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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书 卷三 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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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啦,真够朋友,下次请你吃好吃的。”他冲我摆摆手,吐吐舌头。 
  看他的样子,谁说他已经二十多岁? 
  根本就是只有十岁大。 
  虽然五官与玉公子很相似,但是玉公子就象一张山水寄情的画儿,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秀美,可是遥远。 
  卫风却不一样。 
  他的面容时刻都不是平淡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表情,皱眉,睁眼,翘鼻子,呶嘴,大大咧咧的笑。 
  “你好象,嗯,不大常在这边?”他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脚一晃一晃的。 
  他脚上穿的是一双淡青的窄口鞋子,白帮黑边。 
  个子不大,脚也不大。 
  “是,我常在红园那里。” 
  “哦。” 
  他不在意地说:“我记得你的脸,不过记不住名字。” 
  我怔了一下,用不大的声音说:“我叫张振。” 
  “哎——”他摇手,一脸不好意思又慌乱的样子:“你不要跟我说名字,老实说,我也记不太清楚人名,下次见了,一定又会喊不上来,还不如你不说,下次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不知道啊。” 
  他脸微微泛红,眼睛眯着。 
  我的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他跳下栏杆,挥一挥手:“五四又给我灌补品,老实说我又不是弱不禁风,作什么把我当七老八十的喂啊。要是他等下过来,你说没见过我,好吧?” 
  被那样一双眼看着,嘴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好的话来。 
  我点点头,他就踮着脚跑开了。 
  刚转过月圆洞门,就听见他“啊——”的惨叫,还有五四那敦厚的声音:“小公子……药现在不烫了,正好喝!” 
  听到他哇哇怪叫着说:“五四你不是人啊!你是怪物啊!你一定是怪物!居然端着这么烫的药追我半条街……” 
  五四仍然是踏踏实实说:“公子刚才说药烫,现在可是已经冷凉了的。公子还是快点喝吧。” 
  “不要啊——凉了更苦……,五四啊,我自己就是行医的啊,明明我体质一点不弱,为什么要我喝这些!你们不能天天这么疑神疑鬼的……” 
  “小公子,看这天色,下午估计是要下大雨的。庄主吩咐了,这些暖性的药物可以让公子的旧伤不那么酸痛。小公子要是不喝的话,我只好去找庄主,如实禀告。” 
  “五四你——”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算你狠!给我把药再热一次!” 
  “公子?”五四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你不是怕烫么?” 
  卫风恨恨地说:“热一点,喝着不那么苦。现在这么凉,你想苦死我啊!” 
  五四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那请公子跟我来,我这就让人去把药加加温。” 
   
  听着他拖着脚跟五四走了。 
  觉得阳光好象也没有刚才那么暖和。 
  四周的浓绿象是褪了一点色,有些惨淡。 
   
  其实,我的名字……跟他说过一次。 
  只是他不记得。 
  他果然是没有说错。再听一次,也还是不记得。 
  下次他可能还会问,你叫什么。 
   
  他不记得,上次见我时的情形。 
  他偷偷跑到石牢来的时候,把我倒吓了一大跳。 
  他的腿脚很不好,庄主那时很少允许他自己四处走动。 
  他看到我也吓一跳的样子,我跟他问了好,他才小声地问:“我听说,任越没把于同带走?” 
  我点点头。 
  “我想见见他。” 
  我想了想,有我跟着,庄主也未必就放不下心。 
  于是就带他一路向地牢里走。 
  越走越深,他身子有些哆嗦。 
  我停下来,问他:“小公子,这里气息很不好。不如这样,我把人提上去你见一见,也可以吧?” 
  他摇摇头,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已经走到这里了。” 
  意思就是还要进去。 
   
  沉重的铁门推开的声响,在死寂的甬道听里来分外刺耳。 
  卫风啊了一声,向后退了半步。 
  我真是有些担心,怕他吃不消这里的寒气,回来再咳嗽,庄主那里我真的说不过去。 
  里面有轻轻的卡卡声。 
  是铁链子晃动碰撞的声响。 
   
  卫风一步踏了进去,叫我就在门口守着。 
  他轻轻的惊呼,还有于同嘶哑的声音,我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你怎么会来……”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这里。”卫风的声音里有些许担忧:“你……” 
  于同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满是茫然和悲苦。 
  “于同,”卫风说:“你想不想出去,我放你走吧。” 
  于同沉默着,没有吭声。 
   
  “其实你的一番心意……都扔进了水里。”卫风说:“我不是想讽刺你,你也知道我没那个闲情。我曾经让任越把你带走,可是他没有照做,我不知道他是顾不上,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可要是有人这么为我,我怎么也不能把人丢下不理。” 
  于同淡淡地道:“我有什么为他了。” 
  卫风顿一顿才说:“你在卫展宁面前把自己说的那么恶相,说从小就嫉恨我……那完全没有必要。你们觉得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我并不笨。当年那个扼我的人,其实是任啸武吧?” 
  铁链哗然作响,显然于同吃惊不小,我有些担心,侧眼向门里看。 
  虽然知道他早被穿了琵琶骨,仍然放心不下。 
  门里是暗沉沉的黑。 
  隐隐看到人形。 
  卫风轻声说:“你这么维护他,怕卫展宁把这笔帐记到他头上?其实,要寻他晦气也早就去了,你和卫展宁相处过,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性吧?” 
  于同半晌才开口道:“你猜到了?” 
  卫风嗯了一声:“你不是笨人,那样拼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还能是因为什么?我能猜到,卫展宁也不会猜不到。你现在武功是不成的了,要不,也别回魔教去,自己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于同的声音很迟缓:“你……不恨我?” 
  卫风要隔了一下子才答:“恨过。但是现在我很幸福,过去的事,完全不能再困扰我半分。死死抱着过去不放,有趣味么?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 
   
  于同没再说话。 
  卫风慢慢的走了出来,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心事。 
  然后回头来跟我说:“他身上中着毒吧?” 
  我点了点头。 
   
  “居然……用这种药。”他笑笑:“这个人真是废了。” 
  我有些不解:“公子说什么来?软骨散也不算什么奇药。” 
  卫风诧异:“刹那芳华不是你们给下的?” 
  我摇了摇头。 
  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催他还是上去,这里实在潮冷,对他身体有害。 
  他慢慢拖着步子,走了几步却又回过来,对着门里喊:“于同,刹那芳华是你自己服的吧?” 
  门里没有声音。 
   
  卫风对着那扇门笑笑,然后转头说:“回来把他扔出去,随便哪里都行,别放在我们的地方。” 
  我应了一声,跟他出去。 
  上台阶的时候他绊了一跤,惊得我心差点停跳,一把将他扶住。 
  “真不行了,身体差得象风吹就倒。”他笑笑,我半扶着他走出了甬道。 
   
  “公子。”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放掉他?按他的作为,在里面关一辈子也是应当的。” 
  卫风的脸色在阳光下有些苍白:“会吃刹那芳华的人……这一辈子的心牢,就够他坐了。不管把他放到哪里,他的心永远被囚锁着,永远与自由快乐无缘。”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在阳光下,却让人心里一寒。 
   
  刹那芳华? 

107 刹那芳华二 
  我站在花荫下面,灯火照不见的地方,任越被死死按在地下。 
  他的下巴被卸脱,与我一起,看着庭中的那两个人。 
   
  卫风倚在卫展宁的怀中,两个人俱是着布袜,坐在地席上。旁边案上一盏宫灯,燃了一鼎香。 
  “宫音……到此处转羽声?”他轻轻抹一下弦。那音质极佳的古琴铮然轻响,极是悦耳:“筝还玩过,琴就不通了。”他浅笑着,试着拨弄:“筝也随意啊,不象琴,又要熏香静心又要周正平和,说什么意在音外,神在韵中……” 
  卫展宁将他半包在怀中:“可是这琴的木质弦索都是上佳,真的想让你试一试看。” 
  卫风吐吐舌头:“好吧。那就试试……” 
   
  皓白的腕轻转,指尖轻轻落下。 
  一声一声,虽然断断续续不太连贯,却能听出曲子十分清雅平和。 
  “哎,不弹了。”他长舒气向后倚,靠进卫展宁的怀中:“我真的体会不到什么意趣,手直颤着象老鹰捉鸡,半点风雅也没有。” 
  卫展宁只是笑,就这么松松的半抱着他,长指轻轻抬起他的脸,温存的吻了下去。 
  他喉间低低唔了一声,宛转相就。 
   
  “嗯。”他微微后退了一些,气息略微不稳:“要不,你弹给我听,弹我上次给你唱的曲子,给我听吧。” 
  卫展宁爱怜的轻抚他泛着绯色的面颊,说道:“好。” 
  两个人并不交换位置,卫展宁就这样长臂伸展,将身前的人儿圈在他的怀抱和七弦琴之间,捻抹拨挑,清音潺潺如水,叮叮咚咚极是悦耳。 
   
  卫风就这么倚着他,嘴角噙着浅笑,慢慢吟唱。 
   
  离得远,他声音又含糊,听不清楚唱的是什么词,只是卫展宁嘴角也有淡淡的笑意,偶尔低头,与怀中人的目光相接,那一股柔情蜜意,浓浓的随着琴音四下里流转。 
   
  “还记得那天呢……”琴音暂歇,卫风两手缠上他的颈项:“我帮你梳头的时候,就觉得啊,这一把头发,让我梳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卫展宁抱着他的双臂紧了一紧,两人靠在一起,卫风轻轻哼着适才那腔调,只是咬字却清楚了些,听他唱到一句“何处是我家”的时候,停了下来,轻轻仰起头在卫展宁唇边啄了一记。 
   
  我打个手势,不敢再逗留,余人匆匆提着任越,沿墙根悄无声息的退走。 
   
  出了园门,终是松了口气,一人上前来将他的下巴推接上去,其他人也松开了箝制住他行动的手。 
  “任教主远来是客,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夜深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宵小之流。”我皮里秋阳地说:“还望教主不要见怪。” 
  任越脸上青白不定,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正好日间小公子说了,贵教护法长老于同,一直在我们庄上做客,时日也不短了,不如交由任教主一并带走。” 
  我打个手势,有人便躬身匆匆离去,不多时快步而回,手中提着一人,向地上一掼。 
  “于护法就和任越主一同回去吧。夜深不便留客,主上又在弄琴,我们实是不敢去吵扰。”我拱拱手:“教主所求之物,我们庄上确是没有,让教主空跑一遭,实在是过意不去得很。” 
   
  任越这时才慢慢回过神一样,看着面前地上趴着的那人。 
  那人衣衫褴褛自不必说,看样子也极委顿凄惨。 
  若有什么扎眼之处,就是那一头刺眼的白发。 
  他似是受了惊一般,向后退了半步。 
  我冷冷一笑:“任教主不认识了?也难怪,于护法吃了一种难得的好药,不要说是教主了,就是他生身父母来了,恐怕也认不出这个老迈之人是谁。” 
   
  刹那芳华。 
  盛世韶华只弹指。 
  那一天卫风脸色不太好,说起这种药物。 
   
  十分刁毒的奇药。 
  服下药后的一年中,可以让人容色盛艳,功力大增至数倍。 
  便象是令花儿早绽,瞬间芳华耀眼。 
   
  可是这样便如蜡烛两头经火,虽然耀眼光亮了短短的时间,却让人精血尽竭。 
  一年的药效过了,便会弹指即老。 
   
  于同服这药,应该是来庄之前的事。 
  等他被关入地牢里面,已经无人关心理会,若不是那天卫风进去,还竟然没有发现此事。 
   
  任越慢慢蹲下身,拨开地上那人乱发。 
  那人缩起身子,象是要拼命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身边刘怀淡然说:“于护法有什么可害臊的,贵教主亲来迎你,你还不快跟他同走么?” 
  于同身子抖得更剧,任越竟然捉他不住。 
  拉着他袖子的时候,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的声音,胡乱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当年庄主的设计,本来已经要任越撑不过三年。而他竟然能挺了过来,于同其实是居功甚巨。庄主还曾经为此诧异过,于同本来是没有那样的心计武功的,或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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