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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移不开视线,看着他,心中有一种奇特的预感。
“这火是你们放的?为了保护你们的神像吗?”第一次,我这样和颜悦色的对一个身份低微的俘虏说话,毫不掩饰我好奇的目光。
他终于有了一丝神情,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你看不到那个吗?你们都看不到吗?”
在他手指的方向,我只看到了跳跃的火焰在尽情肆虐。
“这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祈祷着王母不要任凭异族的士兵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去玷污她的神像。所以上天显灵了,派来了她的使者……”他喃喃的说着,“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
他所吟诵的,是中土的《山异经》——
“毕方!”就在我叫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
那跳动的火焰中央,是一只全身燃烧的浴火怪鸟,中土传说中的灵兽——毕方!
真的存在!这个世上除了刀剑战马,真的还有另一种力量存在!
就在这时,毕方冲破了大殿,庞大的身躯带着火焰冲上了碧色九霄。
它金色的光芒在蔚蓝的天空中是那么耀眼,就连其他的北潞兵士也看到了。
他们不可思议的瞪视着毕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这些西贺道士还真是邪门!”祈风忽然拔出腰刀,白光一闪,向那年轻道人砍了过去。
“且慢!”祈风的刀是军中第一快刀,我已来不及拔剑相阻。危急中一掌从左侧向他肋下击去,鼓动的真气凛洌的割开空气,他没想到我会突然从旁偷袭,大刀一横,向我直砍而来。
我向后跃出一步,道:“祈将军,得罪了,请住手吧!”
“既然出了手就索性好好打上一场!”他的刀丝毫不停,厚重霸道的紫金刀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砍了过来。刀式简洁迅猛,没有一招一式的庸赘。
我一个闪身,灵巧的避开了他的攻击,趁着转身之机拔剑在手。青锋剑与他的紫金刀相撞,火花四渐,我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直退了三步才卸去他的力量。
好强的臂力!
我不敢再和他的刀直接相接,展开小巧的步法,四下腾跃,三尺长剑如出水蛟龙,紧紧缠绕住他的刀,两个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剑来刀往之间,祈风嘴边露出淋漓畅快的笑意,恨的我牙痒。
军将私斗是军中大忌,挑起者要受军法处置。担着一个“军中第一剑”虚名,好武的祈风早就有意和我比试一番,碍于军规又不能出手挑战。而今天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知名的西贺男子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姑且不论胜负,他若是将此事报之三皇子知道,我难逃军法处置!难道这看似憨厚的大汉竟是要用此法陷害于我吗?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凛。高手过招,岂容心中有半点杂念?我一时分心,竟被祁风沉重的大刀砸中了剑刃,我赶忙凝结真气集于持剑的右臂。事到如今,只能与他硬拚了。可是我自知力有不敌,虽一时能与之僵持,但最终必然被压倒落败!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只觉剑上陡然一轻,祁风却已撤去了力量,收刀回立!
他哈哈一笑:“好剑法,不愧为‘军中第一剑’!只是你精神不够集中,才被俺突破了剑网。”
我知他有意相容,这才相信他并非有意陷害,只是单纯想与我比试一番,心中暗暗惭愧,抱拳道:“多谢相让!”
他冲着那年轻道人上下打量几眼,暧昧的笑道:“路将军难道看上他了,竟亲自动手相救?美是很美,就是年纪大了些。”
我一愣,这才明白他所指为何。西贺男子文弱秀美,北潞士族中有不少人豢养西贺美少年,我出身贵族,他必是误会我也喜好此道,救此人是为了带回去当作男宠玩弄几日泄欲,以解军旅无聊。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只是直觉想保护这人清淡无畏的气质,继而本能的出手。
尤其,他像极了我梦中的高洁长烟。
我正想解释两句,祁风却已大手一挥,将那人推到了我怀中:“路将军何必害羞,好好享用就是了!兄弟不打搅了,哈哈……”说罢,便带领自己的属下扬长而去。
才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转身问道:“只听说路将军剑法出众,从没听人提起过你师承何派,师尊究竟是何人?想必更是位绝世剑侠了!”
师傅?对啊,我究竟是师从何人学艺?又属何门何派呢?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我从没想过,也想不起来呢?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祁风以为我不肯说,也不追问,向我一抱拳便即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怀中之人,令我吃惊的是,他竟无一丝的慌张害怕,一双乌黑的漆眸望着我,一字一句清晰的问道:“你姓路?可是北潞军的左先锋军统领将军路天行?”
没想到一个西贺道人竟然也知道我的名字,而此人正是我无端在意的他……
我微微诧异,略点下头,随即想到他还被我抱在怀中,赶忙放开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清明。”
“那是道号,你原本的名字呢?”
他沉吟了一下,道:“李云然。”
“好名字。”我随口赞道,“很适合你……这两天北潞军在屠城,你随我回军营吧,躲几日,等安全了再出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发怒,可是他深吸口气后却默默的转过了视线,仰首凝望天际。
蓝天碧空,白云飘飘,却没有映进他的墨瞳。
刹那之中,我仿佛又看见了我梦中的高洁长烟,孤独的占据着万里长空的无名一角,清雅而飘然……
我吩咐一个亲兵先带李云然回军营,自己又在四处逛了逛,直到太阳将要西沉方才归去。
到了军营,却发现那个小亲兵已经很“体贴”的让李云然沐浴更衣,安排他住进了我的军帐。
看到他木然的坐在我的床边,我不禁略觉尴尬。
原本只是偶尔心动,想做件善事,才把他带了回来,如此一来,岂不让他误会了我另有所图?
然而我又无法否认,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匀称的身段半隐在宽大的衣襟中,这副绝美动人的画面对半年未近女色的我来说,是何其大的诱惑!
凝视了片刻,我终于按捺住情欲,别开视线,转头道:“我让人给你另行安排住处。”
他却注视了我一会,道:“我想住在你帐里。”
我有些惊讶,却无法拒绝他眼中的期待。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是把他赶到别处居住,难免有属下欺侮他,与我同住,别人只道他是我的人,自然无人敢动他分毫。想到这里,又叫进亲兵在帐中另一角为他支了张床。
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我拿了本书,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却忍不住不时的偷眼打量着他。
有西贺血统的我在北潞军人中算是身形颀长偏瘦的了,容貌也不够刚毅,与我相比,他却更加的文弱。五官清秀标致,美得如鬼斧神工精雕细琢出的白瓷娃娃,却又没有一丝脂粉女气,一双深深的明眸中,承载了无限的幽思,静得如照水闲花,却又深得如可容白川,莫名的令人心动。
他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段如雪的脖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发现我在偷看他,他突然抬起头来,刚好与我目光相接。
他静静的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眸好似我梦中长烟,却有更加的蕴满情感,一时间,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的窘迫,更是衬托出他的闲适。
他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我想,此时映在我眼中的绝丽笑颜,怕是要烙印在这一刻的记忆中,伴随我一生一世了……
****************
此时,正是黄昏,斜阳烁金,余霞散绮。斑驳的古城墙经过北潞军攻城时一番毫不留情的蹂躏,早已残缺不全,处处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李云然手抚着雉堞,望着夕阳落在脚边的影子,思绪又不知飘向了何方。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这里,然而,我的心底却深深感受到他深埋的爱与愁的交杂,情与恨的纠缠。如我梦中的长烟般高洁,却又比长烟更加鲜明宛然,宛如化为了血与肉的那一缕缥缈,被尘世的爱恨系住了他的悠然。
尽管人被困在我的帐中,他的心却是我无法束缚的,仿佛随时都会融入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中去。
而我,这个从小到大始终被世俗常伦所困的我,竟异想天开的想要紧紧捉住他飘然风中的身影,还有他如我梦中长烟一般的清雅……
从城墙上向城外望去,举目一片荒凉,被抛下的西贺军军旗迎风抖动着残破的身躯,四下堆积着西贺士兵的尸体无人掩埋。
向城内望去,视线被座座屋宇遮住了,只有男女老少的凄惨叫声不时传来。
扑鼻而至的,是浓浓的血味与腥味。
他不与我交谈,我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只能对着他的背影锁眉,心中惴惴不安。
真是好笑,身为北潞将领的我原本就是西贺人的他的敌人,可是我现在的举动却好像陷入初恋的毛头小伙,变得一点儿都不像平日的我了!
落日染不红的长烟自眼前飘过,我又陷入回忆般的虚幻……
许久之前,我可曾见过这样一双似云烟般澄清无比的眼眸吗?
可恶,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想不起来,我居然想不起来!
记忆好像缺了一角,一旦我开始注意它,更多迷离的节点就随之一寸寸闪现……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又为何会忘记?
而且,我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忘记了某些东西?
似乎是,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发现李云然正关切的望着我。
第一次看到他对我表现出一点关怀,心中微热感动,忙笑道:“没事,好像有点头疼。”
“大概是吹了冷风,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我点头,却发现他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凝固了血迹的城墙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烟雾,象是有生命似的蠕动着,且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东西?
我猛地擎剑在手,张臂把李云然挡在了身后,森然戒备。
烟雾一点一点的凝固,终于现出了形状。
那是一只黑色的怪鸟,大约幼鹰大小,却长这一张丑陋的人的面孔,似猴的身子,狗的尾巴。
昏暗的暮色中,它张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窝中没有眼珠,只有两点绿幽幽的磷光闪烁!
我一时惊呆了,突然听的李云然惊呼一声“小心”,那鸟已经怪叫一声,展开翅膀,一对利爪朝我直抓了过来。
我匆忙躲闪间,只看到那爪上伸出三只如长枪尖般的突刺,闪着森森白光。
'发表时间:2006…2…15 20:57:38'
fengyu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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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身体左闪,一只突刺擦过左臂,划下一道伤痕。我顾不上查看伤处,手起剑落,鸟头已被我砍落地上。
轻舒口气,我走近去想仔细查看跌落在地的鸟身,哪知刚刚靠近,那无头的鸟身居然扑着双翅,拔地飞起,又一颗丑陋的人面鸟头从断颈处钻了出来。
怪物!这绝对是怪物!
怪鸟飞扑之势迅猛,我忙施展开剑法,长剑舞出一张银白的剑网,将它牢牢罩在其中。
怪物腥臭的鲜血不时喷溅到我身上,可是不论中了我多少剑,伤口立刻又奇迹般的复原。
我心中渐渐焦躁起来,这怪物既杀不死,那岂不就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