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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大明无暇东顾,怎么处理这个港口,本是日本内政。”今川贞世抬起头,迷惑的看了空界一眼。他心中打的正是取消界港自治的主意。但出乎他的预料,这个建议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甚至他的一些心腹幕僚,都明确的劝他不可收复界港。
各地大名在界港有投资。今川贞世明白,所以也做出了让步。界港收回后,他保证不会增加贵族们的税务。但从收到的反馈来看。他的让步效果不大。
“那是我们唯一可以看到外边世界的地方,就像日本的眼睛。如果你收回了他。等于自己蒙上了双眼。”空界和尚冷冷的点了一句。打碎了今川贞世的梦想。
“那我们怎么办,请大师指点。”今川贞世楞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足利义满说得有道理,自己收回界港的设想,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中国占据的土地太大,日本占据的土地太小。如果日本想与中国比肩,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西边的大陆上找到立足点。这话,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足利义满笑着问道,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容看起来十分诡秘。
整个禅房都阴暗起来。流云从天空飞过,刚巧遮住窗口的日光。
“可中国太强大了,虽然眼下他在内战中。”今川贞世显然也知道武士之间流传的,关于中国和日本的预言。日本自唐朝开始,就仰慕中国文化,每年派遣留学者无数。此后数百年。无论是中国软弱时趁火打劫,还是在中国强大时虚张声势,骨子里,日本武士们巴不得日本的位置和中国对调一下。让日本占据大陆,成为中国,让中国来到小岛,成为日本。
“那个国家不怕鲸吞,但是怕蚕食。他们的内争一天不终止,就一天无力东顾,你真的想经略天下。我建议从虾夷或硫球着手。这两地都很富庶,得来的物资足以平息国内的怒火。”足利义满盯着茶杯,目光落在沸水中起伏的茶叶上。口中的话低低如梦呓,“眼下虾夷和硫球都承认大明的朝廷为宗主,如果你打着北方盟友的旗号讨伐他们,估计不会有人和你为难。”
“可大明统一后呢?”一个幕僚谨慎的出言询问。当年大明和日本之战他经历过,噩梦一般的场面至今还印在脑海里。
“上策,破坏大明的统一,让他的内乱永远持续下去。”足利义满依旧没有抬头,放下屠刀的慈悲模样又被满身的杀气所取代,“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在其统一后,尽快向其表示臣服,反正日本也好,硫球、虾夷也罢,都是属国,他们不会为了一个藩属和另一个藩属动手。”
“然后呢?”今川贞世挺直身子,虚心求教。姜还是老的辣,足利义满说的这一条计策,比强行收复界港好多了。至少麾下那些大名们不会反对,战争胜利又能满足国内百姓的虚荣心。压下民间对今川幕府的反对声。
“然后,然后估计就不是你我这个时代的事了,后人,他们自然有后人的办法。或忍耐,或寻找别的机会,反正日本的出路在陆地上,而不是海岛!”足利义满轻轻说了一句,捧起佛经,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院的诵经声已然开始。木鱼,梵唱,香烟,衬托出一派祥和景象。几缕晨风从门口吹进来。将香灰顺着义满的脚下吹起,飘飘的僧袍,飞舞的胡须,仿佛空界和尚已经凌空飞渡。
“师兄让我代他送客,诸位大人请。”小和尚周健双手合十,对着今川贞世等人深施一礼。
“走吧,我们今天打扰大师太多。”今川贞世从蒲团上站起来。带领着心腹走出禅房,来到大门口,临别。转身看了看小和尚,笑着问道:“小施主,你俗家的名字叫什么?”
几个心腹武士的目光轻轻的落在门口的刀剑上,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眼睛中却杀机咋现。
小和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没有俗家名字。空界师兄说我自幼就在寺院里长大,天生是个和尚。”
“喔”今川贞世点点头,转身走下台阶。刚刚扫过的石径上,数瓣落花被他的脚步带起,借着风力飞向空中。
“欲从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暂做一休,暴雨倾盆任它下,狂风卷地任他吹。”一个游历高僧跟在小和尚周健的身后,拍拍他的小脑袋。爱怜的说道。
今川贞世听到了这几句偈诗,脚步停了停,摇摇头,快速走向了战马。
“大师,这几句偈很高深啊!”小和尚笑着抬头称赞。
“是啊,你与佛有缘,但安国寺非你修行之所,你愿意随我去修行,以成正果吗?”老和尚笑着询问。
“我乐修行,不再乎成正果。”小和尚周健一脸天真的回答。
老和尚如遭棒喝,楞于当场。至于今川贞世等人远去的马蹄声,反而不闻了。过了好久,笑了笑,整顿衣衫,对着小和尚周健躬身施礼,“多谢和尚指点!”
“我,指点过你什么?”小和尚挠着光头问,无邪的笑容和墙壁上彩绘的罗汉相映成趣。
寺内寺外,是两个世界,有人不在乎成正果,却行若佛子。有人一手持经,一手托钵,双眼却盯着万丈红尘。
木鱼声声,声声催人老。
姚广孝在蒲团上如坐针毡。手中的木鱼好几次敲到了自己的腿上,疼得他嘴牙咧嘴。营帐外站岗的士兵不敢理睬这个疯和尚,自从今天早上开始,这老家伙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般,一有风吹草动就跳起来,弄得大伙跟着神经紧张。
约定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陈亨的信鸽还没飞回来,一同举事的将军们不知道各自准备得如何。走了后就再无回音。
“这帮目中无人的家伙。以后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姚广孝肚子里诋毁着诸位将军,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妙。
陈亨并不是他的唯一寄托,前前后后,他一共布置了三道陷阱,随便哪一道陷阱成功,都可以让武安国断送性命。但至今为止,没有一路杀手前来报捷,武安国和各路杀手们的身影,就像草尖露珠一般,在路上消失了。
姚广孝和武安国没有任何私仇,甚至,武安国在北平推行的政策曾经使年少时的姚广孝从中受益。但在姚广孝眼中,武安国必须死,否则就是阻挡在他名利路上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武安国如果想当皇帝,姚广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追随。凭借自己的才智。姚广孝认为在武安国麾下,他照样能博得不世功名。但武安国不想当皇帝,并且阻挡在他人迈向皇权路上,所以武安国必须让路。因为他挡住的不仅仅是燕王的帝王之位,还挡住了无数伸向功名富贵的手。
至于燕王朱棣那里,姚广孝倒不怕没有交待。杀了武安国后,无论朱棣如何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与刺杀行动无关。他的唯一选择就是接受即成的事实,带领军官们去用武力统一天下。
从几次试探中得出的结论,姚广孝甚至认为燕王朱棣默认了自己的行动。之所以没有亲自出面,是由于要得到一个明君形象。就像当年的赵匡胤,在陈桥按兵不动,其实送皇袍的和被披上皇袍的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要不然,为什么没见他把穿到身上的皇袍脱下来。
姚广孝也不怕燕王杀自己灭口,那样做,会寒了拥戴者的心。况且他只是幕后策划。不是具体实施者。牺牲品肯定有的。但不是姚大师。念了这么多年佛经,姚广孝知道,自己更了解的是帝王之术。
所谓帝王之术,关键是厚黑二字。对于政治上的敌手,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消灭,不给自己留下麻烦。自汉高祖之后,无论流氓当上了皇帝,还是皇帝本身就是流氓,反正拿别人和自己都不当人看。是成功者的不二法门。至于为达到目的所做出的承诺,能骗一时是一时,反正掌握了权力后,顶多再将追随者当中记忆太好的人杀一批。
这是数千年的惯性,武安国妄图推翻这些历史铁律。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么?
郭璞的疏忽,武安国的大度,让姚广孝对自己的行动把握十足。也许,上天要借他姚广孝的手完成这个使命,上应天意,下顺“民”心。
自始至终,姚广孝都没怀疑过这个使命的正确性。但是,长时间的等待,让他开始怀疑计划的可靠性。这几个行动会不会出现纰漏?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一边敲打着木鱼,姚广孝快速的想。
虽然自从入了佛门他就没真正信过一天佛,但如果冥冥中真的有神明的话,姚广孝希望所有神明都来保护自己。一个个重塑金身的承诺被他送了出去。希望能收到丰厚的回报。
“大,大,大师,不,不,不好了!”一个陈亨的亲兵跌跌撞撞的跑进帐篷。气喘吁吁的汇报。敞开的帐篷门外射进耀眼的日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帐篷。
“什么事这么惊慌?”姚广孝遮住被日光晃花的眼睛。不满的问。脚下动了动。将放在身边的一个小包裹勾到咫尺。
“李尧将军,带,带着人马将咱,咱们的驻地,包围,包围了!”亲兵焦急的说道。话语中带着恐惧。
耳畔嗡的一声,姚广孝的身体晃了晃。头晕目眩。抓起脚下的包裹,推开报信的士兵,他快步走出了帐篷。
骑兵师长李尧是姚广孝的天生克星。在北方六省的时候,那钵盂大的拳头就是花和尚的噩梦。营寨里,朵颜士兵已经乱成了一团,主将陈亨不在。几个朵颜将领都不知道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攻击。透过纷乱的人群,姚广孝看见一队队骑兵疾驰而来,在五百步之外列开了阵势。马背上,将士们战刀高举。随时准备将朵颜营夷为平地。
“别慌,别慌,大伙稳住,稳住,没有燕王的将令,他们不敢胡来。”一个朵颜将军大声招呼道。尽力整顿住一支队伍。
“大伙不要乱,燕王和大伙约为兄弟。不会任由咱们被人宰割!”其他将领也跟着呐喊。几个胆子大的将领甚至跑出门去,伸开双臂,挡在了骑兵的战马前。
李尧的骑兵师果然没有杀进来。但马背的骑手们一个个怒容满面,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内颜武士早已被屠戮殆尽。
毕竟经受过战火的洗礼。乱了一会儿,以几支队伍为核心,朵颜士兵们慢慢聚拢。一些身手较好的武士拉出了上战马,在营寨各口排出突击阵型。
“哪位将军来此叙旧?请出来一见,”留守在营帐中的最高武将,朵颜人毕亦勒分开人群,走到了营寨大门前,双手张开,用汉语和蒙古语交替喊了几遍。
身后和面前的嘈杂声渐渐降低,骑兵师战旗微分,一个身高背阔的老将打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马背上右手按胸,行了个标准的震北军军礼。
“见过李尧将军。”毕亦勒按胸还礼。眼前这个人他认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年朵颜武士在他的骑兵师手下吃过大亏。好在今天他还行震北军军礼,这说明他暂时还没打算和朵颜武士翻脸。把大家当作一个战壕里的弟兄。
“我来贵营中请几个人,望毕将军成全!”客套结束,大将李尧黑着脸直奔主题。话音一落,身后的骑兵们同时带起马缰绳,只要轻轻一抖,便可以万骑齐发。毕亦勒胯下战马本非庸品。被这千军万马一气势一迫,竟然向后轻轻的退了两步,不安的发出一阵吁吁的咆哮。
“不知谁,为什么事得罪了将军。是否看在燕王殿下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紧急关头,毕亦勒不再乎李尧弄错了他的姓氏,答话不卑不亢。但留下了足够的回旋余地。
“你自己看,自己去将他们给我送出来。别让他们连累大伙。”骑兵师长李尧冷哼一声,抓起一卷绸布,扔进了毕亦勒怀里。
“第十七骑兵团团长尼玛、第二十三骑兵团团长哈森、第五十四突击营营长桑布……”,毕亦勒看到一串蒙古族姓名,都是朵颜独立师的中高级军官。
“这是什么意思?”毕亦勒吃惊的问道。在匆匆一瞥间,他已经看到了燕王朱棣的亲笔签名和大印。
“什么意思,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名单里的人。”李尧冷笑道,胯下的战马不耐烦的来回盘旋。
毕亦勒接着向下看去,最后。他找到姚广孝的名字。这是名单里唯一的一个汉人,想到军营里的传言,毕亦勒的脸刷的一下,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弟兄们,他们劫持了燕王,要缴大家的械,大伙别上当,挡家伙拼命啊。”姚广孝见李尧和毕亦勒在前边嘀嘀咕咕,知道事情不妙。用蒙古语大声喊道。一些士兵受到迷惑。抓起马刀。跃上了马背。
心中有鬼的陈亨亲信借机生事,协裹着朵颜武士就向外冲。一些老成持重的武将镇不住场面,眼看着武士们就要冲出大营。
“乒、乒、乒。”密集对空射击声在不远处响起。几匹骏马迅速冲来,马背上,燕王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