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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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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只要给一丸打中,立即便要终身瘫痪!
  戚少商在彷徨无计中,忽见息大娘用手一指。
  天网恢恢,但天意不外人情,人情里总有隙缝可以走漏,那一线生机就像黎明时的一丝天光,戚少商与息大娘像惊弓中的一对比翼,疾掠而出!
  而这千泥万丸唯一疏漏之处,便是发弹的地方。
  戚少商与息红泪直掠向周四与云大。
  周四那一弹发出,因为云大及时出手搭,所以在发弹之际,震了一震。
  这一震,使得灭魔弹月弩和一丸神泥的配搭有了疏缺。
  这一线疏缺,戚少商与息大娘已乘机攻入。
  周四为人十分剽悍,一见二人欺近,双时一曲,拳往内伸,却分左右击出,角度完全不合常理,就像一个人的手臂,完全被人所折拗扭曲一般。
  这是周四的“七屈拳”,是刘独峰亲传给他的绝招。
  周四的‘七屈拳’一出,但指间的‘合谷’,掌沿的‘中诸’,手臂的‘曲池’、‘温溜’、‘支沟’、‘外关’,肩膊上的‘肩锅’一共七穴,同时一麻。
  戚少商一指破空,连中七穴。
  周四全身僵直,但脚下急退,息大娘既时追击一剑刺出!
  云大一掌推开周四,叱道:“退下!”铁尺架住息大娘一剑。
  戚少商已反手夺下周四手上的灭魔弹月弯,弓弦反切云大。
  云大武功反应,十分之快,铁尺一拧,挡开一弯,反手抓住七色弩,便要抢夺回来;要知道这是刘独峰传赠的至宝,云大是说什么也不容它落入别人手中的。
  这一夺之下,自然夺不过来,但云大忽觉右肋一痛,息大娘的金剑,已全扎了进去。
  云大怪叫一声,松了手,嘶声道:“你,你”
  戚少商也吃一惊,道:“大娘!”
  息大娘因恨这些人穷追不舍,杀红了眼,叫道:+决,把他们杀光,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周四闪身上来,一把抱住云大,眼见他不活了;只听云大在喉头里道出几个字:“叫爷爷替我报仇!”就咽了气。
  这时,蓝三也救起了李二,两人见至好兄弟云大之毙,又惊又怒,他们随刘独峰闯荡十数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子的事情,一时惊得呆住了。
  息大娘叱了一句:“杀!”一剑向周四刺去!
  周四猛然放下云大,返身就逃。
  周四一逃,蓝三和李二也急掠而去,三人走时,还留下悲愤的话语:
  +咸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我们的老大,我们一定会报仇的,你们等着给我们碎尸万段吧!”
  息大娘身形一动,便要追去,戚少商一把拉住她。
  息大娘回头,只见戚少商向她摇头。
  息大娘道:“为什么不过去全把他们杀了?”
  戚少商摇首道:“不行,他们本不该死。”
  息大娘看着剑尖上的血迹:“但我已杀了一个。”
  戚少商看着倒在地上的云大:“这是刘独峰的爱将,他不会放过咱们的。”
  息大娘冷笑,咎了咎头发:“难道我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么?”
  戚少商正色道:“但杀了他们,无疑等于与刘独峰结下深仇。”
  息大娘道:“结仇又怎样?谁教他逼人入绝路。”
  戚少商叹了一声,道:“大娘,刘独峰是个很可怕的人物,我说他可怕,不是他武功高而已,而是他在朝野问,都有一定的名声和影响力;他抓我们,并没有尽力,如果他要尽力抓拿我们,想要逃生,是很渺茫的事。”
  息大娘静了片刻,垂剑道:“我是不是杀错了?”
  戚少商道:“看来这是他们六人的‘老大’,对我们似心存善意,罪不致死。”
  息大娘幽幽地道:“我因恨他们攻破毁诺城,以致一众姐妹受累,一时恨意难平,出手便不留余地。”
  戚少商道:“杀都已经杀了,那也不管那么多了!”
  息大娘道:“那么我们该怎办?”
  戚少商觉得这巾帼尤胜男儿气概的息大娘,忽然仿惶迷惑了起来,心中很有疼借的感觉:“我们得冲出去。”
  息大娘一愕,道:“不多耽片刻?”
  戚少商道:“不能再耽了,刘独峰他们必定会闯进来的。”
  息大娘道:“可是,刘独峰不是怕脏的吗?”
  戚少商道:“那只是他的洁癖,现在死的是他心爱的部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
  息大娘忽然变色道:“有人来了。”
  戚少商静息一下。即道:“北边。”息大娘疾道:“咱们自南面退。”
  戚少商道:“不行,北边来的人,武功低微,脚步可闻,南面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刘独峰。”
  息大娘道:“咱们自西面退出去。”
  戚少商拉住息大娘,疾道:“咱们往东面走!”
  息大娘讶然道:“东面,东面还是回到沼泽地带——”戚少商已拉住息大娘掠了开去,一面道:“越过沼泽地带,便是往回走的路,咱们只有往回走,才能脱险!”
  息大娘一面疾驰一面道:“要是刘独峰还是追来怎么办?”
  戚少商道:“他见着部下的尸首,难免会停留一阵子,而且他怕脏,追我们不致太快!”
  息大娘心忖:真的要行军打仗,运筹帷幄,看来自己还是远不如戚少商。忽听林子里一个强抑悲愤的声音,滚滚的传了开来,寒鸦震起,呱呱乱叫:“戚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云大。天涯海角,我都会逮你们回案!”
  声音恍惚就响在耳边。戚少商与息大娘行驰二十余里,声音犹在耳畔,嗡嗡不绝。
  戚少商与息大娘的逃亡,在黑暗里乱冲乱闯,只要能逃,还有一口气,他们就逃!
  逃,是为了活命。
  活命,是为了报仇。
  他们的逃亡不畏荆棘,不怕摔跌,只有一个原则:
  往最脏的地方逃去。
  越是往肮脏的地方,追兵就会越顾忌;有了顾忌,行动就难免会慢上一些!
  所以他们在泥沼中、脏水中、脏臭得像炼狱里众魅呕吐的秽渣中翻滚疾行;而在他们出了沼泽地之后,往一个方向全力奔驰:
  ——西北方!
  那是息大娘的意见。
  戚少商想问:“为什么?”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息大娘能在这危急关头提出来并坚持的意见,那么一定是可贵而且重大的。
  他全力往西北面疾行。
  此刻的戚少商与息大娘已是强弩之未,是一股彼此在一起希望对方也能活下去的意志,使他们忘了伤,忘了痛,继续为生命夺路而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陶陶镇。
  陶陶镇不是茶楼。
  陶陶镇也不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陶陶镇是村。
  完完全全一个乡下的村落。
  陶陶镇本来只是这么一块地方,没有名字,只有山川、田泽、林木和土地,后来一个姓陶的人来这里落定以后,一切都变了样。
  这人姓陶,名清,他是个能干的造陶人,因为发现这儿的粘土很适合制陶,所以联合他的弟子、奴仆和工人,全到这儿来制陶。
  陶清搬来之后,这儿就不再有鸟鸣花香,河水漏漏,这儿的河流变得一片污浊,而烧窑的火光常盛,冒出浓烟,工人在烈日下挥汗。
  人类永远是大自然里最具破坏性的动物。
  陶清制陶,他跟一般人一样,很喜欢在自己所居之处起名字,于是就起了陶陶镇这名字,也陶然于这一占有感里。
  不过后来“闻风而至”的人越来越多,这儿的土好制上陶,人人都蜂拥到这儿来了,很快的,这儿的陶竞争强,而陶土快被“掏清”了。
  陶清很有办法,他发现这地方的另一块很适合种田务农。
  于是他开始养家畜。
  鸡,鸭、鹅、鱼、狗、猫。猪、牛,羊,一切凡是能养的,他都养。
  养了的结果,他都能赚。
  能赚的结果,是人人都弃陶而务农,畜牧。
  陶器的行业已达饱和,京城里精致陶具的垄断,使得陶陶镇的人更加倾向于畜、农方面发展。
  于是,陶陶镇更脏了。
  本来制造陶具的地方,有不少处已被废置不用,破窑、碎陶、残砖。乱石、跟水畦、杂草混在一起,现在用来作粪池、便塘,以供作淋菜浇蔬的肥料,加上所畜养的家禽走兽的粪便与秽物,陶陶镇更加脏得不像话。
  如果谁在陶陶镇的“要紧地方”深吸一口气,那么,它的代价很可能是要掩鼻疾走三十里,才敢再吸第二口“新鲜空与”!
  这一切,陶陶镇的人都习以为常。
  久居鲍肆之市,不闻其臭,人在秽恶污浊的环境之中,都是这样。
  戚少商与息大娘逃到这儿来的用意,也是这样。
  他们的神情和气态,以及他们身上的的伤和原来的俊朗及秀美,委实太过夺目,所以陶陶镇的人,全部停下了工作,在看这一对负伤的男女,走入他们的镇来。
  那些鸡鸭牛羊猫,也都不叫了,有一两只好奇的狗过来嗅嗅他们,也许是闻到血垦味,摔摔生虱的头皮,垂着被砍断的尾巴,胡“汪”一声走了。
  息大娘忽然走过去。
  走到一家门前用陶堡砌成的墙上,一肘撞去,兵的一声,一口陶堡被打得稀花烂。
  然后她用其中一块陶片,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画下了一个字。
  “水”。
  那树胶流出白色的胶状汁液,息大娘写完了字,在树干上踢上三脚,便站在一旁,仿佛刚才那些匪夷所思的傻事,全不是她干的一般。
  但是她在做完那些事的时候,那些村民乡众,包括戚少商在内,全都看直了眼。
  ——她在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 绝境中的男女

 
 
  息大娘撞碎了陶瓷。使这用陶片架成的屋子有了破洞。
  破洞里咀透入了阳光。
  隐隐望去,有三个脸目黝黑的乡下人,正在制陶。
  这三个人,是庄这陶陶镇卫仍留下坚持制陶的二人。
  这三个年轻人,一向沉默寡言,专心制陶,与世无争;而今陶墙突然给人撞破了一个大洞,这二个人,停下了手,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年青人,大步行了出来。
  这时息大娘刚在树皮上刻了字。
  这年青人戴着深垂的竹笠,在屋里仍戴笠帽的人本就不多,在全镇村民改为种田养猪时,这三人仍旧制陶,本就不合时宜。
  息大娘写完了就回身。
  年青入等她完全转过了身子,才问,“你打烂我的屋子?”
  息大娘说:“是。”
  青年的深笠点了点:“赔钱。”
  息大娘道:“赔多少?
  青年伸手道:“两文钱。”
  息大娘微微一怔,戚少商等却觉得这价钱太过微薄,不知怎的息大娘却似不愿赔。
  忽听一个声音道:“价钱不对。”
  息大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要多少?”
  只见众人让出一条路来,迎面来了一个中年人,白眉无须,脸红如赤,像一个沉实的长者,又似,一名童叟无欺的殷实商人。便是当年独力开发陶陶镇的陶清。
  陶清道:“三十两。”
  众皆哗然,就算那陶具是古董,三十两也未免大贵。息大娘居然毫不考虑甚至急不及待的拿出二十两的银票,交给那年青人。
  那年青人无原无故得了这笔银子,高兴得虽然戴着深笠也可以想象到他的动容。
  陶清微微一笑,拾起地上一块陶片,在树干上的“水”字下,写了三个字。
  “往高流。”
  四个字合起来,变成了“水往高流”。
  俗语谓:“人望高处,水往低流”。这“水往高流”可以说是不通欠妥的。
  息大娘却喜道:“果然是你。”
  陶清道:“是我。”伸手一引道:“请。”息大娘当先行去,戚少商虽如在五里雾中,但他对息大娘决无疑虑,也洒然行去。
  陶情一面走着,走到一处,稍微一顿,一个蹲在街边跟小儿洗澡的男子,即站立跟上;去到一个转角,一个屠猪的汉子。马上紧跟而上,如此一处接一处,跟着走的入,己有十七八人。
  陶清这时候的神情,再也不像是一个镇长商贾,看去只像一名威仪服众的武林大豪。
  他们所走之地,越来越脏。
  走到一处,是废弃陶窑,而今用来作猪栏牛场,也养了不少鸡鸭鹅鸽,见人一来,猪叫牛吼,鸡鸭拍动翅膀,众人的鞋于都又脏又湿。
  陶清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转身,双目神光暴长,盯在威少商身上,一字一句的道:“好江河!”
  戚少商微微笑道:“你是说在下这一身的伤?”
  陶清道:“我是说你这一身伤的情况下,神情还能这般洒脱,了不起。”
  陶清一直没有正式看过戚少商一眼。他在开步行走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回头。可是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已留意到戚少商一举一动。
  息大娘忽然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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