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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连环 by雪落无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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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个急转,赶车的又加了一鞭——车刚驰过弯道,那路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障碍! 

短短的一瞬,青年人只来得及分辨出那是个纤长的人影,猛地一拉马缰—— 

砰! 

好大一声响,马嘶,车倒。 

青年身手不错,竟在那车翻的一刹飞身扑到了道旁草地上。 

打了几个滚,青年人不顾满身泥渍爬起来,立时向马车另一边跑去——刚才站在路中的人影,此时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喂!你没事吧?”顺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青年人拉起地上的人—— 

细长的凤目半开着,朱色的唇角渗出一丝血水,清丽的脸孔透着惊吓后的惨白,竟是说不出的叫人心怜! 

“……哎,你受伤了没有?”扶着这样的美人,青年心里不由砰砰地跳起来。 

然而美人儿低着脸眨动几下睫毛,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如此茫然: 

“怎么了……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章九 

九连环 

(九) 

初夏,仍是一早已天黑。 

几间小屋立在官道边上,孤零零的,在细雨滋润下暗夜之中显出黝黑的轮廓。只那窗里透出一点微光,仿佛被大风吹着一样,忽明忽暗。 

灯下忙着个年轻妇人。她家本是开的路边小店,今日天不好,客人稀少。如此便早早关了门,偷得一点时间来做家里的针线活。 

孩子和孩子的父亲都睡了,明天想一早进城一趟,置点家用。 

妇人正专心地缝着,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于是她张着脖子望了望,放下手中物事行至门边: 

“谁呀?” 

“是我,明立!” 

听到是自己熟悉的声音,妇人很快地打开了门——门外有两人,一人站着,另一人靠在站着的人身上。 

“哎,明立,你怎么这么晚才到……这是谁啊?”那生面孔似乎已处于半昏迷状态,低垂着头,全靠别人掺着。 

“嫂子,先别说了,让我们进去吧——我大哥呢?”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已经是随着妇人进到前厅。刚想把那昏迷之人放下,妇人却拉住了他。 

“这位兄弟都这样了,送到里屋床上去吧。” 

说着便回头喊自己丈夫起来帮忙。 

待到屋主急急穿了衣服出来,两人已经把那昏迷的人儿在床上放置好了。那妇人整理着被褥,却在看到床上人面庞时犯起疑来—— 

“明立,这人倒底是谁啊?你别骗嫂子——虽然穿着男装,这么清秀的脸庞……” 

“嫂子,你就别瞎猜了!我今日赶路急了点,结果半道上就把他给撞了——又不能扔下不管,还好想到你这比较近,就先过来了。” 

其实那明立心里也有同样的怀疑,只是不好去证实。 

“那好,你先出去,我帮她换件衣服——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看看都全湿了!你就换你大哥的吧!”妇人看起来已经认定了床上的是个女子,不容分说地将他推出了房门。 

…… 

待到妇人出了客房门,明立和妇人丈夫都围了过去。刚想发问,又被那妇人抢了先: 

“孩子他爹,你快去请个大夫来,他发烧呢!”说着便将丈夫推出了家门。 

一个时辰后大夫赶来,开了药方煎好药,等到那人清醒时,已经是到了四更时分。 

那细长的凤目轻轻眨了眨,干裂的薄唇动了动,却是要水。妇人忙叫那两个男人倒了水来,自己坐在床头喂了。 

喝过水,床上的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明立便问:“姑娘,你好些了么?” 

床上的人秀眉微蹙:“……姑娘?你在叫我吗?” 

明立刚想说话,却是被那妇人瞪了回去:“你没长眼吗?这明明是个小兄弟!” 

看到妇人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明立一时哑口无言,心道这相貌清丽的人儿却偏偏是个男子。 

“小兄弟,你今天被那小子撞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你家在哪?明儿我们送你回去。”转脸向着床上的人说话时,那妇人却立时换了温柔的口吻。 

“我……被他撞了?”那躺着的人轻扶着额,呆呆地看着床前那似曾相识的身形。 

而看到他如此,屋里的三人都是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 

“我……你们不认识我?” 

才刚回到家的大夫大清早又重被请来,然而怎样看也诊不出毛病。 

“大概是受了惊吓,一时失了神智。也许过几天就好了。”如此说着,大夫便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告辞而去。 

烧退后那俊秀的人儿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加上明立还要赶路去城里,便带了药领着他一块儿上了路。 

本来应该留他在这里休养,那夫妻俩也同意,但一来不知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再来说要留他下来时,那可人儿竟是抓着明立的衣摆不肯放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明立心有不忍,便只好答应带了他同行。 

“吃过早饭跟你大哥一块儿去吧?反正他爷俩今天也是要进城的。”妇人不放心地说,而明立摇了摇头。 

“嫂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已经是晚了很多,怎么还能等得了!” 

他如此说,那妇人便再不拦他,只把他们送出了门。 

…… 

“我叫马明立,刚才那是我结义的大哥和嫂子。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由于昨日马车已经撞坏,明立是骑在大哥给的马上,而那失忆的人坐在他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害怕,那对纤弱的臂膀紧紧地搂着他,湿暖的呼吸一直挠着他的脖子,让他心里面有种莫名的骚动。 

“……” 

“不记得了?不要紧,会想起来的。说不准到了城里就能碰到认识你的人呢。”虽然这样安慰,他还是感到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该是多么恐惧——明立虽无法感受,却颇能理解。不由得心有不忍。 

“……我叫善保。”*(注1) 

正在明立心怜时,身后忽然传来那柔柔的声音,虽然有些犹豫,语气却颇为肯定。 

“善保?” 

“是……我记得小时候别人是这样叫的。”明立无法回头,却仿佛仍是看到了身后人现在的表情——那轻咬着下唇,一双迷茫的凤目,叫人无比心疼的神色。 

不半日已经到了城门。 

明立扶善保下了马,正准备入城,却发现城门处排查比往日严了许多。那守门卫兵手中都拿着画像,时不常地打开看几眼,见到疑似的还会拦下来询问。 

城墙外也贴着几张告示,画着人像,边上围了很多人。 

明立不敢看,匆匆牵了马,拉着善保进了城。 

他先去寻了着急寻找的人,可是早已经如预料般人去楼空,连大门也紧锁着。问旁边邻居,全都是摇头,竟没有一人知道屋里人去向。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最后一家邻居也关了大门,心中满是焦急的明立几乎忘了身后还跟着人,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来。 

“如果不是我,马大哥你就不会耽误了时间,就能找到他们了……”那低垂着的头,由于愧疚而紧缩着的肩——明立不由得握住那双微凉的手: 

“不关你的事,我来的本来就晚了些,早就想到是见不到他们的。是我太急才会撞了你,害你现在回不去家。” 

虽然如此说,明立心里依然焦急,善保也一直默然不语。可是人既然寻不着,明立便带了善保在城里到处问起来。只是问来问去,城里也没有“善”姓的人家,最终是天色暗下去,找了客店住下。 

晚饭时二人都是心中有事,善保更是饭菜都不想入口。明立劝他许久,也只吃掉半碗米饭。而走了一日,两人都有些累了,饭后便分别入房上了床。谁知睡到半夜,善保又将明立敲醒,说是一人不敢睡,硬是挤到了明立床上。 

如此善保倒是没多久就睡熟了,明立却无论如何再不能睡。 

眼前是月光如水地流溢在床上,映着那如玉的人儿。纤长浓密的睫毛如此安静地卧在细致而毫无瑕疵的面庞上,挺拔而小巧的鼻子,微微张开的粉唇…… 

散开的长发下面若隐若现的修长颈项,敞着前两颗扣子的里衣暴露出来的诱人锁骨。 

——想伸手去摸,又怕惊了这月下安睡的仙子。 

…… 

天明后二人又再四处寻找姓善的人家,然而连找三天也是说没有。 

“马大哥,我看我们别找了吧,也许我根本没有家人……不然为何失踪了这些天,连个寻的人也没有。” 

纤长的手指绞动着衣襟,动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看你的衣饰,怎样也是个大户人家才对,不可能没有家人——也许不在这个城——说不准你是出来游玩的,因此短时间家里也不会起疑心。” 

一只大手拍上他肩头:“别这么快就灰心。” 

感觉到肩头的温暖,善保抬起头:“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我就陪你一直找下去。” 

这天夜里客店忽然一阵喧哗,明立本来就没睡,立时起身靠到门边听起来——是官兵在找人。确定这一点,明立心中不由咯噔一响。 

然而那些官兵却在吵嚷一番后很快离去,连例行的搜查也没有,明立又不禁疑惑。等到门外静下来,他出去唤了小二。 

“听说是京里来的什么大人丢了——真是奇了怪了,是大人又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种小店来!”小二颇不以为然,明立听了却是松了口气。 

待他回到房内,又意外地发现床上的人儿已经醒了。 

“怎么醒了?那些人太吵了。” 

“……马大哥,你在怕官兵搜查吗?”明立还想掩饰,却发现床上人儿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早已将自己看穿,只好点点头。 

“那天城门外贴的,其中就有我来找的兄弟。” 

“所以他们才早早离开啊——马大哥,你呆在城里也不安全吧,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善保听了点点头,说到最后一句便向明立看去。 

“可是……” 

“反正我们找了三天,这里根本没有。” 

在善保的坚持下,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出了城。他似乎并不急着找家人,而明立心里也不希望立刻离开他,总想跟他多呆些时候,因而二人商量,仍是先去找明立的那些兄弟们。 

“他们若是离开这里,多半是去了那个地方。” 

对于兄弟们的去向,明立似乎有了定论,于是二人一骑再次启程。这次比较之前倒是悠闲了很多,倒有几分游山玩水的味道来。 

一路上都碰到官兵在找那大人,而马善二人都是尽量躲开,不由得愈行愈偏。 

“马大哥,你说那大人也真是的,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能丢了呢!” 

“听说是京里来的钦差——也许已经被抓了杀掉也不一定。” 

“杀?谁要杀他?” 

“他是皇上派来治我们回族新教的钦差,如果被教里的人抓到,自然是要杀的。”两人闲聊着时间已经近了正午,便落了马,寻了块近水的地方。 

“善保,干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些你先吃着,我去前面镇上买点回来。”善保接过明立递来的干粮没有说话——这些日子来像这样的情形经常会有,他已经习惯了。 

“呆在这里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照例地叮咛了两句,明立便重跨上马,很快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善保一人坐在水边,吃着干粮看自己的倒影。 

从丧失记忆已经半个月了,最初的害怕现在已经淡忘了许多——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找家人——比起那些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家人,呆在明立的身边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一直也找不到的话,也许更好。 

…… 

吃过干粮不觉口干,善保便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 

正准备喝时,水面忽然映出另外两个黑影,来不及回头去看,他只觉后脑被人用力一压,一时呼吸不能,睁眼只见无数水泡上翻,耳边叽叽咕咕不知什么怪声,不由奋力挣扎起来。 

谁知他越是挣扎那压他的力气也越大,终于是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就在他以为不成的时候,那压着他的手居然松了下来——接着是很粗鲁地一拉,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是个女人?”昏昏迷迷中他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来。 

“不,是个像女人的公子哥儿。”抓着他的那个人回答。 

“不管怎么样,长得这般漂亮真是少见……” 

“不是说只劫财吗?”虽然嘴上说着这话,那抓住他的人声音也已变了调。 

“偶尔也有例外……” 

像是等不及般,说完这话善保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大力地撕开。一时间一种熟悉的惊恐在他心里成形——拼命反抗都是无劳,挣扎之中眼前忽然出现像圆盘那般大的明月——周围变得一片漆黑,眼前的两人也变成四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 

“——不要——!” 

泪水不知道何时夺眶而出——那个漆黑的胡同,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那么难以忍受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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