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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离,高胖子不肯快走,晴儿知道他的心思,看看天空中越来越冷的日光,虽然担忧,却亦不愿多催。从居延海边告别了北方六省商团后,死胖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恨不能走三步一回头。有几晚在河边扎营的时候,细心的晴儿看到高胖子冲着东方愣愣出神,面孔上说不出的落寞。那种浓浓的乡悉让人看了心疼,有时候晴儿真打算扑进胖子怀里,和他商议一下否就此停住脚步,等大明国内局势明朗了再转回中原,但想想传说中的商人之城威尼斯,俏晴儿还是将这种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高胖子当年教她中原文化时曾讲过陶朱公的故事,晴儿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西施,如今胖子已经功成名就,二人的归宿应该是找一个没有风雨的桃源深处隐居,而不是再管世人如何为了名利博杀。
“高爷,我们还是加快些速度,今年北风来的早也说不定,谁都知道这大漠的天气比女人的脸变得还快,詹氏保险行的老镖头张怀仁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凭借多年行走西域的经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河边的寂静后隐藏着风险。以往走镖,虽然少有马贼敢打詹氏保险行的主意,但沿途踩盘子的眼线还会看到几个,由西向东的大商团也不会少。今年河边却静得出奇,从亦力把里都城出来,对面就没见到一个人影儿。这趟镖是自己退隐之前的最后一揽子活,詹氏商团的大当家亲自交待下来,要将眼前这两个”骗子“夫妻保护周全,顺便也探探贴木儿的具体动向。北方一直谣传贴木儿有意东进,可前几天朝廷的告示上分明说,齐泰大人出使成功,贴木儿已经放弃了荒唐念头,再度遣使称臣,并请齐泰大人常驻撒麻尔罕,监督其军队是否有行动。
“好吧,听人劝,吃安稳饭”高胖子点点头,换了一匹骆驼,加快了商队的行进速度。这个商队中除了晴儿和高德勇的贴身仆人外,其他人全是詹氏保险行的镖师和伙计,知道老朋友决定西下,詹氏兄弟特意以优惠价格为高德勇夫妇提供了全程护送的服务和保险,并且派出了保险行中最得力的镖师前行。通常詹氏保险行护送普通商队,最多不过出四个资深镖师,带上十几个伙计。此番为了表示对高德勇变个朋友兼大客户的重视,派出的镖师就有十五人,还加上一个号称“双绝剑客”的总镖头,几乎是保险行中的全部精锐。
“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从河对岸传来,水花飞溅处,一个在周围探路的游骑拍马赶上,将一大包发现物递到了张怀仁手中,隔着包裹,晴儿已经被里边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镖头,你看,我发现了这东西”。
是牲口粪便。骆驼背上的高德勇猛然惊醒,双目在瞬间凝聚了精神,眉头随着目光的移动渐渐收拢。
张怀仁不嫌肮脏,用手指将几粒羊粪逐个捏了捏。又凑上鼻子闻了闻马粪和牛屎的味道,警觉地问:“在哪里,密吗”?
“多,在河北边五里之外,一直与河道保持五里左右的距离,担任游骑的镖师忧心忡忡地说。按总镖头张怀仁的部属,在商队四周各有两个游骑担任警戒,与商队的距离保持在三到五里左右。发现异常则一人按原路继续观察,另一个赶到本部急报,若遭遇袭击则以烟花火箭联络。这个游骑在河北岸发现大队牧人迁徙痕迹,所以前来汇报情况。
“晴儿,你和大伙留在这里,今晚中午我们就在些打尖,老张,你和我上那边看看”,高胖子浑身的废肥油在看到粪便那一刻即变成了肌肉。拍拍胯下的骆驼向河边冲去。
“原地扎营,围骆驼城,让晴儿姑娘居中休息”,老镖头扯过前卫手中的镖旗,用力插在松软的河岸上。镖师们当即聚拢骆驼,围成一个城堡状,将食物、饮水及火铳弹药搬到“城”内。
粉红色的面纱内,晴儿的小嘴巴张了张,对胖子的命令有些不满,但旋即转成了一缕幸福的笑意,担忧的目光也渐渐转为迷醉。只有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人们才能从高胖子身上看到他的风采,已经过了花甲的身躯上根本不见一丝衰老的痕迹,拍打着骆驼,利落地冲过依烈河,向远方沙柳丛后冲去,连张怀仁这个武林高手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大漠沙柳是一种古怪的植物,河水改道时,它们会枯萎,坚硬的躯干却不肯倒下,一根根直立着提醒过往风沙这里曾经有生命存在。当千万年后造物主在它们的殘枝下再划出一条河流,新的柳树又会从沙柳们埋在沙底的根部萌发,新生命的翠绿嫩黄与旧生命死亡的阴灰暗冷同时出现岸边,交织在一起,顽强地捍卫着生命的尊严。
穿过交织着生命与死亡的沙柳丛,一片更开阔的大漠出现在高胖子面前,掏出望远镜,高德勇将四周所有景色仔细搜索。深秋的草丛星星点点,珊瑚礁一般镶嵌在金色的沙海中。偶尔有野兽从沙打旺丛中跑过,将里边正在睡觉的沙鸡从好梦中惊醒,拖着肥胖的身躯昏头胀脑冲向蓝天。飞不了多远,沙鸡们就一头栽进草丛,不知是因头部缺血而晕倒还是继续它们的睡梦。也许对这些傻傻的动物来说,晕倒与睡眠之间本来就没太大区别。
“在这边,再向北一点儿就到了”,游骑与总镖头并络而来,招呼高德勇跟随他们前去查看。三人在一个沙谷中停下,不止一队迁徙的牧人从这条谷中走过,彼此之间相隔时间大概在一天左右。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不找到山坞里去躲避风雪,穿越大漠干什么?况且从给牛羊提供饮水角度来看,走河边也比走沙谷更方便些,至少不必掘沙取水。虽然河道边掘沙为井,打出水来很容易,但高德勇深知游牧民族的天性,他们才不会漫无目的的浪费体力,除非有人刻意要求他们这样做。
放下手中的一团马粪,高德勇拍拍手,跳上骆驼,凝重地向詹氏保险行的总镖头询问道:“张老侠,你手下这帮弟兄谁口齿最清晰,赶路最快”?
“大康,他跟了我二十多年,没出过差错。再复杂的地方也不会迷路。小熊也可以,岁数小,但手底下活计不错,咋地,高爷要安排人送信么”?老镖头警觉地问。事态越来越不正常,牧人们反季节迁徙,本身就令人感到奇怪。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么大一堆牲口群居然消失在大漠里。根本没有和西进的商队碰面。
“我们回去,将所有游骑都撒回来,从下午起我们沿南岸的沙柳丛走,吃干粮,不再点火。你让大康和小熊带六匹骆驼向东走,化装成脚夫赶回声峪关。请张正武和蓝玉将军做好准备,可能客人要提前来访”。高德勇刹那间由一头肥猪变成了威猛的狮子,目光令人凛然生寒,话语中也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高爷。你是说那个瘸子,他莫非疯了不成”老镖头神色猛然一凛,带着骆驼紧随高德勇向自家营地跑、边跑边大声询问。
“他本来就是疯子。南线水路被武侯提前切断了,所以他才会不石一切的偷袭”!高德勇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焦急的补充。“我没实足犯握。但这么多牛羊潜行绝对不是牧人地做法。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军队的补给。当年索古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持朴给从居延海一直运到极西的多淄河。”
按在大明境内获得的情报分折,高德勇本来以为贴木儿最早东进时间也得排在明年春天。大国之间地战争不比去攻击德里一带的诸侯。随便几万人马就能得手。要想在大明西北打一片生存地出来。至少需要二十万人马。要想吞并整个大明。没有一百万以上军队就是痴人说梦。臣服于帖木尔的国家甚多。河中诸侯。原土耳其帝国诸侯及底里诸国人马分布在数万里的土地上。将他们的军队汇聚在一起。从招集令发出到军队集合结束。至少需要四个月时间。为近百万军队的筹集辎重,消耗时间又何止四个月。贴木儿打了一辈子仗。这一点他能算请楚。所以他在撒马尔罕聚集军队时才今惹出那么大动静。以至于被大明发觉。
高胖子不相信贴木儿会罢手,他认为贴木儿会选择在某一个春天发动战争。春天来临时,三条丝绸古道上可以给牲畜捉供充足水源和部分青草,牛羊马匹会在路上消耗,亦会在路上繁衍。这样帖木儿的军队赶到大明边境时才不会断了补给。可眼下的事实说明、贴木儿前锋部队己经起兵,要趁着大明君臣还陶醉在谎言中时,先替大军趟一条通道。
“他疯了,草原上冻死人地冬天,他拿什么补给”?两个追上来的游骑震惊地问。他们是从军队退下来的老兵出身,习惯了武安国当年灌输的,后勤保障第一的信条。
“前锋部队只需要些牛羊,坚持到亦力巴里足够了,高德勇脸色铁青,愤怒地说。贴木儿看来打算采用另一种战争方式,不光大明军人,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理解。这种战术不需要太多补给,每过一城,将百姓屠杀干净,劫掠的粮食足够军队吃喝。
这是蝗虫战法,老膘头张怀仁仿佛为看到一片黑压压地蝗虫向东扑去,一路上,亦里巴里、给密、仰力巴里、伦台,大伙一路行来所见,丝绸古道上人类数百年职累起来的财富全都将化为这群蝗虫的食物,为他们的成长提供给养。
“大康与小熊先回去。以后咱们每隔三天派两人向回赶,直到最后证实消息的真伪”。营地内,老镖头招集手下。逐个安排东返的次序内心深处还留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晴儿走到高德勇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目光询问道:“胖子,咱们还向西走吗,要不要回去”!贴木儿这三个宇是晴儿的梦魇,儿童时代,她一家所在的城市就消亡在这些号称真主使者的军队手里。
高德勇持将晴儿的柔夷轻轻地握到自已肥厚的手掌中,手心紧了紧,传给晴儿一点信心和安慰。对着脸色都变得苍白的镖师们说道:“我们从今天开始走红柳丛,大家注意脚下的蛇,如果遇到贴木儿的军队,我们会出面让大家脱身,但消息你们一定要带回大明去,如果谁怕了,现在可以回,我和你们保险行的护送合约截止今天结束。”
众人彼此对望一眼,真不明白平素卑鄙龌龊的胖子怎么会有如此勇气。大家不是胆小鬼,保膘本来过得就是拿命换钱的生话。但想到即将面对的干军万马面前,却不由得心生退意。
高德勇不再看大伙,拉着晴儿走向骆驼。他已经尽力选择了避开撒麻尔罕的路线,没想到依旧遇上了提前发动的瘸子。无论如何,他白己要向西走。为了答应睛儿的承诺,也为了逃离眼前的灾难。我尽力了,我躲得远远地,从此再也听不见来自故园的哭喊。
“大伙不用怕。我家老爷在瘸子没发迹之前。救过他的命,所以保证瘸子不会难为大家。”睛儿听到了高德勇地叹息,停下脚步轻轻拉开了白己的面纱,让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暴露在大伙面前,“我都不算大明子民,尚且知道为他出力,难道你们这些华夏男儿如此没种吗”!
“谁怕了。咱刀尖上讨生话的汉子。就不认识个怕宇”。一个身扳粗壮地镖师受不得激。跳出来大声反驳。热血和故国之情同时涌上胸口。
“走吧,入红柳丛,咱们和瘸子斗一斗,看谁先发现谁。记住,大明就在大伙身后”,老膘头大喝一声。拉起骆驼,头也不回向柳丛中走去。
隔津河的秋波将两岸全部染成金色。金黄的树叶,金黄秋草,还有金黄色的被切碎后撒入田地中作为肥料的庄稼杆。
这条窄窄的小河是北方六省与朝廷的实际控制分界线,由此再向北除了突出在河边的德州、水师起家之地天津与关外的金州、都属于燕王的封地。南边,则是山东五府,天下闻名的膏腴之地。此刻两岸的风光类似,百姓们不管军队之间的对峙。弯着被生话压驼了的腰杆,从田间地头,或者树梢草尖上向土地索取一年里最后地收获。萝卜带着泥。萄萄桂着霜,嫣红的柿子带着日光的请香被装进马丰内,沿州府间的标谁官道运向财富相对集中的城市。过不了几天,城里的富人们就以一饱口腹之欲,吃上这大自然的思赐了。
安乐侯王浩站在德州城头,手中的望远镜贪婪地欣赏着无边秋色,心中的去意越发浓郁。儿子王汝玉从北平来信说,家里又添了一个小孙子,这已经是王浩的第三个孙子了。可惜他甲胄在身,根本无暇回北平。小二都没机会去见,何况老三。
一等侯,讨逆左副将军,食万户。从前在怀柔当小捕快时王浩从没想到自己会搏来这么大一场富贵,当年在安东军中当一个骑步兵师长已经让他感到头晕脑胀,如今成了天下人数最多的部队安东军旗下的一镇总兵官,辖二师一旅,更是让他觉得如坠云雾。看见官道上那一车车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