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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福酒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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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月的脸色有些发白,“烧死的女人叫什么?”
  老太太摇摇头,“不太清楚,听说是个漂亮女人。”
  李祥福暗暗地理顺着自己的思路,终于开了口,“红福酒楼原来叫什么名字?”
  两个老太太交谈着,不时否定着什么,最後像是统一了思想,其中一个接过话题,“失火的时侯,叫做朝阳饭店、原来还叫过旭日饭馆、风雷饭馆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两个人失望地对视了一下,摇摇头,李祥福不死心地说,“还有没有别的名字?”
  其中一个老太太抬头看看红福酒楼的招牌背面,兴奋地答腔,“快解放那会儿,你们猜这儿叫什么名字?”
  隋月和李祥福想都没想,异口同声地回答,“红福酒楼。”
  老太太大吃一惊,“你们怎么知道?”见他们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收起小马扎准备离开,“这里原来还开过几家酒店,开始换过几次招牌,喜满楼、凯乐门……可惜生意都不行,后来到了红福酒楼,生意开始兴隆。”
  隋月接过老太太的小马扎,亲热地问,“奶奶,原来的红福酒楼是谁开的呢?”李祥福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接近事实真相的期待让他耳晕目旋,四肢乏力。
  老太太一脸钦佩,“老板是个女人,除了酒楼,还开着好几家店铺,照如今的话来说,应该算是个女强人啊。”
  一刹那间,李祥福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古老的话竟然有一次得到了验证,大多数真相的揭示,根本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艰难,仅仅是一次次的巧合,令人哭笑不得。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红福酒楼和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娘,应该就是梅林镇那个疯妇人,香香婆婆。
  红福酒楼是香香婆婆开办的,在时局混乱的情况下,生意依然做得兴隆,着实不易。隋月想到一个女人的辛苦和操劳,发自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想起香香婆婆凄凉的晚景,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非凡的女性。
  红福酒楼在解放后收为国有,改名为旭日饭店,在此后的时间里,名称有经历了数次变更。三十多年前,红福酒楼发生了一场火灾,这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香香婆婆。同在三十多年前,香香婆婆出现在梅林镇,疯疯癫癫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这场大火是怎么发生的呢?那个被烧死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呢?她是谁?隋月和李祥福混混沌沌的心头,同时掠过了一个清清晰晰的名字,是苏苏吗?
  王立恒是天生的生意人,敏锐果断。他的别墅坐落在城市高尚住宅区,周围绿树成荫,草坪宽阔,他喜欢享受生活,洁白的台布、精致的小菜、考究的餐具。如今儿子不在了,装修豪华的客厅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凄凉,这一切还有什么用呢?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陪伴自己的只有彻骨的无奈和悲伤。这一段时间他把时间排得满满的,像一个被抽打的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在几个小公司里来回奔波,只不过是为了躲避静悄悄一个人面对的时光。
  小保姆把午饭端上来,夫妻两人无言地拿着筷子,默默地夹菜,自儿子死去后,这种沉闷的气氛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王立恒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一瓶西林老窖,到了一小杯子,慢慢地喝着,麻醉着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喝酒了,味道仍是那么醇厚,入口留香。
  年过半百,早已知道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少之又少,对大部分的事情已不再惊奇,而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一切都无法预测。他曾经是那么地幸福,他为自己的一双儿女自豪,女儿柔顺温和,知书达理,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儿子风流倜傥,精明能干,在生意场上是一把好手。他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女儿竞然离家出走如此执拗,搬到外面住了半年,世界哪有她想象的那般整洁清爽呢?典型的妇人之见。儿子的突然离去却让他痛不欲生,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苏苏,你真的这么恨我?我对不起你啊,但是我的儿子……
  酒杯里还有一小半,他慢慢地抿着,有一丝晕旋涌上头顶,禁不住感慨,年龄不饶人啊,只喝了这么几口,老了,不中用了。他觉得头部沉甸甸,视线逐渐模糊,妻子在耳边的呼唤遥远而陌生,他想用手臂支撑着脑袋,但摇晃了几下,却终于歪歪斜斜地趴在了餐桌上。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他躺在床上,老伴数落着,声音逐渐哽咽,恍惚间想起了儿子的车祸,酒是罪魁祸首。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头晕目眩,非常熟悉的醉酒征兆。餐桌上仍然孤零零地放着那瓶酒,他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瓶子里的酒只落下去一点点,有二两吗?他很仔细地看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手里一哆嗦,酒瓶滑落下来,砸倒了餐桌上,然后顺着桌面骨碌碌地滚下去,跌落在黑色花岗岩地板上,顿时一声巨响彻在空空荡荡的宅子里,嗡嗡地在屋顶回旋。
  王立恒愣怔了片刻,顾不得回答老伴疑惑的问话,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抓起了电话。
  空气渐渐地温暖起来,叶子嫩嫩绿绿,纤尘不染,忍不住想去触摸,城市的广场上飘飞着大大小小的风筝,李祥福仰起脸,入迷地看着,远远地,孩子手里的线断了,风筝飘飘洒洒,向天空飞去,孩子踮着脚尖,跳了几次也没有捉到,于是扑进母亲的怀抱里放声大哭,母亲拍打着儿子的后背,悄悄地说着什么。他羡慕地看着,脑子里浮现出马妮活泼轻快的脸庞,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有拥有这么一份幸福。
  踏进红福酒楼,他一下子愣住了,大厅里面气氛严肃,两个警察正在跟总服务台的小姑娘谈着话,王晓敏脸色惨白站在一边,周围的人假装若无其事,但神态紧张地窥视着。他看见隋月傻乎乎地站在操作间门口,便悄悄地绕过去,“怎么回事?”
  隋月很显然注意力不够集中,紧盯着警察摇着头,“不知道。”
  紧接着酒店里管事的被叫了过去,警察拿着酒楼入库的台帐一笔笔地对照着,不时询问着什么,主管压低声音回答着,声音古怪透出些紧张。
  隋月用身体触了他一下,眼睛斜斜地,视线没有离开警察的一举一动,“在查酒楼的台帐,像是在核对西林老窖的出入库数量。”
  李祥福不明所以,“西林老窖?”
  不大的城市里,酒文化氛围倒是很浓郁,像是商量好似的,酒鬼每年能喝倒一个牌子。西林老窖口味纯正价格低廉,有几十年的历史。早些年风光无限,后来白酒种类越来越多,令人目不暇给,慢慢地便败落下去,别的牌子只要倒下便毫无出头之日,但西林老窖不同,在街头小店或大小商场里仍然能够觅到踪迹,因为始终有一群铁杆酒鬼在背后支撑,这里面便有王立恒,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因此,只要有他在席,一瓶西林老窖是必不可少的。
  出入库台账检查完了,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西林老窖不但不少,反倒多出一瓶来。主管的脸色渐渐轻松,却掩饰不住一脸的莫名其妙,两个警察神态凝重象要滴出水来,他们交换了一下脸色,点了点头,面部慢慢绷紧。
  李祥福偷偷打量着,招呼隋月,“说的是王森的事儿,怎么了?难道……”
  隋月压低声音,扭向僻静处,“王森的死好像没那么简单。”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李祥福被叫到小包间问话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大毛正在招呼外卖窗口零零散散的顾客。他坐下去后心里反倒逐渐平静,回想着那天晚上,他在店里忙到打烊,然后回家。王森出车祸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店里,很多人可以作证。
  警察点点头,示意他离开,然后点着酒楼花名册上的名字,“下一个,舒来。”
  李祥福出去的时候,看到大堂主管俯下身体,“舒师傅不在。”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舒来始终没有出现。中午有一些客人点了梅椒桂鱼,因为主厨不在,体力活儿便全落在了陈凯手上,他气得嘴不停歇,对着锅里的鱼发着怒气,一大堆匪夷所思的市俚秽语脱嘴而出,弄得操作间乌烟瘴气,隋月实在难以忍受,终于大声制止,陈凯才算住了口。
  谁也没有想到,从此以后舒来便销声匿迹了,就象他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少了一个人的操作间宽敞了很多,陈凯的情绪高涨起来,一见着隋月,便眉开眼笑,语调温柔得别扭,时不时地说些自认为俏皮幽默的黄色小段子,但隋月始终不答腔,小脸板得紧紧地,使他无所适从。
  案子的侦破工作一直在悄悄进行,王立恒汽车后备箱里还有两瓶西林老窖,经检验,都无一例外地被下了某种药物,红福酒楼里面三瓶到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想必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无论是王立恒的不胜酒力还是王森的交通死亡事故,都是有人故意谋划的。因为舒来的不辞而别,所有的疑点都无可转移地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人忆起他时常在万福厅晃悠,还有人忆起他提着一瓶西林老窖出入过储藏间。王立恒甚至想起,舒来时常帮自己往后备箱放东西,自己亲手把后备箱的钥匙递过去,他悔恨不已,舒来应该有足够的机会对瓶里的酒做手脚。
  认识舒来似乎是一个意外。
  前两年,他喜欢到离家不远的小菜馆吃饭,门面不大,很地道的杭州菜,每到夜晚,菜馆外面不宽的人行道上,摆着几个活动摊子,做一些家常炒菜,米饭,大都价钱便宜,生意兴隆。
  舒来的摊子支在饭馆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品种单一,只有两三个下酒小菜,跟周围的摊子相比,吃客寥寥,生意很淡。奇怪的是舒来根本不作他想,既不增加品种,又不改变习惯,只是执拗地硬扛着,就这么一直熬了大概有半年多,多亏了醋椒桂鱼这道菜,生意才渐渐好转。他能闻到一种独特的香味,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叫舒来送上来一份,尝了尝,食心大悦,一桌人都说好吃,忍不住又要了一份,就这样,每次来吃这里的杭州菜,都要在地摊上要一份醋椒桂鱼,慢慢地便和舒来熟悉起来。
  红福酒楼开始筹备的时候,他的店里除了豆豉花蟹,便只有那个卤水猪蹄了,单调异常,不成体统,梅椒桂鱼一时半会儿到那里去找呢?灵机一动便把舒来拉过来,欲把此鱼作彼鱼,算上一样特色菜。
  王立恒的背心冒出了冷汗,事情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豆豉花蟹在遇到乌囿梅之后,味道回归本色,很自然地变成了梅豉花蟹,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而醋椒桂鱼变为梅椒桂鱼,却让他暗暗窃笑,这种假想中的演变,唯有他这种天才才能想得出来。他总认为二鱼之间风马牛不相及,丝毫没有怀疑其中的关联。而事实上,他错得厉害,二鱼密不可分,醋椒桂鱼在遇到乌囿梅之后,变成了如假包换的梅椒桂鱼。
  王立恒四肢虚脱无力,大脑一片空白,透过玻璃窗,他茫然地注视着围栏边纤纤绿绿的小芽,不明所以,直到眼睛酸痛,双腿疲惫,回到沙发上坐下,思想终于重新进入预定轨道。
  认识舒来绝对不是意外。
  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蕴含着刻意的因素。从流动摊位的摆放位置,孤零零半年多地等待,只有一个目的,引他上钩,直到最后杀掉他。奇怪的是舒来并没有在杭州菜馆动手,而是耐心地等了两年多的时间,先害了他的儿子,然后再害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理着自己的思路,想着儿子出事那天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爱喝西林老窖,儿子并不喜欢,只不过碰巧在酒楼等自己,才阴差阳错喝了一杯。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却陷入了更为痛苦的境地,舒来放弃那么多机会,只不过因为要杀的是自己,而非旁人,儿子的死应该是个意外。一时间悲从心头起,儿子,我害了你啊。但是,舒来,舒来,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害我呢?
  我们之间真的毫无瓜葛吗?他反复推敲着,如果醋椒桂鱼加入乌囿梅能够变成梅椒桂鱼,那就证明舒来掌握着酒楼的特色菜之一,跟红福酒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绝非自己所意会的毫无牵连。为了杀自己,他竞然花费了两年多的时间,如此的耐心和冷静,令他不寒而栗。
  他为什么要杀我?难道?难道?苏苏,他是为了你吗?苏苏,他们都死了,我也活不了很久,他用拳头顶着胸口,痛苦地低语,“他还会来的……”
  闹市区和各个小区的宣传栏里,张贴着舒来的通缉令,红福酒楼门口的广告栏里也有一张,李祥福他们指点着舒来的照片低声议论着,自己的熟悉的人竟然会通过这种方式,成为公众人物,心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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