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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谄媚,而孟星扬却无人知晓,无人记得,甚至连我深爱的云然也不知道孟星扬的存在!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做回自己,让孟星扬的名字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孟星扬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万民之前,把世界踩在脚下!我要让云然知道,爱他的人是孟星扬,而不是楚名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北潞灭了西贺,而我又利用西贺的亡灵灭了北潞大军。现在北潞已不足畏,区区南瞻更不值虑,有了这些妖怪,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死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更壮大,然后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制造的妖怪手下!”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我要先灭北潞,再取南瞻,作这整个大陆的王!”
整个大陆的王?
一个和平安宁,没有战争杀戮的新国家?
真好笑,没想到和平的奠基,竟然是无数具尸骨堆积而成。
而这个企图占领整个大陆建立新王国的男人,竟是如此残暴,如此嗜杀!
“那你又为什么不杀我?”这似乎是我最后仅存的问题了。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随云然而去?
他神情一滞,半晌方道:“名字,那个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八年了,你是八年来唯一一个叫了这个名字的人。”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语气和缓了许多,“大师兄,你想起我了是不是?我自幼父母双亡,除了远在蓬莱的师傅,如今,在这座苍茫的大陆上,你是唯一见证过孟星扬存在的证人了。你还记得吗?那晚在河边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有三个字是我最想听的。我想听的,就是这个三个字,我想听到别人叫我真正的名字,我想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大师兄,那天我真的很气你,怒火中烧到想杀你,可是听到你叫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立刻改变主意了。你破了我的法术,你记得我了,你不再是陌生人的路天行,你又是我的大师兄了。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创了新武功,亲手教我和二师兄的情景吗?”
我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记得,我还记得你在我面前亲手杀了你的二师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在我耳边狰狞的笑。”
“你……”他一下跳起,怒道,“我饶了你性命,又这般迁就于你,你不要不识抬举!”他冲到我面前,抓住我两肩晃着,“从前在蓬莱的时候,你便一直看不起我。你讨厌我,处处偏袒着你那个三皇子。当初你自创了七珲抓,就只传了二师兄一人,还是他央求你,你才勉强又教了我。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论武艺,论计谋,那个傻瓜有哪点强过我?就为了他是皇子、我是贱民?生为贵族又有何了不起?只是幸运的生在帝王之家罢了!不,这不幸运,对二师兄那个傻瓜来说,生在帝王之家是他最大的不幸,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短命。而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我,因为我结束了他的即将面对的痛苦,使他不必在将来争夺继承权的战争中死于同胞之手。以那个傻瓜胆小懦弱的脾性,势必在第一时间成为皇位争夺的牺牲品。而我,**我自己,一样能成万世基业,作这大陆的主人!”
右肩断臂处的伤口被他大力一握,立刻流出血来。我咬着牙,忍住欲脱口而出的痛呼,冷眼看着他发泄自己的自卑。
粘稠的液体的触感似乎唤回了他的神志,他看了看由掌中淌下的血,终于放开了我。
“我给你换绷带。”他转身去取药箱,口中埋怨着,“早知至少留个军医,这下倒好,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亲自动手了……喂,你去哪?”
双腿难以使力,我一手扶着任何能够触到的物品,跌跌撞撞的步出了帐篷。
落日余辉,如血似泣,一片巨大腥红的影子笼罩了整个天城。
西方焦黑的土地被一角斜阳熏染成暗红血紫,染不红的万里长烟消失在东方天际的一隅。
整个画面如独自泣饮的受伤巨兽,哀哀悲鸣,诉说着那个终于快要走到尽头的如烟残梦。
北潞大军到来之前,这里曾是西贺之南最为繁华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来不绝的客商……和平年代里最为热闹的景象还在记忆中闪耀生辉,鲜明如昨日初别,依稀可见。
忽闻军号响起,战马声声,血腥践踏过百年古城,风云卷起了残破的城墙,残破的街市,残破的哭泣,还有一段残破的历史……
当无知的侵略者还沉浸在杀戮的喜悦中时,竟在一夕之间变成了被杀者,与他们所蔑视欺凌的所谓弱者一起,沦为凶猛怪兽的猎物,残食殆尽。而真相背后的操纵者,始终在我身后的营帐中得意的看着根基初成的霸业。
眼前,荒芜成就了死寂,东倒西歪的军帐中已不再有北潞的兵士,有的,只是残破不整的尸体,被一层层堆叠、挤压,掩埋在荒芜的下面。
远望,晦黯阴影中的天城已然死去,只有路过的东风冷漠的呼啸而过,卷起几片尘土掩埋白骨皑皑。
此情此景,最为心碎,最为悲。
——我要先灭北潞,再取南瞻,作这整个大陆的王!
盈满欲望的野心升温蒸腾,毫不留情的预言着这个世界的未来。
我突然意识到——我还不能死,还不能!
纵然无力再去阻止下一场血腥的杀戮,但至少,我要把这讯息传回北潞,传回我的国家!
抬头仰望,头顶飘流着万里长空,我试图寻找那独据天边一角的浩淼长烟,却发觉我只能在那无尽的暗色中找到沉沉西去的落日。
忆昔日,淡黄垂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
一朝间,东风寒似夜来见,烟中夕阳红欲暮。
爱人如风入江云,情似雨余落地霜……
云然,我是个绝情的人,是我让你孤独的陷入了死亡的黑暗,而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爱你的我,却还不能立刻去陪伴你……
这一刻,寒风彻骨,死寂的大地以冷漠的风回应战争过后的萧索。
我遍寻不到我的梦中长烟,只得呆呆的盯着落日,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夕阳最后的余韵渐渐消亡,长发在风中纠缠,一丝丝,如命运的纽带,无声抖动。
终于,长烟未现,落日西归,换明月华升,寂寞照我心。
寂静中,我,用沉默祭奠逝去的思念。
“告诉你没有人活着了,你还不信吗?”身后响起孟星扬的声音,一件长衣被粗鲁的扔在了我身上,“回去吧,你现在的身体受不得冷风吹。”
“是啊,大家都不在了,云然不在了,北潞大军不在了,繁华的天城不在了,祁将军不在了……”我思绪凌乱,喃喃自语。
孟星扬突然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道:“我还当你是一心一意喜欢云然,原来果然和那个祁风还有一腿。亏得你被我上的时候还装什么三贞九烈的模样,其实早就不知和男人几度春宵了?呸,淫荡!”
我一言不发,转身回帐,却猛然被他从背后拽住左臂,险些跌倒。
“为什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实情了吗?”他怒道。
我回首晒然一笑:“这倒奇了,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管我喜欢哪个男人呢?”
“你被我上过,我又饶了你一命,你就是我的东西了。你敢忤逆我意,我自然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的声音依旧阴冷,可我却突然觉得他不再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冥月王三皇子楚名烈,而像极了一只强装威武的自卑野兽。
我直视着他,道:“从前在蓬莱的时候我便讨厌你,现在更加讨厌。我不喜欢你倒不是为了你的出身,而是为了你这阴冷狠毒的个性。像你这种人,活该一世寂寞,怎会有人真心爱你?”
趁着他一时恍惚出神,我甩落他的手便走。
是错觉吗?适才他竟流露出寞落寡欢的神情?
然而,随便出言挑衅的结果是我刚起步,便被孟星扬从后一掌推倒在地。疼痛从撞到地面的断臂处扩散开来,呻吟还不及冲出口,身体已经被他翻转过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高高举起右手,夹带着掌风的巴掌随即便重重的落下,一下接一下,打在我的两颊,火热无比。
“不许你胡说!不许!我不许你说我一世寂寞,不许你说没有人会真心爱我!云然就喜欢过我,他曾经那么喜欢我,如果我不是楚名烈的话,如果他不是西贺人的话,我们本该在一起的,我们本来会得到幸福的!”
狂乱的眼神,激动的声音甚至带了一点破碎的悲怆,我在惊讶中注视着这前所未见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凶狠如你,也会为寂寞而不甘,也会企盼有人去爱吗?
豪言千古霸业的你,究竟是想证实自己的存在,还是在爱情失败之后想换一个身份去找寻幸福的奇迹?
孟星扬,你注定孤独一生,双手染满鲜血的你和我,注定都不配拥有云然那高洁的爱情,不配期望幸福的降临!
冽冽风过,麻木了我的疼痛。不知何时,笑声已经化为了悲恸的哭声。
孟星扬也住了手,两行清泪滑下白玉般的脸庞。
未寻跨凤吹箫侣,回头祗见冢累累。孤云独鹤飞,野烟荒草路,断肠绝浦相思泪。
英雄下夕烟,云然,我这一世的眼泪只为你而流,从此泪干,来生再续前缘。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的活下来,为什么幸福却离我越来越远?”孟星扬俯下身,轻轻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低声道,“大师兄,我不再打你了,也不再伤害你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像对云然那样对你,你也代替云然来爱我,好不好?你答应我,只要你说‘好’的话,我就相信你。”
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被师傅抱在怀中那个两岁的他。
被救出南瞻的时候,他浑身沾满泥污,瘦骨嶙峋,几近濒死,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凶狠的双目警戒的望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只有一双小小的手紧紧抓住师傅的衣袖,始终不肯放开——
“这孩子很认生呢。”那时,七岁的我伸手想拨顺他的一头乱发,却被他一口咬来,吓的慌忙缩手。
定了惊魂,又叹道:“好可怜的小孩。”
陈年旧事忽而一丝丝的缠绕了上来,蓬莱岛上朝夕相处的日子历历在目。
十年的同门,我对他又岂能全无情谊?可是,我又怎能轻易原谅于他?
我将所有的力量集聚在左手上,猛然点中全无防备的他的颈后要|穴。
看着他的身体无力瘫软下来,我毫不留情的把压在身上的他推落,看着他滚落在坚硬冰冷的地上。
我向着马匹走去,身后传来孟星扬悲愤的嘶吼,好像一只受伤的幼豹。
“连你也要离开我,连你也不肯爱我!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愤怒的吼声逐渐低沉,变得好似孩子般的哀求,“别走,大师兄,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没有了云然,再失去了你,我就又变成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我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猛然尖锐了起来,无限狠毒的叫着:“我知道你是想去北潞报信,你去了也没用,失去了最精锐的大军,我轻而易举就能灭了它!我会捉到你的,我会的!我要断了你的双腿,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待在我身边,看我如何叱诧风云,笑傲天下!”
我停步转身,对他淡然一笑。
“我真傻,何必千里奔波回北潞报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让你再没有机会断我双腿废我武功,更没有机会灭我国家为王天下。”我从焦土上拾起半截断剑,一步步地逼近他。
凶残的神情在他眼中凝结,双唇动动,又紧紧咬起。
一个可怜的孩子——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幼年的他时心中所想。十八年过去了,他宛然还是当年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孩子,没有一丝的改变,而我,却已不再是能够同情他原谅他的大师兄了。
我们之间隔了云然的死,那深深的裂痕,是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隔阂鸿沟。
我暗忖重伤之余真气不纯,不消片刻孟星扬就能撞开被封的|穴道。左手高高举起了断剑,视线一一扫过地上的他,我的断臂,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