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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地不知该回答哪个。
“对啊,我们现在可是很要好的哦。”也许是我的沈默也刺激了孟朝晖,他忽然挑衅地从後面圈住我的肩,脸孔贴上我的颈窝。我立刻慌忙挣脱,他的力道并不大,也不继续纠缠,像也只是想做个样子而已,但已足以使逡语的脸一下血色全失,白得吓人。
他紧紧地抿著嘴,对他的话似毫无反应,比起过去那个嘴利如刀决不认输的杜逡语,这样的他像是另外一个人。
他只是用透亮湿润的眼睛注视著我,直直的,像是要望穿所有表象直到我的灵魂深处。一直以来,他就不轻易相信眼睛,更不轻易怀疑我。他的直觉简直就像动物一样敏锐而直接。
很想对他说些什麽,可是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开始。
他看著我说:“孟先生,这段日子,谢谢你照顾非。”一眨不眨,只看著我。
像是什麽都了解了,淡淡的语气让我难堪得想转过脸去。
孟朝晖仍是闷笑著:“哪里,什麽照顾不照顾的。”他顿了顿,忽然又接著说,“反正他只是把我当客人接待罢了。客人哦。”他的笑声暧昧得像是在昭示某个事实,我惊恐地回头看他,脑子一片空白,他究竟在说什麽?!
逡语疑惑地看看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脸色更难看了,浑身冷极似的抖嗦起来,右手慢慢地抚上心脏的位置,又像情不自禁地防卫似的後退了半步。
“呵呵,好了,”孟朝晖制造完混乱,手插在口袋里走出来,“正主儿来了,闲杂人等就该清场了。”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楚。
他站在呆若木鸡的我们中间,来回看看,然後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真的不再发一言地转身走掉了。
只剩下我们,又是静默地相对著。只是,逡语望的不再是我,他已经看不到我了,而是茫然地注视著我的脚边。我几欲开口,辩解,说明,恳求,倾诉,怎样都好,只要能对他说说话,无论什麽都是好的。然而心底深处有个极尖极细的声音一直在提醒:别说,别说,什麽都别说……
当初是如何费尽心机将他赶走,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动作,只要一闭上眼就如影画重演,那种催心裂肺的心痛至今也依然在胸口停留。
是,只要一开口,我怕我会忍不住全盘招供,然後只会用尽全力挽留。
“是真的……吗?”他终於抬头看我,下了决心似的问,“他……刚才说的……”
“嘎?”我不知该如何反应,迷惘地对上他渐已迷蒙的眼。
他看著我,许久,才边点著头,边凄楚地笑起来:“我这个笨蛋,还在问什麽?!不管男人,女人,你的工作不就是这个吗?”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在这空茫的夜里却如鸦鸣般的凄厉。
他笑著,身子如风中弱柳轻摇轻晃,似找不到依凭。惨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异样的嫣红。那个笑容是如此凄绝豔丽,我被他的神情震住了,只能呆望,拼命想把他的样子印刻在脑海中,深深的,重重的,哪怕印出了血来,到天荒,到地老,到转世轮回,他都还是我的。这样为我痴狂的他,是我的。
他笑著,直到终於承受不住这样的狂暴而紧接著猛咳起来。一阵一阵,如同笑到了颠峰,又咳倒在谷底,全身蜷在了一起,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咳上,喑哑无尽。
我冲过去抱著他,几乎无措地看著他的样子,只能无助地用手轻拍他的後背。他攀附著我,揪著我的衣裳,依然猛咳。手底激烈颤抖著的是我熟悉的身体,现在却是让我心酸的瘦弱无力,轻盈得几乎连女孩也要惭愧。
是我害的!又是我害的!你在家好好休养就好了嘛,又来看我做什麽?你看你现在这样,我该怎麽办?我……讨厌……这样!看到你……这样……
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到他肩头,湿了衣服,湿了他的脸。他喘著气,终於慢慢渐咳渐低,直至微平。他的咳只是被狂笑呛住了,还好,还好……
他抬起头看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刚才的折腾他已经几近无力,只能依附著我,努力要说出话来。“最近身体不太好,染了点小感冒,没关系的。”他还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吗?慢慢地说著,轻轻地喘著,一心要做出天下依然太平的样子。
“嗯。嗯。”我只能点头,不停地点著,泪如雨点般洒在他脸上。
本想把他带进屋里,他摇摇头,大概无力再走了,我只好把他半扶半抱著坐在门口,让他的头靠在胸前。
他缓过气来没有再追问刚才,只一直捂著胸口,我以为他还难受,伸手帮他顺气。“很痛吗?”此时的我涕泪横流,说起话来像个白痴。
他摇头:“不,只是有一阵没了感觉。”
我一惊,手停在他胸口,不禁微微颤抖。他似也发觉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口。
难得的重逢,我们却用大部分的时间来默默无语,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守住彼此心底最珍贵的秘密。然而真相的气息一直在我们的唇边徘徊,只是我们都不愿看见罢了。
我们这样相依偎,静静地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有短短的一瞬,直到同样静默的夜里终於隐隐传来报时的声音。
“12点了。”他说,听起来就像到点必须离开的灰姑娘。但其实,该怨恨的是我,12点的魔咒一过,我就会失去我的快乐,我的幸福,我的所爱。我的灰姑娘。或,王子。
他留不久的。不能。我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嘴边呼出的像轻烟般的白气。秋天的深夜也同样料峭啊,我努力抱紧他,却发现他的额际奇异地渗出了薄薄一层汗珠。
“可不可以,把你的生日愿望,让一个给我?”他的话说得依然很慢,却渐渐显得吃力起来。
“嗯。”我无比用力和肯定地点头,“可以……全部许完都没有关系。”心好慌,乱得只想直接把那个管生死的什麽仙什麽神揪过来猛吼:让他活下去!把他所有的病痛都给我,让他活下去!!
“呵,一个就好。”他轻笑了声,眼睛闭了起来,一会儿後才睁开。
他闭起眼睛的时候,我的眼睛睁到了最大,屏息等待著,直到他睁开。我以为我会因此而窒息。
“是什麽?”我力持正常的语调,可是声音里还是有抹不去的颤抖。
“呵,不能,说的。傻瓜,生日愿望,说了,就不,灵了。”
是吗……没关系。只要能让你活下去,在我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再让给你许一个都没关系。
“该我了。”我挤出个颤微的笑,把他冰冷的双手包在掌中,闭上眼,虔诚地向那个据说很灵的上天祷告。
愿望,只有一个。也足够了。
睁开眼时,看到他侧起头,像是在倾听什麽,我也跟著努力听,寂寞的夜里,除了风微微的吹过的声音,什麽都没有……哦,不,有的。是汽车疾弛而来。由远到近,轮胎摩擦地面,尖利的声音划过夜空,直冲耳膜。
最後那辆车在不远的背光处嘎然停住,看得并不真切。
“非,孟朝晖……”
“是,他是我的客人,他用钱买了我。”他该走了。
“是吗?那麽,告诉我,多少钱?我也要,买!”他直起了身子,面对我。清亮的眼睛照得我无所遁形。
他了悟了什麽?明明刚才还……现在竟已不再上当!
我呆楞住了,远处的汽车打开了车灯,闪了两下又熄了。灯光晃到了我们,晃进我的眼睛。
“不,你是,不卖的。我的非,”他没有动,依然偎回我怀里,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动静。“如果,真要买,也只有我可以。”
我的眼眶又热了,可是连泪也干了。
他……我该多麽骄傲,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我,又怎样?还有他!
我听过他的狂笑,无比的心酸,可最後说出来,还是一句──相信!
即使被我那样伤害过……
我该拿什麽来留住你?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灵魂,全都给你……你能留下来吗?在这人世间,陪我一起留到生命的尽头!
“你要,买我吗?”双唇抖得厉害,说话也不甚连贯。这样也好,能和他一样。
“嗯。”他点头,似乎朝著车的方向笑了笑,扶著我慢慢地站起了身。
“逡语……”他要走了……我禁不住拉住他的手。他回首对我一笑,轻轻地倾过身子,在我的唇上印下薄薄一吻。
“你现在,是我,的了。”其实,一直都是的啊。你该知道。
他的笑现在是静谧的,仿佛柔和却能映亮子夜的圣光。“所以,要,听话,哦。”
我被催眠似的点头,看著他拿出个信封放进我的手里。“我的非,到,意大利,去吧。”他再吻了一遍我的唇,手轻轻地顺著我的轮廓抚摩著。
我摇头,鼓起勇气:“我现在的愿望是……”
“不,别说。”他掩住我的嘴,“说了,就不灵了。”
他一直幽幽地看著我,原本淡茶般明亮的眼眸原来也可以与黑夜一起幻化成勾人的寂静汪洋,我的身心都被那眼波囚禁,等缓过神来,眼中只看得到他向那辆车走去的背影。
耳边仿佛还残留他清凉的气息和最後的话语:“去吧,去意大利吧。我爱你,非!永远!……生日快乐!”
我颤抖地打开那个信封,竟是支票,一叠!最上面一张的数字已是我十年的薪水。
脑子“轰”地一下热了起来,我的激动冲天而起不可抑制,朝著那个渐渐被吞没在暗夜的背影:“你休想!这是什麽意思?你以为用这些钱就可以赶我走了吗?休想!我不走!绝不!……不!”
我惨绝的声音回荡在墨似的夜里,引得几家住户好奇地伸出头来漫骂。可是我不在乎,已没有什麽好让我在乎了──那个背影只是顿了片刻,便直接走进了黑暗中。不久,一点银绿闪过昏暗的路灯,飞驰而去。
只留下了我。几近疯狂的我。
这次被赶走的人是我吗,逡语?
可是,你还是要骗我!远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啊。
不知道你是否还爱我,
不知道是否还能见面,
不知道你是否还活著……
说永远也不行哦。
我、不、走。
绝不!
29
非真是个迟钝的家夥,非要到大哥结婚才知道我的生日,过後一直缠著问我想要什麽生日礼物。我把飞羽泪送给他,要求他永远都不要取下──这就是我的愿望。飞羽泪是在大哥朋友的店里看到的,以我拍广告的那点酬劳连支付它的零头都不够,人家是看我实在喜欢,半卖半送才让我这麽轻易得手的。看到它,便让我想到非,平静无波的表
像下有著流光异彩的内在。这麽相似的两者,没有理由不在一块。真的希望能成为那颗泪,靠在他的胸前,永远!
可是非显然看不出我的心意,竟觉得这样的要求太简单了,不能作为礼物,真是个认真得过分的家夥!於是,让他加场唱支生日歌好了,没想到这竟是他的罩门!听著他在身後鼓足勇气唱出来的奇怪歌曲,却怎麽也笑不出来,眼眶中一直有泪在滚动。西方有位哲人说:如果你的爱人在你面前炫耀他擅长的技艺,那并不能说明什麽;但如果他
连最大的弱点也愿意展露,那只能说明一点──他深爱著你!
你是如此爱我的啊,非,你的歌声证实了这个心意,我欣喜得几乎抑制不住眼泪!相比之下,飞羽泪如同不值钱的玩具。我转身笑著面对你,笑著告诉你,我也一样──爱你!
难道真要到了那个大限?身体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一开始还没有所觉,待到察觉,指尖麻木的感觉已是药物也无法消除的了。那日母亲来看我,倒茶时竟连杯子也拿不稳,打翻在地上。这回成了母亲眼中活生生的事实,想瞒也瞒不住。她焦急地直接拖我去做深切检查,结果证实情况的确开始恶化。我终不得不搬回了家。
躲在熟悉的房间里,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却只能每晚瞪著同样熟悉的天花板──失眠!没有了非的气息,一切都变得好陌生,连身体都在抗拒。
还好家里没有下禁足令,我能常常去见他,只要身体稍有好转,这是所有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
这个星期以来身体的状况终於基本正常,所以即使今天天气有些冷,他们也没有阻止我出门。
在经纪公司门口等他的时候听到几个小女生站在他的广告招贴前热烈讨论正在播出的他拍的广告,言辞率直大胆,让我好骄傲!他已经快要成为像他妈妈一样的名人了,我竟拥有著这样的他,幸福得令我不安。等到了他,却又在路上碰到女生索要签名,同样的毫无顾忌,热情而饶舌,我心里却开始翻涌奇怪的滋味!看著他笑著跟她们打招呼
,为她们签名,竟觉得他在慢慢地离开,要融入那个我无法跟进的世界。好想向全世界大喊: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跟一群花痴女生分享他!
可是,他还是我的吗?他越来越耀眼,我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