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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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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一声轻响,琴声嘎然而止,弦,绷得过紧。在抚琴者稍一分神间,断了。
  太阳从乌云后探出头来,把久违了的金光洒进十里连营内。军营内的气氛登时热闹起来。尽管上司就在附近,一些高兴过头的士兵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欢呼。
  与阳光下的世界不同。在靠近燕王行辕附近的一所大帐里,气氛阴冷而沉重。几个军官和文职官员焦急的议论着,抱怨武安国来的不是时候。“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武安国要是来到军中,还不是又得劝王爷罢兵,这数个月的仗,不全白打了吗?”
  如果燕王在武安国的劝说下撤了兵,或者在武安国的帮助下击溃了南朝。众人的劝进之功。从龙之劳。就会成为梦幻泡影。
  他们都是精英,仗要打多久,这片土地要淌多少血,死多少人,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在新的朝廷里弄上一官半职。或者能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历史。
  历史从来不是为牺牲者所记载析。虽然总在他们的血泊中吱呀前行。
  “我哪里知道,大伙好自为之吧。武公为人疾恶如仇,睚眦必报,你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要被他知道了,少不得有些苦头吃。”一个声音阴测测的煽风点火。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很多人共鸣。武安国为人高风亮节,但对朋友和部下的要求据说也高得有些不近人情,前几年还对辽蒙联号贩卖人口一事表示过不满。如果这北方六省政务被他和郭璞把持,说不定又要做一番改革,重新走回当年免费夜校和最高工时限度那些条框上去。大伙破些财还是小事,这些人连日来排挤郭璞。打压立宪派势力的见风使舵的行为。肯定会让武安国瞧不起。如果他主事,恐怕真如煽动者所说那样。大家今后的前程到此为止。
  “那,那可怎么办呢?”有的人话中已经带上了悔意,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坚定的跟在郭璞身后了。
  “要我看,不如……”姚广孝的光头在人群中分外扎眼,他的声音也如光头一样让人讨厌,阴冷中带着滑腻,仿佛一条永州白花蛇,嗤嗤的在众人耳朵上划过。
  一阵剧烈的寒意冲上众人心头。眼前这个和尚三角眼,形如病虎,目光一闪之间如孤狼扑食。没有人瞧得起他的为人。但没有人敢小瞧姚广孝的智谋。南北方从对峙到交战,除了与靖远军交手那次出卖或者失误,他的计策还没有落空过。
  “燕王如果知道此事,恐怕……”众人互相对望许久,大将军张玉试探着劝阻。
  “当年陈桥兵变,宋太祖皇袍加身,事后他追究过将皇袍披在他身上那几位的责任么?”姚广孝冷笑一声,质问道。
  “这,武公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啊!”有人大声抗议,给武安国和郭璞施加压力,或者在爵士会中利用规则对抗武安国,他们愿意做,但用如此残忍手段谋害武安国,他们于心不忍。
  “当年韩林儿被沉到江底,太祖追究过邓将军的过错吗?庆功楼上还不是照旧塑了他的像。大伙想成大事,就得为人所不为。燕王殿下此时被逼无奈,武公一除,他自然会顺应形势。做出新的选择。到时候大家的功劳都少不了。”有人打断抗议者的话,将一个看上去万分光明的前景摆到了大家的面前。
  “可以武公之声望,如果在我们的地盘上出了事情。天下英雄岂不是都成了我北方六省的敌人。”朱棣的心腹爱将,自从当年怀柔一战就跟在他鞍前马后的大将军王正浩大声反驳。“曹子由在海上虎视眈眈,蓝玉和张正武在西北陈兵十万,会善罢甘休吗?我劝大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看看王爷和武公到底能达成什么协议再说!”
  “王将军过虑了,你若不想参加,我们也不勉强你,就请你在旁边那个帐篷里呆上一天一夜,吃些酒,睡一觉,如何?”姚广孝三角眼瞬间立起,目光如刀一样刺向王正浩,手中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几个身材高大的朵颜士兵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出现在大帐内,站到了王正浩身后。
  众人一下子开了锅,大伙聚集在这里议事,没想到外边还藏了士兵,这附近驻扎的都是陈亨的朵颜三卫人马,有人想溜走,看样子已经来不及。
  “姚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将张玉和王正浩向来交好,大声叱问。
  “没什么意思,只是留王将军到附近的小帐篷里住一晚,明天下午,肯定放王将军回营。他是燕王帐下爱将,我一个出家人,敢把他怎么样?”姚广孝裂开嘴,露出几个黄牙,话语里将燕王二字咬得特别重,“大伙想清楚了,如果燕王殿下登了大位,大家出将入相,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如果让武安国等人那个爵士会说了算,恐怕到时候大伙的官职都成了空架子,就像现在,和那些寸功未有的人平起平坐,什么事都等拿出来议议,为个屁大的小事吵上几天几夜。”
  “燕王将最嫡系的近卫师都派出去接他了,有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这年头群雄并起。天下想取武公性命者,又何止我等。”陈亨大声说道,冰冷的话语压下众人的嘈杂。
  人群乱了一会,渐渐恢复了平静。姚广孝和陈亨并肩站在一起,堵住门口,身后的朵颜三卫士兵在二人身后站成一排,示威般用眼睛瞪着大家。这些士兵来自靖远军,自从举义后,燕王就把他们当近卫看待,蒙古汉子讲义气,朱棣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会以性命回报。他们听不懂汉语,陈亨用蒙古话告诉大伙有人要对燕王不利,立刻让这些草原汉子动了真怒。随时准备冲进人群,将吵得最大声者拉出来撕碎。
  “姚和尚,你狠,给老子安排营帐休息。准备一份酒肉,老子不敢挣这份功劳,就祝诸位大人公侯万代。”王正推开身边的朵颜士兵,大步向帐篷口走去。大将张玉嘴角动了动。叹了口气,跟在了王正浩身后。
  陈亨拍拍手,冲着帐外吩咐,“给两位大人安排酒席,”几个亲兵应声而入,围住张、王二人和他们的贴身侍卫,“护送”着他们向不远处一个偏帐走去。
  两个参谋打扮的军官彼此看了看对方,低着头走到了帐篷口。
  “熊包!”姚广孝低声骂了一句,安排了帐篷将他们软禁起来。
  陆续有人退出,全部被姚、陈等首发者事先安排的士兵领走软禁。大部分与会者选择了留下,一个沙盘地图被幕僚们抬进帐篷,借着窗口透来的日光,姚广孝和陈亨指点头,在地图上划出武安国此行必经路线。
  “武安国要在沿途与他那些支持者碰头,拉拢各地工厂商会的领军人物,行进速度不会太快,并且只会走水泥大路。据消息,他昨天刚到定州,今天肯定会在那里逗留,明日,大沙河是他的必经之路……”姚广孝信心实足的说出具体行动方案,参照震北军习惯,与会者根据各自了解的情况对方案的实施细节进行补充,从可行性和可靠性两方面完善这个计划。
  守在门口的朵颜士兵们听不大懂大伙在议论什么,看姚大师和陈大将军运筹帷幄的样子,佩服的想:“这些汉人行事谨慎,一个小小的地图都弄得这么认真,难怪当年大伙会败在他们手上。”
  将计划议论补充完整,姚广孝请众人在上面签上字,交到了陈亨手里。大将军陈亨冲大伙抱了抱拳。转身走出了帐篷。
  “我等今天上应天命,下顺人心……”,姚广孝数着念珠,在帐篷口目送陈亨策马远去,口中念念叨叨,不知念得是哪家佛经。
  一场透雨过后,卫河登时改变的模样。油油的绿色冲破铅灰色岸,如同天地间一支巨笔抹就一般,挥酒道劲,直冲大海。
  岸边巨型水车的多级车轮在河水推动下,吱吱呀呀的加快了速度。虽然很不情愿,却奈何不了这奔腾的潮流。水车另一端连接着一级级齿轮和钢轴,带动两岸工厂里的重型设备,将各种钢料打磨成型,淬火,再由泊在码头上的运输船拉走。运到更远处的工厂里。装在火铳、巨炮和战舰上。
  “加把劲,这批货今晚要做完,老板昨天刚接了个新单儿,大伙不愁没活干……”工头的指挥声带着笑意,从岸边的工厂里穿出来,沿着河流飘向远方。
  “那是,咱们厂,毕竟是老字号。”伙计们大声答应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频率。天津在二十年前还是个小鱼村。建城时间短,城里百姓多是从蓟州、永平、梁城等地招募过来的工人和卖了土地转向新行业的工厂主,这些人性格爽朗,喜好炫耀。哪个厂里边有活干,巴不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加上工厂都守着在河边,靠河水的动力做活。哪家烟囱冒了烟,哪家厂房传出笑声,彼此都清清楚楚。那笑声是最响亮的。肯定是生意最好的。能从开春笑到河水结冰的工厂。老板第二年肯定会加盖厂房。招募人手。相反,一年中无声无息的工厂,也许第二年老板就要曲尊到别人家做伙计,厂里的工人们就是另寻东家。
  自从洪武十二年后,卫河两岸人家的生活就变了。这里不再是个无名小鱼村。而是朝廷的战舰和火炮制造基地——天津。城里的工厂,有一半与军械制造业有关联。特别是城北头的陈记。从北平搬迁过来时,头上就“顶着”圣旨,二十几年下来。陈记早就成了天津第一天商号。陈记老板陈星,也成了天津众商家的领军人物。跺一跺脚地面乱颤。整个天津城的工厂店铺都唯其马首是瞻。
  傍晚,老陈星晃着圆圆的身躯,慢慢的蹭下马车。一个跟班伸手相搀,被他一把推开了。人老了,难免脾气有些古怪。小跟班一吐舌头,屁颠屁颠跑到前边去开大门,没等他跑到门边上。朱红色的府门吱呀一下打开,少东家陈青岩大步走下台阶。搀扶住陈星的胳膊。
  “爹,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都督衙门里没有事情吗?”边向院子里走,陈青岩边问。天津举义后,陈星被公众推举为大都督。眼下虽然战线已经远离天津。但身为天津商团的首领和天津的最高军政长官。陈星的所承受的压力一点没减少。做儿子的有心替父亲分担些。又实在帮不上忙,只好每天早早回来等在家里。陪父亲说说话。也算尽到了孝心。
  “今天没什么事,爵士会那帮家伙又在吵架。我听着烦,回家歇歇。”老陈星疲惫的笑了笑,把胳膊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慢慢走进了院子。
  这不是实话。从父亲的表情上,陈青岩就知道父亲心里有事,特别是近几天来。在武伯伯的战舰靠岸后,细心的青岩明显的发现父亲憔悴了下去,两鬓的白发更多,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刻。
  每当陈青岩看着老父疲惫的面孔,他的心里就发酸。当年北平火药局被炸,母亲受惊吓过度,很快病故。父亲从此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族,一步步走到现在。家族事业越干越大。父亲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特别是姐姐出嫁后,他身边几乎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自己所学。与父亲的观点又往往和不来。出了点子,往往惹父亲不快。
  大门在父子二人的身后吱呀一声关闭。陈青岩搀扶着父亲穿过爬满青藤的回廊穿进书房,他看到陈星鬓角上的汗水,但现在北方的天气还没有热到主具出汗的地步。况且陈星今天穿得也不多。
  “爹,出什么事情了。”陈青岩将老父扶到椅子上坐好,接过仆人打来的洗脸水,亲自润湿再拧干一块毛巾,放到陈星的手上。
  “保皇党的人和立宪派的人在爵士会里吵起来了。”陈星抓起毛巾放在脸上。话语显得有气无力。仆人听到父子之间说悄悄话。赶紧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小心翼翼的掩好。
  “那您跟着生什么气啊,他们不是天天吵架吗?这又不是第一次。吵完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有了买卖交往,彼此还热乎的跟亲哥俩儿似的。”陈青岩笑着安慰了老父一句。他内心里倾向立宪派,但知道父亲更倾向于保皇党的主张。以陈家现在的地位。也的确应该保皇。这不仅仅是因为朱棣当了皇上,陈家就是皇亲国戚这么简单。而是天津商团的产业决定了保皇对他们更有利。陈家是做火药和军械起家,天津商团有一半以上和军火生产有关联。一个喜欢开疆拓土的皇帝和一个决策迅速的朝廷比一个为军费多少吵上三个月的爵士会,哪个会购买更多的火器,不用想,大伙也能知道。
  “没那么简单。岩儿,去后院祠堂里,将香案上的那个黑盒子拿出来。”陈星无力的摇摇头,低声吩咐。
  “嗯。”陈青岩答应着。转身出门。一会儿,屋子里就又响起了年青人特有的脚步声。一个黑漆金锁的盒子被摆到了陈星面前的桌案上。这个盒子的钥匙只有陈星有。陈青岩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盒子。
  盒子被陈星颤抖着手打开,里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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