掘出的东西特别多,”他说,“到现在为止,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挖掘期。一开始就发现到那座坟墓实在是运气太好了。唯一可能抱怨的就是拉维尼神父。到目前为止,我们几乎没发现什么石碑。”
    “我们已经有的一点点碑铭,他研究出来的似乎并不多,”雷德纳太太冷冷地说,“他也许是一个碑铭专家,但是,却是一个特别懒的人,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给他睡掉了。”
    “我们很想念比尔德,”雷德纳博士说,“我感到这个人有一点不照正统的方式行事——不过,当然,我也没有判断他的能力。但是他翻译的一两个碑铭,至少是很惊人的,譬如,我几乎不相信他翻译的那个砖上的铭文是正确的。可是,他一定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午茶过后,雷德纳大太问我喜欢不喜欢陪她到河边走走。
    我想也许她恐怕方才拒绝我陪她那件事会使我不痛快。
    我想让她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因为芝麻大的事情就不痛快的人,所以我就答应了。
    那是一个可爱的黄昏、穿过大麦田之间的一条小径,然后再穿过一些正在开花的村;最后,我们来到底格里斯河边。那个古物发掘场就在我们左边。工人们正唱着那种乏味的怪调子。我们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的水车轮发出一种奇怪的、像呻吟似的声音。最初那种声音使我听了很烦躁。但是到丰了,我变得很喜欢听了,因为那声音使我感到有一种奇怪的、镇定神经的效果。在水车轮的那一边,就是那些工人居住的村子。
    “这里相当美,是不是?”雷德纳太太说。
    “非常安静,”我说,“到了这样离什么地方都很远的地方、我觉得似乎很有趣。”
    “离什么地方都很远:”雷德纳太太照我的说法再说一遍,——是的,在这里,至少可以很安全。”
    我突然瞥了她一眼,但是,我想她与其是对我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她并没有发现她的话已经透露一些意思了。
    我们开始走回家去。
    雷德纳太太突然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害得我几乎叫了出来。
    “护士小姐,那是什么、他在做什么?”
    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那条小径快到考察团房舍的地方,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他穿着欧洲人穿的衣服,似乎在蹑着脚,想要往一个窗里探望。
    当我们望过去的时候,他看到我们,然后,马上继续顺着小路往我们这方向走过来。我感觉到雷德纳太太抓得更紧。
    “护士小姐,”她低声叫,“护士小姐!”
    “没事,我亲爱的,没事!”我使她安心地说。
    那个男人走过来,由我们身旁走过。他是一个伊拉克人。
    她一看到他走得近些,就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个伊拉克人。”她说。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我望望上面的那些窗子。那些窗子不但装有铁条,而且离地很高,所以任何人都看不到里面,因为这里的地面比庭院里的地面低。
    “那也许只是出于好奇。”我说。
    雷德纳太太点点头。
    “就是这样。但是,只是片刻之间,我还以为——”她的话突然中断了。
    我暗想:“你以为什么?那就是我要知道的。你以为什么?”
    但是,我如今知道一件事——雷德纳太太害怕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8我到达亚瑞米亚古丘以后那一个星期,要想确切知道该注意什么事,是有点难的。
    由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来口顾当时的情形,就可以看出有许多小的迹象,但我当时一点也不曾看出。
    虽然如此,为了要把这个故事讲得适当些,我以为应该追忆当时实际上的想法——我当时非常困惑、不安,愈来愈觉得情形有些不妙。
    因为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那种奇怪的紧张感不是想象出来的,而是真的。甚至那个毫不敏感的比尔·柯尔曼,也批评到这一点。
    “这个地方真使我火冒三丈,”有一次我听到他说,“他们老是闷闷不乐吗?”
    那是他对另一个助理员大维·爱莫特说的话。我感觉到他的沉默寡言绝对不是不友善。这里大家都不敢确定别人的感觉或想法如何。在一个充满不安气氛的地方,他有一种似乎是很坚定、很能增加别人信心的气质。
    “不是的,”对柯尔曼先生问的话,他这样回答,“去年不像这样子。”
    但是,他没有扩大这个话题,也没再说什么。
    “我搞不明白的就是: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柯尔曼先生发愁地说。
    爱莫特耸耸肩,可是没有回答。
    有一次,我在同詹森小姐谈话中,使我领悟到一点。她是一个很能干、很实际,也很聪明的人。显而易见的,她对雷德纳博士分明有英雄崇拜的心理。
    这一次,她告诉了我有关雷德纳博士从小到现在的生活情形。她晓得他挖掘的每个地点,以及挖掘的结果。我差不多可以确定,她能引用他每次发表演讲时所说的话。她对我说,他是当今最优秀的考古学家。
    “而且,他非常单纯。完全是天真无邪的。他不知‘骄傲’为何物。唯有伟大的人物才会如此单纯。”
    “你说的很对。”我说,“伟大的人物是不需要仗势凌人的。”、“而且他也有轻松愉快的气质。我们到这儿工作的头几年,我们的生活多有趣——我、瑞洽德·贾雷和他——真是难以形容,瑞洽德·贾雷同他在巴勒斯坦一起工作过。他们的交情已经有十年左右;唔,我认识他有七年了。”
    “贾雷先生多漂亮呀!”我说。
    “是的——我想是的。”
    她这话说得相当直率。
    “不过,他只是有些沉默寡言,你觉得对吗?”
    “他以前不是如此,”詹森小姐马上说,“这只是自从——”突然之间,她停下来不说了。
    “只是自从——”我提示她。
    “啊,”詹森小姐耸耸肩膀;那是她特有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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