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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睿打起了精神,问过几人,听了半天废话,总算有一句正经的。
“大概是在八九天前吧,盈姐那时还未遇害,有一天晌午星璇从外头回来,突然拜托我们到乾元街附近一家易馆去替她找一本书,我就和盈姐一起去了。”
薛睿失望地皱了下眉毛,这件事同案情看上去没什么关系:“这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当然奇怪啊,星璇那天没有课业,却要我和盈姐替她跑腿,她平时很少这样麻烦别人,唉,害我和盈姐白跑一趟,结果根本就没有找到那本书。”
“是祥和易馆,那本书的名字是、是——呃,隔了这么些天,那本书名字又长,我不记得了,不然大人你去问问星璇?”
薛睿轻捏了下拳头,收敛了表情,摇头道:“不必,这件事同案情没什么关系,多谢姑娘告诉我这些。”
“薛大人客气,只要能早日抓到杀害盈姐的真凶,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找我。”
这女学生走了,薛睿一个人在太史书苑的阳亭中坐了一会儿,把案情整理了一番,无奈地发现,这件案子越是调查,就越是让人费解,好像有一团迷雾罩在夏江盈的死案上,即便抓到了头绪,却还是看不清前面究竟是什么。
这是他在大理寺任职以来,入手的第一起案子,尽管难啃,但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不然家里那些跳蚤又要乱蹦跶。
“夏江盈。。。纪星璇。”薛睿搓了搓眉心,决定先派人到祥和易馆去探上一探,他从石凳上站起来,走下凉亭没几步,就见一名下吏匆匆沿着园中小径朝他跑来。
“大人,不好了,有一群南来的易客不知从哪里听说夏江家小姐遇害的事,声称是北人所为,正纠结了几十人,在培人馆闹事呢。”
薛睿脸色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过去看看。”
。。。
安历十月十四,城南聚集各地会考大衍易客们的培人馆里,闹了一场大乱,事情由南方易客挑起,同北方易客互起争执,百十人在光天白日下大打出手,一发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当地府衙排除巡捕,把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抓了起来,才暂时平息了风波。
余舒在秋桂坊上听说这件事,已经是第三天,这事发的原因也一起传了出来,她毫不意外是因为夏江盈在太史书苑遇害引起。
余舒还在想着要不要同夏明明说一说,就从余小修那里听说,夏江家的护卫早上已经来传过来消息,夏明明当时就带着前来通报的护卫出了门,可是人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有没有说是上哪儿去了?”余舒不放心地问道。
“嗯,我问了,她说是要去一趟大理寺。”余小修说。
余舒点点头,到院子里洗把脸,就钻进厨房去做晚饭,烧上水,站在火边等煮开时,才发现有处不对,以往她一回家,景尘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和余小修一起迎出来,今天回来好像没见他人影。
“你景大哥在房里吗?”余舒扭头询问坐在厨房门口帮着她摘菜的余小修。
“在呢,景大哥今天好像是不舒服,在房里躺了一下午了。”
“不舒服?”余舒不放心地问道:“他今天的药喝了吗?”
“晚上的还没煎。”
余舒放下手中锅盖:“你先把菜放着去煎药,我看看他。”
此时黄昏日落,景尘的房门虚掩着,一条门缝看不到里头动静,余舒扣了扣门:“景尘,你在睡吗?”
敲了几声没听到里面人应,余舒遂自荐推门进去。
房里没什么遮掩,只有一架换衣的屏风,余舒一眼就瞧见躺在床上的景尘,朝前走两步,便清楚瞧见他披散着头发,满头的大汗,面色潮红,紧闭着眼睛,曲卷的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汗珠,他身体似陷噩梦一般挣扎,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梦话,却因不能发声,只有可怜的喘息。
“景尘!”余舒吓得赶紧冲到床前,按住他的肩膀摇摇,试图将他叫醒,然而景尘深陷梦中,听不到她唤声,任凭她怎么摇都不醒。
“景尘醒醒,景尘!”
景尘身体不住地颤抖,余舒把视线一移,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拳死死握着,关节惨白,手背上一条条血管发青发红,如同下一刻就会爆开来。
余舒心头发紧,一边继续喊他,一边去抓了他死握的拳头,试图掰开,奈何他拳头刚硬,她怎么抠都纹丝不动,眼见他脸色渐渐发青,余舒一时慌乱,想也未想就抓起他的拳头,张开嘴,使劲儿地咬了下去。
余舒口里生有虎牙,这一下子没收住力道,咬的可是不轻,景尘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浑身剧地一震,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来。
余舒嘴里尝到了锈甜,忙松开手,一抬头就撞进景尘凌然逼人的目光里,这一眼陌生的紧,慢慢的攻击性,让余舒一瞬间竟觉得颈后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下意识里,想要躲闪,岂止她身体刚有动作,手腕上就传来力道,被他反手拉住。
余舒进退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喊道:“景尘?”
她本意是想叫他梦中回神,压根没想到他会回应,谁知他神情恍惚片刻,大概是认出了眼前的余舒,眼神中的锋芒迅速褪尽,轻轻蠕动了两下嘴唇。
“。。。”
耳朵尖抖了抖,余舒瞪直了眼睛,往前一凑,盯死了景尘的最,想要确认方才不是她的幻觉:
“景、竟、景尘?”
景尘眨了下眼睛,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喉咙,在余舒满是焦急的目光中,不大确定地动了动嘴唇:
“小。。。鱼?”
这一声轻哑到几近不可闻,但余舒和景尘都没有错漏,景尘愣住,余舒则是惊喜地差点跳起来,她抓住景尘的手上下摇晃,兴奋滴脸颊都泛红:
“你能说话了,哈哈,你能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连几声“太好了”,把余舒的欣喜若狂统统表达出来,反倒是景尘这个当事人,看到了她兴奋到发光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喜悦,同她一起扬起笑脸。
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这大概是打从他失忆以来,所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能够重新说话,这是不是表示,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能够重新想起忘掉的一切,那些他想要记起来,却又记不起来的重要的事。
景尘忍不住去希望,他看着余舒比他还要高兴的样子,心中盈满的喜悦,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未曾多想,便顺从心意,向前倾身,一手将她带进怀中,一臂拥过她纤细的后背,伸手抱住她,将汗湿的额头埋在她肩上,尽管嗓子火辣辣的发痛,却还是难以自抑地想要出声:
“。。。小鱼。”
他始终记得那天夜晚他在漂泊的穿上醒过来,脑中空无一物,记不得生前,不知道身后,那样惨淡的空白下,却还能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是谁。
他有多感谢,在他无助无望的时候,能有只有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
余舒突然被景尘搂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热乎乎的心跳声,还有肩窝上那一声说不清道不楚的轻唤,念着她的名字,她心中某一处轻颤,等到她回过神,已经反手回拥住他,两手在他精瘦的腰间收紧,鼻子微微发酸。
太好了,他能有所康复,真的是。。。太好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在一处,忘记了方才一场虚惊的噩梦,分享这一刻相同的喜悦——直到余小修的大呼小叫在门口响起:
“你们俩在干什么?”
余小修在厨房听到景尘那屋响动,好奇来看,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景尘抱着他姐坐在床上,平时他们走的近,他念在景尘情况特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两个人竟然给他搂搂抱抱起来,这还得了!
余舒和景尘闻声扭过头,看着门口一脸“捉奸”脸的余小修,顿了一下,余舒先回过味,脸上一热,“嗖”地把手从景尘腰上拿开,在他胸前一推,挣开肩膀,飞快地从床边跳起来,后退两步,以示清白。
但余小修该看见的还是看见了,气冲冲地上前去把他们两个分开,瞪上景尘一眼,便拽着脸蛋红的可疑的余舒出了屋,“嘭”地一声大力将门带上。
景尘糊涂地看着被甩上的屋门,掀起被子想要下床,左手刺痛,低头去看,便见虎口背面,清晰地印着一排牙印,有一处破了个红红的小口。
他抬手想要把血珠舔去,刚放到嘴边,又停下来,把手拿开,盯着那一排细小的牙印看了看,脑中晃过余舒眯眼笑时嘴角那颗尖尖的虎牙,莞尔一笑,拇指在虎口上轻轻一抿,就放下手没再管,起身下床。
虽他不知道余小修为什么生气,但看他刚才拉小鱼出去的恼火模样,他觉得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第174章绝不放过
余小修把余舒拉到大屋,关上门打算好好给她讲一讲礼义廉耻,还没刚起话头,就听见景尘在外面敲门,丢开余舒,转身把门拉开,对着门外没好气道。
“我们哥俩有话要说,景大哥你先回房休息。”
说着就要重新把门关上。
景尘看一眼余小修身后冲他偷偷摆手使眼色的余舒,一手挡在门板上,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喊道:
“小、修。”
“叫我做什——”话到一半,余小修的表情突然凝固,呆呆地看着方才出声叫他的景尘:“景、景大哥你,你刚才和我说话么?”
余舒在身后拍拍他肩膀,得意道:“你景大哥能说话了,高兴吧?”
余小修惊讶地点点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冲了下脑子,一时是忘记刚才这两人在屋里搂抱的事。
“那你还愣着,”余舒推推他肩膀,“去,看看灶上的水煮开了没,橱柜里有我前天买的菊茶,泡一壶给你景大哥润喉咙。”
“哦、哦,好!”
余小修稀里糊涂地被糊弄走了,余舒逃过一顿说教,松了口气,扭头对上景尘困惑的目光,不自在地拢了下耳鬓松落的头发,招手让他进屋坐下,站在他面前问道:
“你这会儿感觉如何,嗓子疼不疼,有哪里难受吗?”
景尘摇摇头,忽记起他现在能说话了,便张口,有些晦涩地吐字:“不难、受。”
“真的?”余舒不大信他,主要是他前科太多,她将油灯点着,端起来凑近他:“你张嘴我看看,啊——”
景尘听话地张开嘴,余舒借着灯光看到他舌苔后面的喉咙红红的,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明天得请个郎中来家。”
把油灯放下,余舒出去打了一盆清水,拧了手巾递给景尘擦汗,在他对面坐下,想问问他刚才做的什么噩梦,又怕他刚刚恢复语言能力,说太多话会伤到嗓子,便将好奇心压了下去。
景尘将手巾捂在脸上,回忆着梦中残留的片段,深吸了一口气,拿掉手巾,转头看着余舒,神色犹疑不定,慢慢地说:
“我、好像,梦到我失忆、之前的事。”
余舒身体往前一趴,紧张道:“你想起什么来了?那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那个模样?”
她到现在还记得景尘刚被捡到船上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身负武艺,能将他伤成那样,对方肯定不是善茬。
景尘摇头,表情失落:“只是、梦到,有一群人、在追赶我。”
“哦,”余舒失望地坐了回去,看看他额角耳鬓汗湿的头发,温声道:“先别想那么多,等下烧好热水去洗一洗换身衣裳,吃过药早点休息。”
景尘点头,扶着桌子站起身,余舒跟在他后面,目送他回房,她仰头看着天上露头的月亮,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因为夏江盈的死带来的沉闷,被景尘恢复声音的喜悦冲淡,她深呼吸,连换了几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啪、啪”
院门被敲响,但没听见叫门声,余舒心想是夏明明回来了,上前去开开门,果然见夏明明一个人站在外头。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你一个人,也没让护卫送你?”
天黑看不清楚夏明明的神情,余舒说完话,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应,也不见她进门,心说不对,想要拉她进来,刚伸出手,就被夏明明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阿树。”
冲力让余舒后退了一步,脖子上传来的湿热,让她知道夏明明在哭,稍一迟疑,便将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侧头低声问道:
“怎么有哭了,听小修说你不是上大理寺去了吗?”
“。。。是我害死了四姐。”
夏明明语出惊人,余舒脸色一变,一手将她拉进门里,一手把院门带上了,扯着她回了屋,路过厨房门口,冲出来看热闹的余小修摆了下手,让他在外面待着。
关上屋门,余舒按着夏明明在她床上坐下,把灯放在床头,转过身来,神情严肃道:
“你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把你四姐害死了?”
夏明明垂着头,抽了一口气,两手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红着眼睛道:
“我今天到大理寺去询问案情进展,偷听到审案的楚大人同属下说话,讲那行凶者能在太史书苑进出不留半