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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颖
失温
谢相--
那年谢默生辰,独孤没有惊动任何人。
独孤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安安静静的和自己爱的人吃同一碗面,不想惊动任何人。
今天,谢默四十七岁了。
虽然独孤也知道谢默的性子,年纪大了,更不爱张扬,谢默以前喜欢那些热闹的灯花,如今却喜欢和他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说说话。
“两个人分食一碗面。”
去年谢默生辰,独孤问他明年的生辰怎么过,谢默想了想,便笑开了。
伸出手指,轻点独孤的额。
而后他说了这句。
声音很是温柔,独孤那时候傻傻地看着他。
谢默还是笑,他微笑的瞳子里藏着独孤的影子,独孤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笑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微笑这么简单。
这么容易。
他于是说了声“好”。
这话后来谁也没有提起。
独孤平常看到宫里盛开的粉色荷花,想起那人的生辰,独孤就想,那如荷一样的人,又在他身边多停留了一年。
对于未来,独孤和谢默都没想太多。
象是提早到来的春天一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需要珍惜。
两个人毕竟都不年轻了。
独孤时常吹一曲笛子,看谢默在乐音中睡去,眉梢悄然浮上了笑。
独孤知道,谢默爱听他的笛子,很是喜欢。
纵使忙碌得连东西南北都要忘记了,谢默也会在他被国政烦到要发脾气的时候,笑吟吟地递过独孤喜欢的那只竹笛。
“短曲一首。”
这样的时候,独孤总是郁闷地看着谢默半晌,瞧他泰然自若,眼神里一丝淡淡的期待,于是独孤便无奈的屈服了。
总是这样的,他拗不过那人的性子。
总是这样。
即便是那人的任性,也是这样。
独孤向来无奈。
然而有一天独孤无事闲坐,发呆了好久,他忽然省觉,那人的目的,也许只是让他放松一下。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独孤也说不清。
但他喜欢这么想。
谢默不喜欢看到独孤皱眉。
谢默喜欢清净,和他的人一样,谢默周围的环境通常宁静平和。
独孤原本喜欢热闹,后来他改变了想法,不是因为谢默喜欢,而是他也习惯了。
谢默如今不再为官,自去年他又大病一场以后,谢默便很少理外务。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弹弹他喜欢的琵琶,看着蓝天白云发呆,十分清闲。
许是太清闲了,有时谢默迷迷糊糊的会记错日子。
独孤这时会取笑他。
“不是说谢相过目不忘?”
谢默瞪他一眼,撇了头去,不理他。
独孤转身,又在谢默面前。
谢默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写了几个字给他看。
“孰能无过?”
那时独孤总是偷偷的在心里笑,有时,可以因为这点小事乐上一天。
好心情来得这么容易。
独孤渐渐习惯了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而后谢默又病了,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过去,也没有以前那样的聪慧,可他还是独孤心上的那个人。
只是苯了一点,没关系,独孤心里这么想。
不认得他也没关系,独孤可以慢慢等,等谢默再认识他,再将自己当成谢默喜欢的那个人。
他慢慢的等,出奇的有耐心。
而后谢默慢慢地开始认得独孤。
而后谢默的病越来越重了。
他时常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独孤,但是独孤想这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可以再度让谢默记得自己。
他可以等,总是这么说,可也有气馁的时候,独孤那时将自己的颊贴上谢默的手。
谢默的手温温暖暖。
柔软的很。
那时的谢默无知无识,他谁也不认识,时常谢默会是如此,谁也不认识,连他自己也不认识。
太医们说这是一种病,病入膏肓了。
无药可治。
可独孤总是想,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再教谢默,一次又一次。
独孤对于谢默,一直很有耐心,他自己也知道。
也不是全然让人气馁的事,有时谢默会抚一下他的颊。
独孤抬起头,看到一张略略带了些微羞涩的笑脸。
其实谢默谁也不认识。
可独孤还是觉得好,他也微笑了。
将心上的人拥进怀里,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日复一日,天天都这么过去,独孤后来习惯了,一次次的对谢默介绍自己,教他他自己的名字。
有时,也会这么说。
“我喜欢你!”
很认真的,独孤象个青涩的少年,对那双好奇而又略微带了点羞涩的眼睛,他微微垂下头,在那人的手心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有时候也说出了口。
谢默安静地看着他,只是微笑。
独孤不知道谢默懂不懂什么是喜欢,现在的他就象一个孩子,但是谢默有时会回应他,或者是一个笑脸,或者是,静静的靠在他身上。
也许只是习惯了,习惯了独孤对谢默的好。
太医说这也许只是人的本能。
可是太医不知道,谢默的笑脸或者是他靠近的身躯,都是有温度的,会暖了独孤的心。
不管是不是本能,独孤都满足了。
这是他心上的人。
日复一日,独孤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他学会了期待。
期待谢默会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回应自己,哪怕是很微小的一点回应也好。
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也许是太过习惯了,独孤忘记了,谢默也会离开自己,他总有一天要离开。
独孤甚至不知道,谢默何时逝去。
这一天的天这么的蓝,云彩这么好看,满湖的墨荷都开了。
而那人,心上的那人却不在了。
只是明白,他回来的时候,兴冲冲想邀约自己的爱人陪自己一同看荷花,那时,谢默已经不在了。
云阳的墨荷,这日开遍了宫中的湖面。
如焰一般火红的荷花,在秋日微风中摇曳。
曾经以为墨荷不会开在除了云阳以外的地方,虽然独孤向来不是认输的人,年年,他都命人栽种,虽然年年,这似乎与他的情人一样执拗的荷花不曾开。
得知墨荷开了,独孤异常惊喜,他兴冲冲的回去,兴冲冲的想告诉他的情人,来自他家乡的花朵开了。
就算谢默已经不记得过去的那些往事,他想谢默也会高兴的。
独孤记得,记得很清楚。
今日是谢默的生辰,他们去年约好了,要吃一碗面。
独孤这么想着,不晓得他回来的时候,情人已经逝去。
发现的时候独孤发了好一会呆,在内侍们异口同声请他节哀的声音里,独孤将头埋进了膝,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不睁开眼睛,不要听,那些事,便只是梦了呢?
然而很久以后,他看着谢默温和的神色,那闭起的眼睛,他知道有些事,不承认,也还是发生了。
并且无法挽回。
不管他愿意或者不愿意。
于是那天独孤看着殿外明朗的天空,感觉着暖暖的日光,他只是抱着没有呼吸的情人,携着他看这日盛开的荷花。
那日,他记得谢默的手很冷,很凉,他默默的抓起那人的手,用自己的温热的手包起那人的手。
只要一点点暖和起来,也是好的。
可是,始终还是那样的冷,寒意慢慢的侵入骨髓,他努力的笑着,努力着努力着,努力的抱住那人的躯体。
一切都只是徒劳。
那天夜里,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天并没有多少人在他的身边,那天独孤其实没有胃口,但他还是要了一碗面。
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是给过寿辰的人吃的,不能咬断面线。
独孤一根一根的将面吃进嘴里。
一点不剩。
吃完了他说自己想安静一会,让所有的人下去,只留下世宁。
世宁看着独孤发呆,看着独孤对着无人的床榻出神。
世宁说,陛下,谢相只是睡着了,你想他的神情多平和。
独孤怔怔地抬头,神态迷惘。
于是那天,他象一个无知的孩子似的穷声追问照顾他多年的老内侍,真的真的他只是睡着了?
老内侍不点头也不摇头。
老内侍淡淡的说,谢相累了,也是时候,让他好好休息了。
如果他的情人只是因为疲累而睡着了,那该有多好?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假如这是梦,独孤不想吵醒他,那天独孤将陷入沉眠一样的心上人放在温玉上,独孤整整他的衣袂,他的衣领,他略微显得有些散乱的发。
独孤知道那人爱洁,独孤笨手笨脚,却又仔细的打理那个人的一切。
不要任何人帮忙。
后来独孤笑了,看着卧在温玉上的人就如同往常一般的仪容端整,他笑了。
他将自己的面贴上那个人的面。
可依旧是这样的冰凉。
于是他的泪便忍不住的,滴在那人的脸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