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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血迹,苏苏哇哇大哭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走着,甚至很邪恶地嘎嘎笑着,身边的父亲恼怒地看了他一眼。
某个黑夜里突然而至的熟悉味道,使他的周身微微颤抖,意志几乎不堪一击,令他既幸福又苦不堪言,本以为少年不省事的记忆会淡淡远去,谁知道放置得愈久味道愈浓烈,他无力地游荡着,当他无法拒绝地想象女性,无法避免地陷入情感的罪恶里,而最终的结局总是那张幼稚而毛茸茸的眼睛。
一直在迁移中生活,屋里简陋的设施出乎意料地近似,半新不旧的桌子、床、椅子,他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瓶子,倒出些白色的粉状物在手心,然后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渴望,苏苏,谁都不能伤害你,我发誓,谁都不能。
酒楼还是那座酒楼,菜谱却已不是那张菜谱了。李祥福和隋月一踏进红福,撂下两大口袋乌囿梅,便不约而同地拿起新换的菜谱翻了起来,印刷更为精美,第一页仍然是红福酒楼的特色菜,仍然是并列,但是内容却有了变化。“卤水猪蹄”仍然排在第一,新添了隋月的拿手菜:“柠梅鸭汤”和“素炒什锦”,“醋椒桂鱼”改为“梅椒桂鱼”本在意料之中,因“豆豉花蟹”而改成的“梅豉花蟹”,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相互望了望,李祥福点了点头,想到花蟹的味道,添上乌囿梅,不禁舌底生津,“又多了一样。”
隋月呵呵笑了起来,“好漂亮的菜谱,谁换的?”
大毛抢过来讨好地说,“王经理吩咐的,我前两天才去定制的。”
陈凯、舒来,添上李祥福、隋月呼啦啦站了一群,原本宽敞的操作间刹时拥挤狭小了。陈凯瞥了一眼,得意之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视,于是摔盆打碗,屋子里面叮叮当当嘈杂不安,李祥福的呼吸似乎都不够顺畅,压抑至极,他拐进小操作间,把猪蹄洗净下锅,强迫自己不去听外面的动静。
晚餐的时候,李祥福便看到那盘“梅豉花蟹”,斩开的蟹件,红辣椒、乌囿梅,豆豉,葱段,红绿黑白相间,颜色倒还罢了,但飘过来的阵阵热气几乎无法抵挡,说不出有多香,但总觉得是自己心里向往了很久的那一口。红福酒楼的又一样特色菜,他的喉节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液,他相信这张菜谱也一样是写在那种纸上的,但是,陈凯的菜谱从哪里来的呢?
王森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父亲还没有到,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嗓子里面火辣辣地烫,直冲头顶,现在掌勺的大厨多到了三个,小小的红福酒楼用得了这么多人吗?但父亲一直很固执,就像他总喜欢喝的这种酒,多少年都不肯更换,要说服他实在是不容易。
气候似乎有回暖的举动,城市里到处都在挖沟破路,十字路口的路面挖了填,填了挖,地面被整理得乱糟糟,隆起一道道疤痕,不停地做着剖腹产手术,王森嘴里恶毒地咒骂着,道路正在无休止地拓宽,充斥着虚假的繁荣,而陈旧的铁路立交仍然是早先的那个,汽车飞快地越过宽阔带,堆积在长长的昏暗过道里,经历着没完没了的肠阻塞。
黄黄地灯光不知什么时候亮得刺眼,他的思绪一阵恍惚,不知什么时候,前方的路竟然是长长的一段空白,他很奇怪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意识,他听不到刹车的声音,大脑木沉沉的,或许真的该休息几天了,想到新结识的女人,妖娆的身段,妩媚的嘴唇,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顺着腹下攀沿而上,他加大了油门,汽车飞也似地冲了出去,经过的地带响起阵阵尖叫声,但是他根本听不到,血红着眼兴奋地盯着前方。
交警推开围观的行人,看到了一幅凄惨的景象,和那辆装着集装箱的大卡车相比,追尾的小轿车简直像一个小甲虫,车头脆弱地瘪进去变了形,车窗的玻璃破碎了,驾驶室上的人卡在座位上,满脸的鲜血,早已回天乏术了。
透过浓郁的血腥,似乎仍能闻到尚未来得及飘散的酒味,几乎不必勘查取证,处理事故的交警便判定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一起典型的因酒后违章驾驶,而酿成的交通死亡事故。从座位旁的皮包里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驾驶证,死者名叫王森,男性,30岁,然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在这座城市里,王家父子有相当的知名度。
王立恒撂下电话,缓缓地坐在沙发上,眼睛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悔恨,来了,报应真的来了,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一阵咆哮,“苏苏,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你冲着这儿来吧!!” 他全身的悲愤无处发泄,在屋里走来走去,象一头困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颓然地坐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混合着呜咽,“苏苏,你,竟然……不肯放过我的儿子。”
似乎从遥远的地域,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谁?”他惶恐地大喊,“……苏苏?”
酒楼里弥漫着一种沉闷而悲伤的郁闷,每个人都低垂着双目,小心地行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经过初步勘查取证,王森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大大超出正常值,系醉酒驾车。被撞的大货车正停在路边维修,王森开车直撞上卡车的尾部,为事故的主要责任方,卡车停放没有维修灯提示,负事故的次要责任。
生命真的像是易碎品,轻轻一碰即碎了,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真的像是一个梦,被动地轮回,存在的过程中几乎不可避免地成为别人手中的砝码,很难属于自己。王森应该属于更注重自我、喜欢享受的那类人,并不因循守旧,对固有的道德不屑一顾,狐朋狗友,包括身边的女人从来都不曾缺少,对他来说,生活的全部似乎就是一个酒摊连着一个酒摊,一个女人换过一个女人。也许人一生中很多东西都是定数,挥霍完一切便提前结束?有谁能想到这样一种结果?
这是一次最正常不过的交通事故,所有的事实都摆在那里,由不得半点虚构,但李祥福心中却隐隐不安。出事那天晚上,王森自己吃的饭喝的酒,服务员收回来的,仍然是王家父子常喝的那种酒,至少还剩下六两多,也就是说,王森最多喝了不到四两,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勉强沾沾嘴唇而已。而王森几乎无酒不欢,八两一斤的根本不在话下,他亲眼见过王森一个人喝掉一瓶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出酒楼,准确地倒车,然后平稳地驾车离去。怎么会呢?就这么一点就酒,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着越来越深的恐惧。
一个生命竟然通过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终结,令人扼腕叹息。红福这个本应该充满吉祥的酒楼,就这样跟死亡产生了不解之缘,这是与红福酒楼有关的第几个死者?
他和服务员一起站在大厅里,等待着新经理的上任。王立恒终于走了进来,眼神黯淡呆滞,比开业时一下子老了很多,步履微微有些蹒跚,服务员整整齐齐地列着,眼睛里含着同情。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王立恒转过身向外面招招手,于是,一个女孩走了进来。王立恒面对大家,声音苍老迟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经理。”大厅里霎时间寂静无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女孩射过去,李祥福一句也没听清,他呆呆地凝望着那个女孩,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根本无法理解的神情。
女孩眼波流转四处搜寻,终于在李祥福的面上停了下来,却发现对方眉眼低垂,根本不跟她照脸,只好不自然地转向别处。女孩竟然是王晓敏,那个晶莹剔透的王晓敏。她怎么会在这里?身边的议论侵蚀他的耳朵,他的面色沉了下来,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她应该主动地告诉他这一切,但事实上他也明白,她虽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却并没有告知他的义务,李祥福有一种被欺骗的耻辱,心里既烦躁又难过。
休息的时候,他大踏步跨过斑马线,走进马妮的烧烤店。不是饭点儿,里面没有几个人,他沉默地打着哈哈,“最近怎么样?”
马妮一见他就笑了,“还行,勉强糊口。”
忍了一会儿, “你猜王晓敏是谁?” 他终于憋不住了,“王晓敏是王立恒的亲生女儿,王森的亲妹妹。”
马妮傻了似地张大了嘴,“真的假的?这么牛?”随后狠狠打击着他,“这回你真是癞蛤蟆了?天鹅肉是不用想了。”
李祥福狼狈地瞪着她,恼怒地说,“你少胡说八道。”
马妮吐了吐舌头,心情舒畅地哼起了小曲。想起了什么,“红福酒楼明明是她家的,还帮你修改合同,那不明显是胳膊肘朝外拐吗?”她透过窗户看了看马路对面的红福酒楼,“你说她什么意思?”
李祥福摇摇头,“她好像跟家里人关系不大好,过年都没回去。”
他沮丧地垂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马妮,“最近还有人找事吗?”
马妮嗔怪道,“你还能想起我?说实在,真够奇怪,最近一段时间啥事都没有。”她不解地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现在倒又没动静了,是不是发现杀错人了?”
李祥福点点头,“没准还真是,不过,”他顿了顿,“也许对方觉得你没什么威胁了,说不定有一天忽然睡醒了,还得砍你。”
马妮嘴里骂了一句粗话,“乌鸦嘴,我死了也要把你带走。”忽然间咬着嘴唇,脸上泛起了娇娇俏俏的红晕,李祥福一动不动地痴了。
站在操作间,他边码着猪蹄边想着马妮,就像常见的回族女孩,马妮娇小玲珑,鼻梁高而直,眼窝深陷,漂亮着呢,于是笑眯眯地,觉出自己的不敬,早先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王晓敏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了这个情景,见他笑得暧昧,少了激愤之色,不禁松了口气,“李师傅……”
李祥福招呼一声,“你好,王经理。”
王晓敏脸色一阵清白,“还是叫我晓敏吧。” 声音细细地,“我父亲很早以前就要开一个酒楼,听说过你的卤水猪蹄,就让我去买。”声音越来越冷静清晰,“我们尝了尝,确实很棒,都很喜欢,后来……”她停下来,像是要理顺自己的思路,“后来,他就开始筹备红福酒楼……然後,就聘请了你……”
她揉了揉眼睛,又红又肿,“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怕你误会。”随后絮絮地说,“谁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我哥哥……”声音哽咽起来。
李祥福安慰着对方,思维却陷入了混乱,茫然不知所措,买猪蹄、签合同,以及他加入红福,原来一切是早有安排的,一切都是圈套?他咬紧了牙。
红福酒楼,他想到那几份菜谱,古旧的还有新制的,有着奇异而神秘地联系,无论怎么说,王立恒都应该比他更了解红福酒楼。
李祥福、隋月有相同的预感,曾经的红福酒楼应该就在他们所处的城市,甚至就在他们的附近。人的成长从时间来看,是一日复一日的组合,如果从经历来看,是一件又一件的累积,漫长而单调的时光留给记忆的,除了少量的是深刻永不磨灭的,大多数的却是肤浅转瞬即逝的。唯有变化才是永恒的不变,城市每一刻都在变化,所笼罩的空气都在丝丝缕缕地变化着,你确定记起的能有多少?红福酒楼的历史就像一个谜,确切存在但又无处寻觅。
三月的阳光偶尔温和几天,大部分的时间仍然料峭着、瑟缩着,酒楼的暖气在中旬停送了。早晨上班的时候,李祥福看到酒楼旁边的过道里停着一辆消防车,不禁一阵紧张,隋月挤过来,“不知道谁家烧电炉没关,失火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李祥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再值钱的东西也比不上人命贵重。”
家属楼正处在红福酒楼的后面,好几层窗户上的玻璃被热气熏得粉碎,边缘也被烤得黑乎乎的,透着一份凄凉。两人看着出出进进的消防人员,不时惋惜着。楼里年轻人大都在忙乎着,余下看热闹的,除了他们两个,大都是退休的老头儿和老太太,李祥福和隋月正准备回酒楼,两个老太太的讲话传进了耳朵,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一个老太太摇着头,“惨啊,这是这辈子碰到的第二场大火了,三十多年前那一回比这次还厉害。”
另一个老太太符合着,“是啊,上回烧了一栋楼,”指着红福酒楼说,“还烧死了一个女人啊。”
隋月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走了过去,“奶奶,这栋楼原来被烧过?还死过人?”
老太太点点头,“是啊,大火烧了好几个小时,文革的时候,消防车参加斗争去了,来的太晚了,整栋好多地方都是木头盖的,全被烧毁了。”
隋月的脸色有些发白,“烧死的女人叫什么?”
老太太摇摇头,“不太清楚,听说是个漂亮女人。”
李祥福暗暗地理顺着自己的思路,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