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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么,像个王爷样。和你的部下商量好了么?到哪里去,我送你。”船老大在乎对方和自己身份悬殊。拍着武宁的肩膀问道。
原来你听得懂硫球方言。武宁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上了船,就根本没瞒得了这个船长,也许。满船的水手和聘请这艘船保护的其他客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只是大家出于礼貌或者同情,没有说破而已。
去哪里呢,中华上国现在也四分五列?武宁想不出答案。苦笑一声,仿佛压下了全部赌注。看着船老大问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您说我该去哪里?”
“还用说么?泉州呗。谁不知道靖海公曹大人和武大人是兄弟。”船老大昂首挺胸。一脸自豪。“这天下将来肯定是我们北方六省的。曹大人和我们北方六省的郭大人、武大人是好兄弟。而武大人最恨小日本。等大明内部平静下来。他肯定会帮你报仇。”
“嗯。”武宁又答应了一声,心里多少燃起点希望。王者失其位,借别人之手复国。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自豪的事情。但逃亡路上。他和诸位臣僚们讨论得很清楚。硫球归降了中国。虽然是臣属,好歹跟在强者身后,还能学些文明。归降了日本。除了茹毛饮血的禽兽作为外,什么也学不到。
后面的海盗船追了一会儿,看看距离东番岛已经很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东番岛上驻扎着一支大明水师。海盗们没有胆量为考虑捋须。客船载着武宁。靠近东番岛,很快。几艘战舰出港,保护着武宁等人,迅速穿过海峡,驶入泉州。
硫球被日本吞并,国王流落到大明的消息迅速被报界传了出去,与以往闭门不问窗外事的大明不同。很快。民间响起了沸腾的回应。经历了帖木儿近在咫尺的一次威胁,很多人终于清醒的认识到,大明的周围的环境变了,不再是那个可以关起门来,兄弟之间在窝里随便打架的大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规律已经不再适用于这个时代。一个分裂的中国。只会让虎视眈眈的敌国占便宜。而对于他自身,不见任何好处。
“鸣谦,难道你真的愿意和昔日的弟兄兵戎相见,让倭寇们在海上看笑话?”吴淞港,一个青衣老人对着水师大都督鸣谦喝问,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鸣般,在方鸣谦头上炸响。
为难,迟疑,彷徨,种种神色在方鸣谦脸上交替。叹息着,方鸣谦做如是答:“无忧,先主对鸣谦有知遇之恩。鸣谦实在难忘。”
被忧愁染白的墙壁上,挂着幅巨大的地图,横沙,南沙,长沙,平洋沙,崇明沙,长江口上一连串的沙洲,和沙洲上的堡垒和巨炮,是京城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海上防线。在曹振违反皇命,扬帆出海的那一日,方明谦已经知道,这道防线,将成为他和知交故友们的最后相见之所。(酒徒注,明代长江口极其宽阔,现在的海门、启东还是长江中心部位)
周无忧叹了口气,他没料到方鸣谦会这样固执,二人谈了一个时辰,却没达成任何协议。
当年方家父子归降明朝,方鸣谦被朱元璋搁置在京城,一放就是十多年。如果不是太子朱标破格提拔,方鸣谦这辈子就会在变相软禁中渡过。这对于自幼就纵横海上的方鸣谦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之事。所以,方鸣谦感谢朱标的恩德。忠心耿耿。太子朱标也知道这一点,在玄武湖兵变时,试图除去曹振,却把方鸣谦带在身边,所有机密,绝不隐瞒。
爱屋及乌,对现在的皇帝朱允文,方鸣谦比曹振等人要忠诚得多。所以朱允文才会在曹振带兵出走后,首先把担任禁军统帅的方鸣谦,调到长江口来。替他的皇朝把守水上第一关。
比起方鸣谦对朝廷的忠心,周无忧更清楚的是方鸣谦的困境。黄子澄这伙人各个自以为精英。谈起治国方略来头头是道。对于武安国和郭璞等人不屑一顾。但除了权谋,基本上别无所长。弄得朝廷直辖地区一日穷胜一日。建文朝国库空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否则也不会冒险去削番。眼下各省纷纷独立,朝廷控制地区提供那点税收,根本不够皇室和高官们开销,更甭说养活与北方对峙的数十万大军了。要不是前一段日子建文皇帝下狠心抄了几家贪官。估计讨逆军连军饷都没钱开。
方鸣谦与黄子澄等人素来不和。出镇长江口,钱粮上难免受治于人。没有钱,战舰就只能趴在港口里。方鸣谦手中掌握的水师力量本来就弱。这种情况下对上曹振,只有凭借炮台死守一途。
而死守的最终代价,必然是两败俱伤。曹振的水师可以荡平沿江炮台,但这一仗下来。多少水师将士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可惜我没有姑苏朱二的口才,周无忧想起故人,内心万分感慨。如果姑苏朱二还活着,他一定能向方鸣谦说明眼前利害。“可水师战舰上,都是你昔日的兄弟。鸣谦,难道,你真能下令向小邵他们开炮?”
“当年在列表山,余佐也是因为我而死。杀自家兄弟的事,对鸣谦来说,不是第一遭。”方鸣谦的眼神有些暗淡。答话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明谦,当年余佐是海盗,你是官军!”周无忧低声提醒,有些悲剧,他知道不可避免。
“现在我是朝廷的督师,而你们是叛匪!”方鸣谦大声回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送客。
“真拼起来,咱们水师能剩下几个人,你难道心里真的不清楚。”周无忧有些急了,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为了先皇的私恩,让几万人为你殉葬,鸣谦,你真的傻了么?”
“我只记得我是水军老兵。守土是我的职责!”方鸣谦也有些激动,手一伸,将周无忧向门外让去,“周兄,如果没其他事情,咱们就此别过。下次再相遇,当是在战舰上,而不是这里。”
战舰上,周无忧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被曹振从家中请出来说服方鸣谦,没想到费劲了唇舌,竟是这样一个后果。停住脚步。他盯住了故友的眼睛,问话的说话的声音带着很多追忆。“我再问你一句,如果你方鸣谦肯回答我,我马上就走。”
方鸣谦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肯停住送客的脚步。
周无忧仰天长啸,掉头而去,边走,边问道:“鸣谦,日本人战舰又出海了,你还记得当年的誓愿么?”
方鸣谦楞了楞,心底仿佛突然被什么碰了一下,紧接着,整张脸都变成了青黑色,当年,大军远征日本,靖海侯曹振的将主攻将令交在他手上,问的正是这句话。
“鸣谦,你还记得当年的誓愿么?”
“鸣谦不敢忘!”
多少被尘封住的往事,刹那间,一并涌上心头。
每个人都曾经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豪情斗志,无论这份愿望最后实现与否,待到年老时,历尽沧桑后,想想自己年青时代的梦想,总能对自己笑笑。尽管,有时这份笑容有些黯然。
郭璞当年的梦想是做个负责任的好官,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曹振当年的梦想是让大明帝国有一个人人能受到保护的律法,像他师父那样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不会因为才华横溢而被杀。而武安国的梦想,却是所有中国人,可以彼此称一声兄弟。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众人走到目前这般,却全是被命运推着,未必是他们情愿。
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连神态动作都如此生动而真实。
方鸣谦带领着旧部,浩浩荡荡逆流而上。在他的旗舰之后,跟着四十多艘巨大的战舰,片片白帆遮断两岸。当年带着舰队偷袭倭寇老巢,他也是这样迎着风站在船头。
方鸣谦的梦想是让倭寇的船永远滚回老家去。当年他给朱元璋的万言平倭策中明确阐述了解决倭患的办法和自己的志向。
当年太子朱标跨海东征,方鸣谦所带分利用职务之便,打的是最关键的一仗,几乎整个大明舰队都围绕他在行动。
“鸣谦,倭寇船又出海了,难道你真的希望昔日那些没死在倭寇的炮火下的好兄弟,死在你的炮火下么?”
前几日,周无忧的问话还在他耳边回响。甲板上。士兵们忙碌的调整着风帆角度,根据几向和水流速度变化,保持整个舰队的队形。整支舰队静悄悄的,仿佛是在进行一次长途拉练。江面上,几艘渔船看到战舰,远远的避开去。驾船的渔夫满眼迷茫。困惑的想:很久没看见舰队在江面上奔驰了,大明水师不是被曹大人带走了么,咋这么快就恢复了实力?
突然,有人注意到了战舰主桅杆上飘荡的军旗,面孔瞬间变色。有人欣喜,有人惊慌,更多的渔夫站直身躯,向那面烈焰凤凰旗帜施以注目礼。
没有人骚动,也没有人傻到这个时候去给京城报信。渔船速度快不过战舰。况且报了信,也没有用。沿江那么多炮台,到现在为止还没开过一炮。军队都没了战斗的心思,小老百姓何必为那个只会征税的朝廷操心呢。
将主航道让开。渔船靠近江边,该下网的继续下网,该收工的扬帆收工。仿佛江面上那些逆流而上的战舰本来就该存在。如今,它们只是游子归家而已。
“那个建文朝廷,真值得你牺牲整个华夏的利益去维护他么?”
“况且,你又能维护他几天。难道你以为耿柄文带领的那几十万缺粮少弹的讨逆军,真能抵挡得了燕王和武侯联手一击么?”
周无忧的问话,字字敲打在方鸣谦心头。当天二人一番争执。最后的议论焦点从举不举义旗,慢慢转向了允文的安危。
“允文怎么办,难道咱们就眼看着先皇陛下的骨肉倒在屠刀下。自古帝位之争,无忧,你也知道其中的残忍。”方鸣谦心事重得,他彻底迷茫了。
无论怎样努力。他保不住建文小朝廷,对这点他认识得很清楚。无论兵力。士气和后勤补给,讨逆军都没有优势。至于军事指挥。北方的林风火、朱能、张玉等人都是公认的名将,更何况现在多了一个擅长战略谋划的武安国统一调度。但就此放弃,方鸣谦又觉得对不起朱标。古来帝位争夺。失败者从没人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曹大人也不想让允文死,承诺……”周无忧从怀中拿出一幅小小的地图,交到方鸣谦手里。
方鸣谦接过地图,先是楞了楞,待看清了上面的标记和位置,摇摇头。还了周无忧一声苦笑,凄凉,却如释重负。
方鸣谦忠于朱标,但他也相信武安国。近三十年来。武安国的承诺的事,从来没反悔过。按武安国的建议,与其让南北再拼个你死我活,不如采取果断措施。结果这场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的内战。
武安国答应,在战争后,将保证朝中大臣们的生命安全,并妥善的安排朱允文的归宿。所以方孝儒决定举义。重归大明水师。并且带着大明水师去做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狼山,许浦、沙洲,继长江口各要塞起义后,沿江要塞一一起义。
江阴,长江在这里分为南北两路。两路之间是靖江岛。南北两岸和岛上的炮台群将这里隔成一个巨大的堡垒。一门门得炮从堡垒上探出头来。黑漆漆的炮口直指江面。
这里是长江的第二道防线。老将秦汉枫看着江面,无力的放下了望远镜。江面上的战舰他都很熟悉。当先的是方鸣谦的旗舰破浪号。而在中央舰队中,那艘高挑着烈焰凤凰旗帜的,是曾经攻破倭寇老巢的功勋战舰,定远。它是水师的精神象征,数年前已经退役。今天站在这艘旗舰上的人,不用问,肯定是水师主将。
“向定远舰开炮,将他击沉在长江里?”秦汉枫握着面前的栏杆,手心里满是汗水。
“砰。”靖江要塞上腾起一个巨大的焰火,紧接着,北岸的定江要塞也有焰火升空。是请示信号,将士们在向主将秦汉枫询问,是否向“敌人”开火。
无数双眼睛看向秦汉枫,老将军长叹一声,摘下了头盔,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降旗,请降。”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命令从秦汉枫口中说出,蹒跚着。老将走向自己的指挥部。一瞬间,仿佛老去了二十年。
“噢。”江阴要塞中响起一阵欢呼,几个不做抵抗的号炮接二连三被打了出去,要塞的标志旗快速从旗杆上滑落,大明日月旗帜却依然在风中飘舞。巨大的射击声在两岸响起。不知道是哪个将官擅自做主,居然为舰队打响了礼炮。
难道我做对了么?秦汉枫茫然的回过头。看见炮台上的守军兴高采烈,神情居然比打了胜仗还轻松。
难道我都做错了么,建文皇帝朱允文放下沿江各地的告急文书。无力的将身体支撑在御书案上。
方鸣谦在吴淞口率边防舰队易帜,曹振和武安国带领水师逆流而上,沿岸要塞官兵不愿内战,在方鸣谦的劝说下纷纷易帜。数日内,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