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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百姓修堤的,哪朝哪代有人听说过。高家堰完工,从鱼嘴处第一次向三河里分水的时候,整个洪泽湖边上能来的百姓全来了,比过年还热闹。大伙都说,这回老天终于开眼送来个好官。”
“后来在拓宽三河河道,掘南五湖的时候,帮忙的人就多了,大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气,朝廷上一些官员和王爷也赶来凑热闹。南五湖本来就是年年积水的沼泽地。大家一齐动手,砌里喀嚓,不到两年功夫就掘出大致形状来了。再拿水一漫,就是您在这两天在路上看到的光景。”
这就是武安国做的事情,当你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事时,不需要大义感召,也不需要什么口号,老百姓自然会茶粮影从来追随你。当你不为百姓做事,你把目标定得再伟大,再崇高,把自己说得再悲壮,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吹牛皮的大王,茶余饭后的笑料。
“南边五湖一河凿得差不多时,北边新扩大的堤坝也差不多了。这时候偏偏老天捣乱,就是去年,黄河又向南泻了洪,从乌头镇下来,那水,泥粥一般,夹杂着雷声就闯了过来。武公爷带着大伙,没日没夜在湖上守着,生怕南堤挺不住。北边地势高,有官府往年的堤坝防一防,即使被淹了,也不会太狠。南边不成,只要高家堰一垮,大伙几年的心血全废。那几天牙公就在堰头上守着,那地方偏偏也刚好叫武家墩,名字和武公相克啊,几位湖上的老人不忍心,跪下来求他走,他都没走,瓢泼似的雨里,铁打的一般站着!”船老大眼睛有些湿润,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背擦了擦眼睛,用沙哑的噪音向邵云飞介绍着湖上的传奇。
“想必老天也怕正人君子,那洪水涨到分水口,乖乖的进了三河,顺着河道奔五小湖,然后就俏没声的灌到大江里了。去年那水灾是咱淮上几十年来最小的一回。过后,官府克扣武公爷的造堤钱,扣住赈灾款不发,又是武公爷的朋友千里迢迢送来的银票,帮助大伙读过的难关。那以后,来找武公的人更多了,各地的都有,听说还有皇上的人前来,劝武公回朝当什么大博士(方孝儒复古复出的官名,非常具有‘时代远见’,将学士等官名改为博士),可武公都没理会!我要是武公我也不理会,干了这么多活,就给个博士,和荼楼的小二同样个称呼,这不是明摆着作践人么?”
“就是,朝廷那帮家伙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船上的伙计又插了一句,顺便瞪了邵云飞一眼,仿佛他也是良心被狗吃了一员。
“前两天还有个家伙像你一样的,开始也是对武公爷不服气,大伙念叨武公的好处他还不爱听。在湖面上蹲了两天,看了武公都干了些什么,灰溜溜的走了。”船老大瞟了一眼邵云飞,仿佛在等着他也灰心丧气的离开。
邵云飞向大伙嘿嘿一笑,缓步走上船头,远远的冲着堤坝上喊道:“嘿,老武,忙什么呢……”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往返折叠,随着波光跳荡。
武安国抬起头,看到了小船头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有些模糊,但凭轮廓也知道是邵云飞。高兴的举起手中图纸,来回摇动:“是小邵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船老大和伙计们都楞住了,掌舵的连船的方向都忘了把握,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铁钩独臂人,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真是那个,那个,打得高现人落花流水的邵,邵,邵爷。”
“早说过了嘛。我是如假包换的邵云飞,你们就是不信。”邵云飞友好的笑着,湖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心情愉快。
就在此时,忽闻钭刺的芦苇丛中水响,一叶小舟飞快的冲了出来,直奔大堤。
邵云飞本能的掏向腰间,没等他摸到火铳,安宁的湖面已经支离破碎。
一声清脆的火铳声在邵云飞眼前不远处响起,满湖受惊的野鸭呷呷叫着飞向蓝天。
受惊的野鸭在湖面上飞舞,杂乱的鸣叫,翅膀在空气中挥动发出风声,扰乱人们的心神。
饶是经历了无数场厮杀,看惯了敌人和朋友的鲜血,邵云飞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紧张过。独臂颤抖着从腰间拔自己的火铳,那火铳却如生了根般,接连用力几次都无法拔出。
扁舟上,火铳从一个行商打扮的刺客手中落下,无边的落入水中。
堤坝上,武安国迷惑的看着湖面,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个谁都无法相信的结果,包括刺客自己,他的手紧紧的捂在自己的胸口处,血,从手指间喷泉般涌出。
“你……”刺客不甘心的回转身,后背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大半幅袍襟。一把三眼火铳依然端指着在他后背,清烟缭绕。
舟子模样的同伴给了刺客一个歉意的微笑,将冒着清烟的火铳缓缓移向自己的太阳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大喝“武大人小心了,我等今天奉命来杀你!”
清脆的火铳声再次打基础碎湖面的平静。两具尸体同时落入水中,一抹暗红,缓缓从湖水中升起,在湖面上随着水波的涟漪,慢慢扩散。无人驾驶的小舟逐波轻荡,斑斑血迹在丽日中格外刺目。
“那个舟子前几天我好像见过,他到处打听武大人的事,在湖面上兜了好几天”船老大半捂着眼睛蹲在船头上,发出一句梦呓般的呻吟。
寂静的湖面随着这声呻吟而热闹,人喊声,马嘶声,舟楫声,脚步声,瞬间如开了锅般响成一团。
武安国遇刺的消息几天功夫就随着报纸传遍大江南北。关于刺客的身份,人们议论纷纷,关于这次武安国死里逃生的细节,很快也流传开了诸多版本。南北方大小报纸由于各自的出资人不同而一向不睦,这次却出奇的保持了一致腔调,对派出刺客的幕后黑手大肆鞭挞。“禽兽不如,丧尽天良”。
善于挖消息的写手们又将邵云飞出现于湖面上的原因挖了出来。朝廷派人替南洋土人撑腰的事情也不胫而走,报纸上又是一番热闹。有支持朝廷决策。赞赏大国气度者,更多的人写了文章讥讽,骂黄子澄等人沽名卖国。
大明朝所有的热闹都被两声火铳给点了起来,有人暗中欢喜,有人暗中忧虑,各自打着算盘。计算着每一步的厉害得失。
“陛下,武公安国虽举止狂悖,出言荒谬,却格守臣责。辅佐代圣主皆有大功;如此公忠体国之臣世所罕见,陛下纵使不欲其挥霍国库。钓誉沽名,也应该将其交有司问罪,以正刑曲。岂可做此不仁不义之事,效满面匪盗下流之为?”御书房,文学博士方孝儒梗着脖子,气哼哼的递上一份奏折。
“君之责,施仁政以爱民,臣之义,……”,又是这唱了无数遍的老腔调,建文帝心烦意乱的合上方孝儒的折子,顺手丢到书案上。武安国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天了,七天来,没一件事情不让他焦头烂额。从朝廷到民间,无处不在指责那卑贱的幕后指使者,言辞之间,怎么听怎么像在指桑骂槐。几个权力较大的王叔更是嚣张,居然先后派了八百里加急快马前来询问武安国的情况,言语中已经流露出,如果武安国身遭不幸,他们将起兵清君侧的威胁。外边不安宁,内部的亲信也开始相互倾轧,彼此叱责对方先前几个政策处理失当,连当年父皇鼾伯文渊的老帐都给翻了出来。眼前这个书呆子老师最为过分,居然写了奏折来当面骂自己卑鄙下流。
“陛下,陛下你居然……”方孝儒看到建文帝摔了自己的奏折,怒火欲甚,双方有君臣之名,却亦有师徒之义。眼前这个弟子不思悔过,反而将老师的奏折摔了,这让自己的老脸向哪里搁?
一直在御书房问对的周崇文见状,赶紧闪过身来挡在皇帝与方孝儒这对师徒之间,一边以眼神示意方孝儒注意君臣之礼不可逾越,一边笑着向几个入宫觐见的重臣解释。“这事的确非陛下所为,虽然那天几个蛮夷小国使者信口胡柴,说只知道武安国,不知有皇上,让人听了生气。但陛下乃天下共主,上承父之余烈,下负天下士林之厚望,腹能撑船,岂会容不下武公这国之干臣?况且杀了武公,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方孝儒被周崇文问得微微一愣,同时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愤怒过头,失了君臣礼数。后退几步,躬身赔罪道:“陛下息怒,臣等一时鲁莽,出言冲撞陛下,愿领责罚!”
建文帝嗔怪的看了老师一眼,脸上的恼怒之意也渐渐平复。此刻不是君臣闹别扭的时候,刚刚开始逐步削番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让几个番王有了闹事的借口。不知哪个混蛋拍的马屁!你要是下手,倒下得利索些,杀了武安国,朕给他身后哀荣,风光大葬便是!大不了朕亲自给他抚灵送棺!这下弄得不尴不尬,武安国一家闭门谢客,天下士林震动,诸王个个闹得朕抓凶手,朕,朕这个皇帝怎么当得这么倒霉!
叹了口气,建文帝终于知道了父亲英年早逝的原因,这皇帝真不是好当的,远远不如当太子时自在。“罢了,大伙都坐下说话吧,朕已经派人去探望武公,一两天之内就能回来。弄部也采取了行动,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全力缉拿幕后主使者。诸位都是国之重臣,此际还是稳住阵脚,辅佐朕渡此难关为正经!”
“臣等当然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但此时若不找出凶手来。恐难塞天下悠悠之口!”户部侍郎卓敬没有跟随众人就座。站着向朱允文劝谏,孤零零架着的官服比已经落座的众人高出老大一块。“幕后真凶找出来的时间越晚,越会授诸番王口实。眼下周、齐、代诸王联名上书,请陛下杀主使之人以谢天下。陛下若置之不理,难免会让人觉得陛下护短。”
“放肆,区区一个小侍郎,怎能如此和陛下说话!”卓敬话音未落,兵部侍郎周崇文便‘蹭’的跳了出来。对卓敬大声叱责。
朱允文瞪着眼睛,对兵部侍郎的出格举止视而不见。
方孝儒皱了皱眉头,刚熄灭的怒火又给周崇文给点起。这个姓周的兵部侍郎,曾于北平书院毕业,又在洪武朝已故大学士吴沉手下做过书吏。为文和治政俱有独到之处。就是为人也忒的无耻。他在安泰朝与大学士尚炯沉藏一气,四处搜刮。建文登基,方孝儒本欲弹劾他贪污之罪,哪知道周崇文见机得快,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一个远房亲戚身上,并且站出来大义灭亲,亲手将那个亲戚绳之以法。后又主动交出了部分家财,自请处分。建文帝见他如此知道进退。只是小小惩戒了他一下,就又将他留在了身边。刺杀武安国的事如果建文皇帝真不知情,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周崇文暗地派人干的。否则他也不会跳得这么欢。
没等方孝儒想好恰当说辞,户部尚书齐泰抢先站了起来反驳。“周侍郎此言差矣,卓大人所说乃实情。此际我大明内忧外患,实在不可再让诸王与朝廷之间互相猜疑。陛下,臣以为,缉拿凶手一事,越早越好。”
齐泰气周崇文嚣张,将‘侍郎’二字咬得格外的重,周崇文虽然甚得君崇,论官职毕竟也是个侍郎。并不比卓敬高出半点。
“是啊,周侍郎怎能如此说话,武大人为国为民,天下谁人不看在眼里。”工部尚书周无忧在旁边帮腔,一口一个侍郎,提醒周崇文自己也注意身份。
“陛下,臣听人说,画像上那两个刺客曾和周侍郎家的管家在酒楼谋面,周侍郎,不知你府管家是否还在,可否交给刑部一问!”海关总长朱江岩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质问。自从前去南洋宣读圣旨回来,姑苏朱二就一直告病在家,海关事务都交给了别人打理。今天下午是齐泰到了他家,硬将他拖到御书房来找皇帝替武安国讨说法。
腾的一下,周崇文脑门上有大颗汉珠冒了出来。辩解的声音大而无力:“朱大人休要栽赃于人!天下长得想像的人有得是!我……我府管家刚刚辞工还乡,他做什么,与我有何关系。”说罢,眼睛不停的向黄子澄方向张望,希望他出面替自己解此困局。
这下倒是不打自招了,众人已经明白是谁干的好事。肯定是眼前这个周崇文想拍皇上马屁,所以才派了刺客去杀武安国。没想到两个刺客中间有一个原是淮上灾民,见武安国如此赤心待其家乡父老,所以才在关键时刻救了武安国一命,辜负了东家对自己的信任,这个忠义的刺客也只有拔枪自尽一途。
文学博士方孝儒再不想看周崇文表演,拍案站起,“万岁,事实已经明了!是周崇文暗杀重臣,蓄意陷皇上于不义之地,请万岁将其推出午门,明正刑典!”
“万岁圣明!臣……臣可是不愿见那个沽名钓誉的家伙拿着国库的钱给自己收买人心,所以平素才直斥其非。可,可,臣从来没想过要杀他,望万岁明察啊!”周崇文扑通一声跪倒在建文皇帝面前,大声哭叫,赌咒发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